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這頓飯,三人也沒閑著,而是開著汪建新的那輛二手面包車去了南城,具體位置是勁松一帶,張媛媛和孫麗麗的三元娛樂城就在這里。汪建新打算先帶洪濤來熟悉熟悉工作環境,過兩天全部的裝修工作一收尾,就該洪濤帶著燈光音響工程隊進駐了。
“還真別說,是個大買賣啊!”原本洪濤并沒認為那兩個女人能開多大的夜總會,就算汪建新和吳逸夫多次強調,也沒太往心里去。等他站在這座占地面積足有上千平米,光地上建筑就有四層的小樓面前時,真的有點吃驚。這座建筑物的外部裝修已經基本完工了,羅馬式的雕刻門柱一直通到了樓頂,外墻上還有幾座羅馬浮雕,門窗邊沿都用金粉勾畫出了圖案,在面光燈和背景燈的映襯下,確實有點歐式風格城堡的意思。
“怎么樣,還算氣派吧?一層是餐廳散臺,二層是餐廳包房,整個三層和四層有一半被打通了,就是夜總會的大廳,足足七米多高。另一半兒都是包房,二十多間,雖然數量不算多,但裝修很有檔次。”汪建新肯定不是第一次來這里了,對這樁建筑物里的格局分布很熟悉,充當了解說員。
“地下還有一個桑拿浴呢,以后你小子可算是有福了,吃飽了就唱,唱累了還能下去蒸蒸,一分錢也不用花。怎么樣,哥哥我給你找的活兒不錯吧?”吳逸夫還嫌汪建新介紹的不夠全面,又加上了一條。
“嘿,先別說這么多好聽的,我吃點方便面就能活,蒸不蒸也不吃勁兒,就是這個工資不知道能給多少啊?”洪濤嘴不刁,也沒有蒸桑拿的毛病,唯一惦記的就是能拿多少錢。
“具體數額張總還沒說,不過不會少于這個數兒!少了別說你不干,我都不答應,我辦事兒你放心!”吳逸夫伸出兩根手指沖洪濤比劃了比劃。
“成吧,咱進去瞜一眼?”不少于二千塊,洪濤覺得這個價格很公道,看著這座建筑物也有點更順眼了。
“你們張總在不在?就說我找她。”此時一層的餐廳已經開業了,三個人一進大廳,一個穿著暗紅色長旗袍的領位員就笑盈盈的走了上來。汪建新掏出一張名片遞了過去,然后往旁邊的沙發上一坐,很有大老板的氣勢。
“哎呦……洪哥來啦,怎么著,這是追著我要洗衣費來啦?嘻嘻嘻嘻……”不到五分鐘,一個穿著筆挺西褲雪白襯衫的身影就從電梯里飄了出來,人還沒到呢,笑聲就先到了,然后伴著一陣香風,洪濤身邊就多了一個人。
“你眼里就只有洪哥了,合算我們倆都是搭配啊。”汪建新和吳逸夫對孫麗麗的表現有點納悶,她和洪濤就見過一次面兒,總共也沒幾個小時,咋就這么熟了呢,一上來就開玩笑,還是別人聽不懂的,這里肯定有故事啊!
“哪兒能啊,王總和吳總都是老熟人了,不用那么客套嘛。張姐正在三樓培訓新人呢,一會兒才能完事兒,我先帶幾位大哥去二樓包房坐會兒吧,嘗嘗我們這里的廚師手藝如何。尤其是正宗的川菜,從ZQ請來的大廚!”孫麗麗應對這種場面就像喝白開水一般自如,說笑間就把前后事兒都交代清楚了。
“我倒是真想嘗嘗,可惜你洪哥哥剛塞了我一肚子爆肚和羊肉片,沒這個口福兒嘍,下次再說吧。我們倆今天是專程帶著你的洪哥哥來熟悉熟悉環境的,過兩天設備就都到了,你可得把他伺候好,他是個小心眼兒,一點兒不高興就會滿肚子冒壞水兒,到時候你和我們倆告狀都沒用,他使得壞別人都無解!”吳逸夫很是后悔先去和洪濤吃飯再來這里的決定,于是也沒饒了這個讓自己吃不上正宗川菜的罪魁禍首,把洪濤說得要多不堪有多不堪,聽著還像是幫洪濤說好話呢。
“我看洪哥挺好的,肯定不會為難我們姐妹,是不是啊洪哥……”孫麗麗嘴里都快吐出蜜來了,那個甜那個膩啊。
“對,只要別再讓我洗衣服就成了,咱上樓看看吧?”洪濤不打算再和這個孫麗麗斗嘴了,真斗不過,一個女人要是也和自己一樣能說,男的真是沒啥好招兒。此時和斗嘴玩相比,洪濤還有一個更感興趣的事情,親眼看看自己未來的工作環境,同時也要在心里規劃一下未來所需的燈光音響設備。
卡拉OK、歌廳、夜總會、KTV、演歌房……這些稱呼其實說的都是一種場所,不過隨著時代的不同,這種場所的格局和經營方式也有所變化。
卡拉OK是它的最初階段,我國大概起源于改革開放初期的八十年代,那時候一臺電視、一臺錄像機、一套簡單的音響設備、一支麥克風,就可以在餐廳、禮堂、舞廳里構建一個能讓人放聲高歌的系統。很快,就有人發現了它的妙用,于是就用一個特定的場所放上更專業一些的設備,專門用來供人酒足飯飽之后娛樂,這就是當時的卡拉OK廳。
在如何娛樂這個問題上,中國人更傳統,很快有人就發現,如果把古代的青樓模式與卡拉OK廳結合在一起,對人更有吸引力,于是歌廳、夜總會就出現了。這里除了場所裝潢更豪華、燈光音響設備更專業、配套設施更全面之外,還有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那就是陪侍者,剛開始叫服務員,后來統稱小姐,再后來又叫做公主,反正是好聽的詞兒一個勁兒的往上招呼。
這一段時期是此行業發展的高峰期,上到北上廣這些國內頂級大城市,下到縣城甚至鄉鎮,幾乎就找不到沒有歌廳身影的地方,貧困縣里可以沒有經濟產業,但歌廳免不了。由此也可以看出先富起來的這部分人藝術修養普遍都不低,很熱愛歌唱事業。
同時這段時間也是歌廳業的暴利期,一瓶進價百十塊錢的洋酒在歌廳里的價格要翻上五六倍甚至更多,一位小姐的臺費少則一二百,多則上千,去這種地方玩一宿,普通人一年的工資不見得夠用。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歌廳的消費價格還真是良心價,蔬菜肉糧食啥的年年漲價,但小姐的小費從九十年代中后期一直到二十一世紀,始終都維持在這個水平上,很好的消化了通貨膨脹的壓力。
價格的高低完全取決于這家歌廳的名氣,名氣越大的價格越高,根本就不用考慮消費者能否接受的問題。因為這些場所針對的消費群體并不是普通社會群體,它們賺的是先富起來那部分人的錢。而這部分人根本就不拿錢當錢,只要能讓他們覺得自己與眾不同、高高在上了,就不考慮性價比的事兒。
從九十年代到二十一世紀初的十年,基本都屬于這段時期,隨著改革開放速度逐漸變緩,社會經濟秩序逐漸穩定,人們也漸漸的從狂熱狀態向理性回歸。這種回歸并不是主動的,而是被動的,不回歸不成啊,因為錢越來越難賺了。同時經過這么多年與外界的接觸,大家也認識到用大把大把撒錢裝逼不太高檔,于是歌廳行業的火爆也隨著這些人群的理性而理性起來,逐漸開始向平民化發展,試圖用提高流水來代替高額暴利。
但這時社會環境和政治風向突然變了,以前天天泡在歌廳、夜總會里的官員們不見了,他們搖身一變返回頭來對原本由他們保駕護航的產業展開了大清洗。由于他們多年間混跡于這個行業里,所掌握的行業內幕一點不比從業者少,所以采取的手段和方法非常徹底準確致命。目標就是這個行業主要經營項目之一,有償陪侍,一棍子就把整個行業全打趴下了,很少有漏網之魚。合算在這十多年里,他們都是余則成啊,一直潛伏在這個行業里忍辱負重,為的就是有朝一日徹底清理它,壯士兮!
在這場大清理運動之后,歌廳、夜總會就開始向平民化徹底轉變了,成了一種低消費、單純提供歌唱環境的場所,也就是演歌房和KTV。這時候大家出來辦事兒請客,誰再說去演歌房里坐坐,基本就是普通百姓水平,檔次比較低。這就是整個行業在三十多年間,伴隨著改革開放走過的歷程,它的興衰從一個側面也反應出改革開放的走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