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懸浮在街道上的,一個又一個閃爍著明亮卻不刺眼的光芒的白色虛幻球體。
“還蠻美的。”
阿萊斯特在無雨的夜晚撐起一把黑傘,漫步于街道之中。
她對這眼前的景色贊嘆道:“這就是星銻的煉金產物嗎?”
“嚴格來說,其實應該算是副產物。”
蜜獾顯然對此有更多的了解。
這里沒有外人,因此她倒也不必裝出隨從的模樣、于是直接開口說道:“星銻的王立煉金協會前幾年開發了一種技術,能夠將失敗產物加以粉碎、化為一種純粹的能源。
“這種能源本身相當不穩定且極度雜糅,然而在煉金法陣的分離與提純之下、它們卻能以不同的比例進行混合,從而整座城市的供能……就像是教國那邊的巨樹之血一樣。也有地精商人拿出了天價想要購買這項技術,然而萊比錫伯爵拒絕對外出售。
“甚至比起已經在星銻普遍使用數十年的電能,其能源效率都要更高一些——不過鷹眼認為這實驗數據或許有問題。畢竟煉金術師們非常需要普及這種循環利用裝置來消化他們囤積的大量煉金廢料,因此也不排除數據造假的可能。”
蜜獾相對客觀的進行了評價。
但從她的反應來看,她顯然是不相信星銻人能發明出這種技術的。
“這就是凡人智慧的奇跡啊。”
而阿萊斯特卻是贊嘆道:“精靈靠著使徒之血才能做到的事,星銻人只靠廢料就能實現。或許照明效率不高,但是取暖的效率與安全性都比過去的技術要好上不少。”
“倒也不一定。”
蜜獾則搖了搖頭:“據我所知,這種能源也能混合出危險的爆炸物。從這個角度考慮,那在城市內修建這種‘黃金回路’,豈不是等于是把城市建立在炸彈之上?”
“如果我猜的沒錯,你這么堅定的認為這種技術有問題……”
阿萊斯特微微瞥了她一眼,嘴角微微上揚:“其實是因為,你不希望它是存在的……我說的沒錯吧?”
蜜獾作為鳶尾花人,對星銻有著天然的敵意與提防心。如果這項技術全無問題,那事就大了——這意味著本就比較依賴能源進口的星銻,它的能源問題得到了徹底的解決。因此它必須有問題。
普及的煉金術,對萊比錫居民們生活的改變不僅于此。
港口那邊有著大型的符文裝置,正在以相當高的效率進行載貨卸貨。比起阿瓦隆的那種老式燃油吊機,它們的精確度與效率都要高出許多,而且整個過程都沒有黑色的煙霧升起,只能看到身上到處都是發光符文、幾條手臂被精確改造過的黏土巨人自發將貨物夾起并轉移。
街頭巷尾,還有著類似精靈那邊的水晶屏幕一樣的“大型電視屏幕”。
是的,雖然看起來畫質不太好——看起來就像是早期的彩色電影一樣色彩不太多,而且刷新率也不太高。靠著阿萊斯特如今超凡者的視野,能夠用肉眼清晰的看到刷新帶逐行向下掃描……這讓她再看久一會,就會感覺到眼睛疼。
但它確實是阿萊斯特印象中的“電視”,甚至還是彩色的。
至少二三十米高的高樓,其墻壁整個都是這種“屏幕”所做成。還能看到交替閃爍著各色光芒的燈牌逐漸亮起。
很顯然,在這種便捷的能源普及之后,星銻人也并沒有直接放棄電能。
“哇!”
突然,阿萊斯特聽到了一伙小孩子驚奇的笑鬧聲。
黑傘之下,她將緋紅的目光靜靜偏斜過去。
那里是街角的一位雜耍藝人。
他看起來像是二三十歲的一個小伙子,看起來相當樂天且開朗。
只見他揮手投足之間,不斷有火焰約束成型、聚集成球,如同籃球一樣被他拍打著、又像是回旋鏢般被他拋飛又飛回。
他的手中還時不時噴出一大堆冒著金色星星、如同煙火般的金色火焰,雙手不斷在空中爆燃又熄滅,引發孩子們熱情捧場的蹦跳、鼓掌與尖叫。
在孩子之外,還有一群大人也圍繞著。有情侶,有老人,也有駐足停留的路人。他們欣賞著這奇妙的魔術表演,時不時有人丟個硬幣到他腳下的帽子里。
“那是什么?”
抱住阿萊斯特手臂的塞勒涅,忍不住好奇的問道:“街頭賣藝的超凡者?”
——她有些難以理解,怎么可能會有這種奇怪的存在?
塞勒涅的人格與知識畢竟取材自莉莉,而在莉莉的認知里,超凡者不是特別危險的罪犯,就是屬于官方的打手。但無論是哪種,都是遠超凡人的特殊存在……怎么可能在街頭和人賣藝?
“那個不是超凡者。”
蜜獾看了一眼,便興致缺缺的說道:“那個叫‘魔術師’。”
“魔術?”
塞勒涅喃喃道。
她當然也知道魔術師——即使是阿瓦隆,也是有街頭魔術師的。不過他們通常都是表演些沒什么大不了的戲法冒充超凡者,基本上這個職業與騙子是等價的……而且也就是對那些什么都不懂的普通人能生效。
可是……這魔術師手中噴出的,那可是貨真價實的灼熱火焰!
那如同飛盤般被他操作自如的火球,就算對抗一兩個第二能級的超凡者也絕不是難事。
“因為魔術也是煉金術的一種延伸。”
阿萊斯特輕笑著說道:“同樣是基于‘祛魅’的技術……只不過它是反過來使用的‘賦魅’之術。
“魔術師們用煉金術所開發的各種產物與技術,來讓自身達成‘使用部分超凡者能力’的目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槍械’也正是獵人射擊術的復制。然而正常的煉金術師們卻非常抵觸、甚至厭惡這種行為……他們認為,這與煉金術的本質是相反的,是將他們解析出來的神秘再度歸還了回去。”
“正常的……煉金術師?”
“沒錯,星銻煉金術師與其他國家的煉金術師的準則都不同。他們強調實用主義而忽略哲學追求,又因為面臨經費不足而需要接受資本的……這就讓他們的發明往往具有某種鮮明的‘實用目的’。
“其中‘魔術用品’,就是星銻煉金術的獨有產物。”
阿萊斯特看向那個開朗笑著的魔術師,她的嘴角也微微上揚:“不過一般來說……這些魔術師也很少會在街頭表演。所以那些孩子們才會這么開心吧。”
“他應該是在練手。”
蜜獾在一旁輕聲說道:“那個人的臉是假的,他利用了另一種魔術技術進行易容。易容之下的那張臉,叫做‘巧手哈利’。是一個很出名的魔術師……他是鳶尾花人。”
“他不是超凡者?”
塞勒涅有些奇怪:“這種杰出的聰明人,按說應該都能成為超凡者啊?”
“他隨時能成為超凡者,因為這也算是美之道途。”
蜜獾答道:“但他選擇‘先作為凡人而窮盡可能性,再讓自己見證真實’,以此保全自己那‘天真的想象力’。”
“——這人日后必成大器。”
阿萊斯特以非常肯定的語氣說道。
就仿佛已經看穿了未來,見證了對方的結局一般。
像是聽到了阿萊斯特的聲音,又像是感覺到了什么。
只見“巧手哈利”突然回過頭來,笑著將燃燒著火焰的右手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水平向左掌心向上,對她們三人優雅的行了一個鳶尾花人特有的禮節。
隨后他便回過頭來,對著自己的觀眾們用左手再度行禮。隨后雙手合十,爆出一團灼目的火光、再度激發觀眾們的驚嘆。
等到火光散去,他與他的大帽子都已經消失在了原地。
而阿萊斯特幾人都能清晰的看到——他在爆出火焰之后,就立刻低頭彎腰、從身后扯出一個斗篷蓋在身上,保持蹲下的姿勢三肢并用、飛快的爬到了墻角。而他的左手則舉著那裝滿零錢的帽子,看著像是一只奇行種。
他起身之后,有些不好意思的對著阿萊斯特笑了笑。隨后將帽子里的錢倒出來裝進兜里,將自己的外套與帽子內外交換之后,換了一身紳士的打扮,拄著文明杖慢悠悠的離開了。
“有點意思。”
阿萊斯特笑了笑,對著他露出一個柔和的笑容。
而更吸引她注意的,其實是那些孩子身后的一位家長。
其中有人在欣賞魔術時,突然回頭看到了阿萊斯特的黑傘之下的紅色眼睛——那女人嚇了一跳,立刻拉著自己的孩子悄悄離開了。
她離開的方向,正是街尾的建筑。同時也是阿萊斯特此行的目的地。
——白鴿歌劇院。
比起歌劇院,它的裝修風格看上去更像是游樂園。如同舞池中的聚光燈般的彩色燈柱直沖天際,時不時交匯又分離。隱隱約約能通過那露天的歌劇院聽到里面傳來的悠揚歌聲。
在很遠的地方,就能看到一個巨大且發光的標記浮在空中。那是一個Q版的、握著話筒閉目唱歌的白鴿LOGO。
而與此同時,還有一條寫著“白鴿歌劇院,您休閑時分最好的朋友!萊比錫五月特邀嘉賓:阿蘭妮斯·普爾加爾、露緹希雅·諾頓以及驚魘劇團,或許美妙的演出只有一次,機會不可錯過!”的閃爍發光的超長移動燈帶,如同過山車一樣環繞在歌劇院旁邊,冒著火星飛快疾馳著。
等湊近了才能看到,那竟然還真是一輛過山車——有司機正開著一排綁著發光字母的暗色火車,行駛于同樣暗色的軌道之上。最近的地方離地面只有不到半米高,而最高的地方則環繞在那個“唱歌白鴿”身邊。
它是如此的引人矚目,以至于若是有人不經意間看到了其中一部分字,就非要停下來看完它的全部。其中還有兩個字母似乎是損壞了、已經不發光了,不過聯系前后文倒也能理解他們想要表達什么意思。
等阿萊斯特走進白鴿歌劇院,便立刻有兩個穿著高跟鞋與漁網黑絲,身材惹火的兔女郎面帶笑容迎了上來。
“……為什么歌劇院有兔女郎的?”
塞勒涅發出了疑惑的聲音。
而更令她疑惑的,是那些兔女郎竟然絲毫沒有顧忌她們的性別、就照例直接貼了上來。
“姐姐,你真漂亮!”
其中一個看上去只不過十五六歲、兔女郎打扮的小女孩抱住了阿萊斯特的另一只手,眼中是向往的光。唯獨塞勒涅身邊沒有人。
她有些嫉妒的看向那女孩,像是護食的狗一般呲了呲牙。便很快被阿萊斯特輕輕一拍腦袋,又委屈的安靜了下來。
“我找你們經理。”
阿萊斯特溫柔的摸了摸女孩的頭:“帶我去,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