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詛咒。”
艾華斯面色一肅,立刻判斷了出了詛咒的類別:“是污血詛咒。”
這是用毒蝎、毒蛇,和活著的毒蟾蜍為材料,以經血為媒介下咒的痛苦類詛咒。能讓人持續感受到三倍痛經時的痛苦,根據對詛咒抗性、能折磨人半個小時到六個小時不等。
夏洛克頓時面色一肅,瞳孔中瞬間綻放出了深藍色的光輝。
冰冷、理性而神秘的光芒從他瞳底映出,他伸出左手小指,在空中劃過一個像是拐杖一樣的符文。
“水勝過血,一如純者必勝于穢者。”
他一邊低聲吟誦著,一邊從桌上拿起那瓶純水。
夏洛克將其直接翻轉著倒過來,那水卻并沒有落在地上,而是填充在那符文之上。
當它填滿之時,它猛然收縮成一團水球。隨后向前飛出,拍在璐璐臉上。
隨著水花飛濺,那凈水從臉上濺出時卻變成了腐臭的血、滴落在地上。
璐璐痛苦的低聲悲鳴頓時消止。可她卻仍然還在嘔吐著,不斷吐出血來。
艾華斯伸手試探了一下,發現她后頸與胸口都異常冰涼。
他眉頭緊皺:“你沒解干凈,只解了一半。”
夏洛克瞥了一眼,從璐璐的癥狀判斷道:“這個詛咒有點復雜。看上去她的食管與胃正在被詛咒腐蝕,媒介應該不只是經血。這是復合詛咒,還是你來吧……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
“嗯,我來。”
“你的法力還夠嗎?”
“至少把她治好是夠的。”
艾華斯答道。
他將璐璐扶起、使其半坐面部向下,防止嗆咳出來的污血造成窒息。
隨后艾華斯伸出左手,五指沒入“自己妻子”那厚而密的白金色發絲,以掌根握住她有些冰涼的后頸,以左手中指的指尖抵住她的后腦。
他表情沉重肅穆,湛藍色的瞳底燃起如夕陽般璀璨的光。
他與道途共鳴時綻放出的是深紅偏金的光華,象征著奉獻道途的火元素過剩。
——這是艾華斯的“照明之術”的治療反應最明顯的一次。
漆黑的煙氣嗤嗤的不斷從璐璐后腦涌出,甚至將她白金色的頭發都染得有些暗淡。她的身體劇烈痙攣、以極高的頻率哆嗦著。可她卻咬牙沒有發出聲音、擔心吵醒了小艾華斯……只是依然有忍不住的悶哼聲傳來。
“來客人了,不是很友好。”
夏洛克幽幽說道:“交給我,你繼續治療。”
他伸手將桌上的硫酸直接擲出,讓它落在墻上。
但在瓶子碎裂的瞬間,他伸出右手握成拳頭、猛然隔空一拳指向硫酸瓶。
只見那透明油狀的濃硫酸并沒有飛濺而出,而是灌入了某種深綠色的氣體、使其微微隆起……像是一顆拳頭、又像是一顆跳動的心臟。比起硫酸更加粘稠,體積卻反而增加了不少。
下一刻,夏洛克右手張開成爪,虛虛抓向硫酸瓶落點不遠處的角落。
那里有著不自然的一團陰影,正在逐漸變得清晰、泛紅。
長距離的瞬間移動是需要顯現時間的。在璐璐被詛咒后,夏洛克就始終觀察周圍。
“狐貍”挑了一個好地方。在這封閉的工廠內,亮度應該是統一的。
只要有某個地方突然變暗或者變亮,那就是鐵鉤魔傳送進來的預兆!
空中懸浮著的那一團油綠色的粘稠液體也同步形成利爪,抓向了那個位置!
如同嬰兒啼哭、又像是老貓叫春。凄厲異常的聲音傳來……那是能夠貫穿耳膜、使人感覺到耳中有什么東西在嗡嗡的高亢聲音。
但即使如此,沉睡的小艾華斯也沒有被驚醒。只是像是做了噩夢一樣,痛苦掙扎著。
“我討厭沒有禮貌的小孩。”
夏洛克陰沉的低聲說道:“尤其是大吵大嚷的那種……”
他的法術造成了非常有效的傷害與控制——
只有小腿高、通體赤紅,兩腿而四臂……有著像是光頭胖子、又像是兇惡嬰兒頭顱的小惡魔,才剛剛出現便被硫酸爪緊緊抓住!
嗤嗤的灼燒聲傳來,它一時無法掙脫。
那液體構成的硫酸爪卻仿佛里面有著實體,將它狠狠扣在原地、不斷灼燒!
——看似局勢大好,但夏洛克沒有絲毫喜悅。
因為他能清晰感受到,自己引導并維持法術時,體內的水屬性與地屬性法力正在飛速燃燒。
他之前凈化自己身上的詛咒時,就用了一點水屬性法力。剩余的水屬性法力只剩下了最后兩點。
即使他以自己的道途特性,強行以自己最富裕的地屬性法力替代水屬性法力來活化那瓶濃硫酸、構建“水魔之手”,并負擔后續一半的維持用法力消耗。但這個法術依然要最少一半的水屬性法力才能維持。
兩點水屬性法力、再加上兩點地屬性法力,只夠維持這個法術四十秒。
對血肉之軀的人類是綽綽有余的。
一個活化的、速度最高能達到二十米每秒的硫酸利爪,足以輕易干掉一支小隊的普通人。以純水構筑的水魔之手,能夠短暫融化并滲透進盔甲內部;而他以地屬性法力構建的水魔之手,則能輕易捏斷大樹、撕碎皮甲。
但即使如此,這大概率也是殺不死鐵鉤魔的。只能寄希望于將其打傷、嚇退。
只要“狐貍”盡快將“璐璐”身上的復合詛咒驅散,就算是勝利!
因為沒有被詛咒者在附近的話,鐵鉤魔就無法瞬間移動。那么它的威脅……至少就沒有那么大。
……等等?
夏洛克突然面色一變,意識到了什么。
詛咒?
雖然他對這個不算太了解,但也知道一個原則。
那就是重復詛咒一個人的難度會越來越高。詛咒同時也會提高被詛咒者的詛咒抗性,而且使用過一次的媒介不能再度利用。
也就是說,在四個小時的有限時間中,敵人或許只能詛咒他們一人一次。
要真是這樣的話,可可或許不是搭建了反惡魔法陣……而是和自己一樣,直接將自己身上的詛咒驅散,讓定位失效了!
在亞歷山大夫妻中,第一個被詛咒的并不是“狐貍”。
——而是“小艾華斯”!
現在他和璐璐,都被詛咒過的話……那下一個就輪到狐貍了!
想到這里,夏洛克心中一沉。
糟糕。
這就是奉獻道途的缺點。
他能輕松解除別人的詛咒,但對自己就沒法使用照明術了。那是燃燒自己照亮他人的秘術。
對了,牧師能用“祀火”!
……可是這里沒有蠟燭!
“狐貍!”
在鐵鉤魔凄厲的慘叫聲中,夏洛克突然開口大聲問道:“你能對燃燒的木頭或者化學試劑使用‘祀火’嗎?”
“……你太高看我了吧?”
艾華斯無奈,同樣大聲回應道:“而且祀火法的治愈力遠沒有照明術那么強。就算我能用,第一能級的我也沒法驅散第二能級的詛咒啊!”
……說起來也是。
夏洛克對奉獻道途沒有那么了解。不過他剛剛也想起來了……那個艾華斯·莫里亞蒂也是牧師,但他卻還得坐輪椅。想必就是損傷的來源等級太高,因此祀火無法驅散掉。
因為牧師的“祀火”,本質是“復原”,而不是“愈合”與“再生”。這意味著造成傷害的源頭等級越高,也就越難以治愈。真正算得上是“再生”,僅依靠軀體本身的自愈力來恢復健康的能力,在適應道途與均衡道途里。
不過聽到狐貍這么說,夏洛克就明白這個聰明而狡猾的年輕人也已是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那你打算怎么辦?”
夏洛克問道。
“還能怎么辦?”
艾華斯輕快的答道:“我們這不是都穩贏了嗎?”
說著,他已經將璐璐身上的詛咒順利驅散。
他說到這里,夏洛克就知道艾華斯要做什么了。
鐵鉤魔的慘叫聲戛然而止。
這顯然不是死亡——它的狀態還很健康。這應該是被它的主人召回了。
艾華斯稍微松了口氣。
“別看過來啊,夏洛克先生。”
他提醒了一句,并解開了璐璐的外套,讓她改為側躺。并將左手從裙擺腰間探進去,直接接觸胸口的皮膚。用自己殘余不多的光屬性法力發動了“照明術”。
“你才是。”
夏洛克沒有回頭看,而是同樣回嘴頂了一句:“你別亂摸才是——璐璐小姐還是一位年紀不大的少女。”
他心理補充道:還是一位公主殿下。
“我當然知道。”
艾華斯沒好氣的應道:“你把我當什么人了?對小孩下手的禽獸嗎?”
他下意識的就將璐璐當做孩子了。
禮貌起見,艾華斯碰觸的是她心臟的側后方,而不是前方。
灼熱光明的法力隨著心臟有力的泵動、流遍四肢百骸,喉管與胃部中被腐蝕的黏膜飛速再生。璐璐身上的這點傷勢很好恢復,也就用了艾華斯一點法力。
在艾華斯抽出手來之后,璐璐起身第一件事就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謝謝您,狐貍先生。”
璐璐面色微紅,但仍是認真向艾華斯道謝:“您原本不用救我的……”
“你是說,把你殺掉嗎?”
夏洛克第一個反應了過來。
“我拒絕。”
艾華斯懶散道:“如果在這里的是羅勒,或許她會這么做。但我不會。”
他說罷,便一人走向了來時的路。
“——狐貍先生?”
璐璐一驚,下意識的懷疑是不是自己又說錯了什么話、做錯了什么事。
艾華斯停下腳步,回頭悠然道:
“惡魔已經找不到你們了。但他還能找得到我……還有一個小時儀式就結束了。所以只要我不與小艾華斯待在一起,我們就已經贏了。
“既然此刻需要一個獻身者才能獲取勝利,那就只能是我了。你們在這里乖乖待好,不要走動。”
艾華斯說著,看向夏洛克,若無其事的問道:“啊,對了。有匕首嗎?我打算多少拿點隨身物品,不然有點心慌。”
“……裁紙刀你要嗎?”
夏洛克取出了一把小刀。
那是報童隨身攜帶的裁紙刀,沒有任何威力可言。
但自盡是夠用了。
夏洛克以為狐貍要小刀,是在自己把惡魔引出來以后自盡用的——那樣至少可以免受被開膛剖腹的痛苦。
“也行。”
艾華斯將其拿過:“總比沒有強。”
“要我幫你嗎?我能讓你死的更加無痛一點。”
“我還是死在外面吧,不然璐璐會害怕的。”
艾華斯輕快的說道。
當然,他要這把刀,肯定不是為了自殺。
只要能割傷自己,方便自己使用“牧養法”就行……不然可能他就要用咬的了。
——是的,牧養法。
“牧養(血肉)”這個技能,是屬于奉獻道途的。大概正是因為他看過牧者密續,持有牧養法,所以儀式才會分配給他們“鐵鉤魔”這個惡魔作為敵人……才會認為他們有可能擊殺強敵、找到幕后兇手。
就是因為在這次的任務難度里面,除了骨雕和夏洛克之外,還計算了艾華斯所持有的牧養法,以及他擁有的惡魔知識!
只要他順利完成牧養法,就能控制住這只下位惡魔。
連影魔都無法抵抗艾華斯的鮮血……鐵鉤魔可比影魔弱小太多了。
而且鐵鉤魔那如同三歲孩童般的智力,即使在下位惡魔里也算是弱智之翹楚。
這只鐵鉤魔并沒有被特地訓練智力,他的主人顯然不會這種技術,亦或是并不認為阿瓦隆里有熟悉鐵鉤魔特性的人。
它在被夏洛克抓住后就只會吱哇亂叫,不懂得用瞬間移動來擺脫束縛——經過訓練和特別強化的話是可以做到的。
開膛手杰克就做了這種強化,因此變得難纏了許多。
按照原本的、理想中的發展,應該是鐵鉤魔降臨在“小艾華斯”眼前,然后被艾華斯控制住。
在夏洛克發揮智慧,找齊所有人之后,組成職能分明的九人團、順著鐵鉤魔的線索找上門去才對。
那就確實是簡單難度。
但正如骨雕拒絕與他們合作一樣……
這個儀式也沒有判定出,艾華斯“不想暴露自己擁有牧養法”——尤其是不想在夏洛克面前暴露的念頭。
正因如此,難度才會平白無故拉高了這么多。
畢竟,狐貍這個身份,還是要清清白白的。這是艾華斯故意做出來要被拆穿的表層身份。
所以他才會刻意在兩人面前維持自己的形象。
他要的就是用狐貍這個身份,隱藏自己超越道途的另一個身份!
艾華斯剛剛說得沒錯。
對于夏洛克和璐璐來說,這次儀式已經結束了——他們已經獲得了勝利。
確保小艾華斯存活,保證扮演到最后。兩項必要任務已經等于是完成了。
但對于追求更高的積分、以及探尋真相的艾華斯來說……他的冒險才剛剛開始。
艾華斯背對著透光的大門,藏好自己的殺意,微笑著輕輕點頭、招了招手。
對著表情復雜的夏洛克、有些悲傷不舍的璐璐打了最后一聲招呼,發表了在他們心目中,自己英勇就義前留下的“遺言”:
“看好‘我們的孩子’,璐璐。給他再唱一首催眠曲吧,他看起來睡的好像不太安穩。似乎是被吵到了。
“還有,夏洛克先生。有時間的話,我會去找你的……有時間的話。”
他們一定會對我印象深刻的。
——而現在,我要開始獵殺了。
艾華斯心中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