第0060章卑鄙者

第0060章卑鄙者

“你是我見過的，對八極拳悟性第二高的人。”老黑喝了一口二鍋頭，露出品味的微妙表情，這才感慨的說道。

“第一高的是誰？”高飛饒有興趣的問。

“不提他。”老黑搖搖頭：“可惜你年紀大了，不然若是下功夫三兩年，肯定能在八極拳上打出一些名堂來。”

高飛尷尬之極，二十八歲對于武者來說，早就過了黃金年齡，也難怪老黑會這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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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娘很快送上四冷四熱八個菜，擺了滿滿一桌子。

老黑見了，連聲道：“太破費了，這么多菜怎么吃的完！”

高飛道：“黑哥，你今天教了我這么多，只是請你吃幾個菜而已，千萬別客氣。”

老黑呆了呆，忽然道：“高飛，我家里的老婆子還沒吃晚飯。等會兒吃不了的，我能打包嗎？”

高飛鼻子一酸，忽然想起前兩年。

那時候他還在廣告公司上班，伊伊才出生沒多久，馬小靈在家照顧孩子，他陪著客戶在大酒店吃飯。

一餐飯花了三萬多，光是名貴紅酒就喝了兩三瓶，桌上好多山珍海味甚至都沒動筷子。

離開的時候，高飛偷偷讓服務員幫忙打包，想帶回去給馬小靈嘗嘗。

誰知被賴光明瞧見，陰陽怪氣的譏諷了幾句。

那些話，高飛一輩子都記得。

眼前的老黑，就像兩年多前的自己，渾身千瘡百孔，卻還要拼命撐起一個家。

“這些就別打包了，走的時候讓老板娘現做。不……老板娘，你現在就做四個菜，待會兒請跑腿的小哥送去黑哥家。”高飛道。

老黑不安的道：“這怎么好意思。”

高飛笑笑：“黑哥，今天是我耽誤了你的時間。要是嫂子餓壞了，我可擔待不起，這些菜就當作我跟嫂子賠罪了。你回去以后也幫我美言幾句，免得嫂子覺得我討人厭。”

“不會，不會。”老黑不知說什么，只能端起酒杯道：“高飛，你這么瞧得起我，我也不知說啥，敬你一杯。”

“不敢。”高飛舉起酒杯，和老黑輕輕一碰，兩個有故事的大男人一飲而盡，酒入喉，也不知道里面是不是摻了男兒淚，怎么就那么辣。

老板娘做好了菜，找人給老黑的妻子送去，他心里沒了牽掛，喝酒就放開了量。

高飛酒量也還湊合，兩人轉眼各喝了一瓶二鍋頭，又再叫了兩瓶。

酒喝多了，老黑的話匣子也打開了。

“黑哥，你的傷是怎么回事？從此以后就不能練武了嗎？”高飛問。

老黑嘆口氣道：“那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那年我剛二十四，是八極拳掌門董高金的三弟子。”

董高金？高飛眉頭一挑，姓董的，跟董力什么關系？

卻聽老黑繼續道：“師傅有四個弟子，大師兄張天德，二師兄彭遠。我是老三，下面還有一個小師弟，也是師傅的獨生子，名叫董力。這個名字，你應該聽過吧？”

“我知道，強力集團的董事長。”高飛點頭。

“我們四個從小一起練功，情意深厚。后來師傅年紀越來越大，準備在四個人之間挑選一個繼承門戶，幾個人就有了各自的心思。”老黑道。

“我們三人還好，只想著努力練功，憑本事爭。可是萬萬沒想到，小師弟董力竟然會暗中對我們下手。他小時候，都是我們幾個師兄帶他，把他當親弟弟一樣，誰知是個人面獸心的畜生。”

“他做了什么？“高飛早知道董力是個卑鄙無恥之徒，不然怎么會讓孫連海對自己身邊人下手。

“他先是偷了門派里的一筆錢，藏在大師兄的房里，污蔑大師兄貪污公款。為了這事，師傅把大師兄逐出門派，遠走中洲，已經二十年沒回來了。”

“后來，他又找了個女人迷惑二師兄。可憐二師兄是我們三人當中潛力最大的一個，卻被女人迷的暈頭轉向，最后居然為情所困，酗酒發生車禍，死的很慘！”

“那你？”高飛倒吸一口涼氣。

“我……就在師傅準備把門派交給我的時候，我忽然四肢無力，頭暈目眩。去醫院一查，說是中了毒，肝腎都受到了損害，這輩子別說練武，連重活都干不了！”

“下毒的是董力？”

“醫院說我中的是長期慢性毒藥，需要每天攝入毒物，持續幾個月才會有癥狀。能夠做到這一點的，除了天天吃住都在一起的董力，我實在想不出還有什么人！”老黑一臉悲涼。

高飛道：“居然有這么惡毒的人！”

老黑嘆口氣：“何止……董力如愿以償接任掌門，第一件事就是把我趕出門派。可憐我除了練武什么都不會，又干不了體力活，站在大街上舉目無親，走投無路，當時真想一了百了。”

“混蛋！”一旁忽然傳來低聲的咒罵，卻是老板娘林夢。

“都過去了……”高飛總算知道老黑為什么會混的這么慘了。

師兄弟之間，為了爭奪掌門竟然下如此毒手，董力簡直是一個教科書般的畜生。

可好人沒好報，禍害遺千年，有廉恥的人寸步難行，不要臉的人橫行霸道，不就是世上常態嗎？

難怪有詩人悲嘆：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銘。

老黑舉起杯，抿了一口道：“那之后，我在街邊擺攤，賣過鞋墊，賣過大碗茶，賣過報紙，賣過烤餅……后來遇到我老婆，想要平平淡淡的過日子。但是前陣子老婆生病，好不容易攢的錢花的精光，攤位又被收回去，感覺天要塌了。”

“幸好有一個武林里的老朋友，知道我境況不好，幫著跟張啟明說了話。張啟明是個好人，安排我在武館工作，平時打打雜，偶爾給人指點兩手。現在的工資夠我生活，我已經很滿足了。做人，得知足不是嗎？”

最后的問題，似乎是問高飛，又似乎是在問他自己。

高飛聽得出憤懣和不平。

可又能如何，老黑不再是武林中的豪杰，只是社會底層一個為了養家糊口拼命掙扎的中年人，被收回攤位除了苦苦哀求什么都做不了。

而董力是武林大佬，是億萬富翁，憤懣又如何？不平又如何？

這世界，分明就是沒有感情的運轉著，不分善惡，無問西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