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你把圣印放在我這里,你自己的力量會不會受損?”
“確實會削弱。”
“那咱得趕緊多凝聚幾個圣印補回來。”
凌星見笑罵:“凈扯犢子,美德就那么幾種,一個蘿卜一個坑,不是想凝聚就凝聚的。”
“小了啊,格局小了,難道說踐行圣心只能靠美德嗎?”
凌星見奇道:“不靠美德靠什么?”
“我來拋磚引玉,幫你開拓一下思路,聽好了。”石鐵心清了清嗓子:“富強圣印、民主圣印、文明圣印、和諧圣印,自由圣印、平等圣印、公正圣印、法治圣印,愛崗圣印、敬業圣印、誠信圣印、友善圣印——華夏特色社會主義圣騎士,了解一下?”
凌星見頓時笑的前仰后合:“就你鬼點子多!”
閑聊的時候不耽誤飛車狂飆,時速超過兩百五十公里。巽風削弱了空氣阻力,白金駕駛術讓車輛極其穩定,聊天談心的當口,已經接近了目標所在位置。
凌星見忽然說道:“說來也奇怪,那兩個人竟然會離開自己的固定區域。”
石鐵心點頭道:“真實陰間核心大邪穢,哪怕還沒開真實陰間,往往也不會離開自己的舒適圈。”
“他倆這一番舉動確實出乎預料,往壞了說打亂了我們的計劃部署。”
“但往好了說,也減少了我們的抓捕難度。不管他們是不是大邪穢,只要離開了自己的領地,哪怕有真實陰間,威力也大打折扣。”
“畢竟能像我一樣隨身帶著領域跑的邪穢,還真沒出現過。”
凌星見聞言嘆了口氣:“也不是沒出現過。”
石鐵心敏銳的察覺到了凌星見的情緒,想到了一個可能性:“是你那個‘同僚’嗎?”
凌星見悵然道:“是啊,我的同僚,我的門徒,我的戰友,也是我親手了結的第一個大邪穢。”
石鐵心忽然問道:“男的女的?”
“男的。”
“男的?!”石鐵心立刻扭回頭來:“不會是什么前任之類的吧?說起來,你該不會有什么十個八個的前男友吧?”
凌星見怒抽石鐵心腦袋瓜子:“滾蛋,好好開車!再胡說我撕了你的嘴!”
石鐵心挨了一巴掌回過頭,但小嘴依然摸了砒霜一樣甜:“哦對了,你有純潔圣印,我放心了——說起來純潔圣印一亮,簡直像是把‘我是處女’四個字頂在頭上高亮顯示一樣,圣光這種能力真是太優秀了!”
凌星見的手指頭馬上掐上了某人的腰間肉狠狠的打轉。
石鐵心沒有喊疼求饒,而是用大手溫柔的握住了她的小手,轉換話題暖聲說道:“他的事我零星知道一點,能和我細說嗎?”
凌星見又狠狠掐了一把,發現掐也掐不動,便放開了手:“那是我在阿拉斯加遇到的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大蕭條中父親跑了,母親改嫁卻又去世,繼父把他趕出家門,生活非常艱難。”
“我遇到他的時候是個風雪交加的寒夜,他孤零零的躲在小巷子里,饑寒交迫,病痛交纏,眼看快要凍死了,就像是賣火柴的小女孩那樣可憐。”
“我心中存了惻隱之心便救助了他,用圣光治愈了他的疾病。”
石鐵心推測道:“恐怕這位小朋友會把你認定為上天的使者,跟定你了吧。”
“確實如此。”凌星見繼續說道:“我治好了他,他則固執的跟著我,十里,百里,一路追隨。”
“荒野、雪原,我走到哪他就跟到哪,我住宿睡覺他就窩在外面角落里守著。”
“不管是暴雪還是狂風,不管是饑餓還是疲憊,他一次次的倒下,又一次次的爬起來。他一言不發,可哪怕是死也一定要跟著我。”
石鐵心:“你向來是個心軟的人。”
“是啊,我是個心軟的人,而且也正打算廣招門徒。看他如此堅定,身上又沒有邪氣縈繞,是個可造之材,便收他入門,傳他圣光。”
“他很能吃苦,性格也非常堅韌。”
“他話不多說,從不在行動中有半點松懈。”
“他能對弱者報以極大的同情心,不顧疲憊的救援他們,治療他們,像在救自己一樣的救別人。”
“他很適合圣光,進步的也很快。”
“不久后就穩定的掌握了第一句圣言,成為了圣騎士。”
凌星見目光迷離:“我認為他堅定純粹,我向他傾囊相授,我認為圣光的大門以他為第二步,向整個世界敞開。結果……”
“出問題了?”石鐵心問道:“出了什么問題?”
凌星見嘆了口氣:“問題出在第二句圣言上,他怎么都無法念出第二句。”
石鐵心念頭閃動。
圣光前兩句圣言是:
我許你剎那輝煌,守護心中的殿堂。
我許你一世坦蕩,捍衛靈魂的信仰。
圣言既是心聲,直指心靈深處。第二句念不出,就說明在“一世坦蕩”方面不坦蕩,或者“靈魂信仰”方面沒信仰。
圣光本身不要求人信仰圣光本身,石某人認為只要擁有崇高的理想和目標,并身體力行去付諸行動的,都算是有信仰。
那個少年應該是有信仰的,那么問題應該出在“坦蕩”方面了。
坦蕩……
十幾歲的少年……
再看看凌星見這個女人……
石鐵心給出了一個狗血的猜測:“那小弟弟不會是暗戀你吧?!”
凌星見渾身一震。
思路一打開,石某人飛流直下一般的編著故事:
“十幾歲的年齡、蠢蠢欲動的少年、魅力十足的先行者、美麗萬端的救贖人、導師與學徒的禁忌關系、不可僭越的圣光教義、暗中滋生的情愫、浮想聯翩的夢境、還有清晨一塌糊涂的底褲!”
“這些化作了壓抑的情感和自我的否定,以及想要不顧一切撕裂一切的沖動!”
“明明要把你視為信仰,但這信仰的目標過于好看,以至于又忍不住想搞點黃色,褻瀆褻瀆這個信仰。”
“每看你一眼就越發蠢蠢欲動。”
“每蠢蠢欲動一分就會更加愧疚一分。”
“還有怎么都念不出的第二句圣言,越是念不出就越知道自己有問題,越知道自己的問題則又越發念不出!”
“少年深陷矛盾的螺旋,在沖動和悔恨之間不斷旋轉,在爆發和壓抑之間渦輪增壓,就像個鉆頭越鉆越深。”
“最后,咔嚓一下,把自己的靈魂鉆破了。”
“邪氣趁虛而入,污染少年的靈魂。”
“少年在靈魂的痛楚中凄厲的哀嚎著,黑化強十倍,成為了邪騎士,進而一鼓作氣打開了真實陰間!”
“真實陰間開啟,裹挾了一切,也把從未見過真實陰間的你封在了里面。”
“概念的力量化作真實,心靈的認知壓倒物質。”
“一切邪念所聚焦的你,在他的真實陰間中被壓制到無法還手。”
“但是——!”
“那個少年心中保有的懺悔和尊敬,又限制了他的力量,給了你一線生機。”
“他就像是雙子座圣斗士,一會兒黑化一會兒白化,一會兒想褻瀆一會兒想跪下。”
“最終——!”
“他的悔恨占據了上風,跪倒下來,淚流滿面的向你告解自己的罪過,并求你親手將他了結。”
“你矛盾,你糾結,但邪化已經深入,終究不得不為。”
“于是手起槍落!”
“咔嚓,送走了自己的第一個門徒。”
“那天,也是一個雪夜,就如同之前遇到他的那一夜一樣。從前,你救了他。這一次,你卻只能殺了他。”
“從此,你開始有意識地封印自己的魅力。”
“從此,你對自己招門徒的標準一提再提。”
“從此,你開始懷疑自己對未來的規劃,懷疑自己所作所為的正確性。”
“從此,你的圣光境界難以提升,第三句圣言,就此卡住。”
“——好了,我口嗨的故事編完了。”
“你別告訴我,你的故事和我編的一樣狗血。”
后座的凌星見瞠目結舌,張著嘴吧半天合不攏。
“不會吧?真的這么狗血嗎?”石鐵心瞪大了眼睛:“有沒有我沒猜對的地方?比如說那個雪夜什么的,總不能兩次都這么巧是雪夜吧?”
凌星見又生氣,又不能說謊,只能悶悶的低聲咕噥了一句:“阿拉斯加靠近北極,夜長,雪多……”
還真特么全猜中了啊!
從此請叫我石半仙!
凌星見感覺自己念念不忘的往事被石某人徹底糟蹋了,聽他這么一口嗨,總覺得自己的過往就像是三流電視劇一樣狗血。
她頓時又是生氣,又有種莫名的害臊,最后是惱羞成怒氣不打一處來,手指頭再度擰了上去,煩躁道:“你要是想嘲笑我就嘲笑吧!”
“是不是我特傻,特白癡,連個徒弟都教不好?”
“你是不是覺得我的煩惱是庸人自擾、不值一提?”
“話說你這混蛋為什么猜這么準?”
“不能說純屬雷同,只能說一模一樣,這到底是為什么!”
石鐵心搖搖頭:“我可不是笑話你。我猜的準,因為我能理解他。”
凌星見手上放松:“你能理解?”
“對。我有過極端類似的經歷。”
他很能體會到那個男孩的感受。
因為這個世界線的自己也曾在茫茫雪夜中瀕臨死亡。
靈魂同步之后,他完全理解那種走投無路的感覺,更明白絕路之時忽然被超自然的力量救贖的感動。未曾瀕死的人不會明白,那真是一種莫大的、可以讓人皈依一樣的感召。
救贖點某人的是來自天外的鐘聲,是十響破銳的奇跡之音。
從此點某人堅定的相信天外神秘的存在,并且對石鐵心意識的到來給與了最大的接受,完全沒有懷疑。
而若是把十響鐘聲換成圣光,把兩米多高兇神惡煞的石某人換成美絕人寰的凌星見,效果又會截然不同。
凌星見問道:“你若能理解,那你告訴我,此事癥結到底從何而起?正確的開始、正確的過程,何以最后卻走到了錯誤的結果上?”
“癥結?太簡單了。”石鐵心直言不諱:“只因你太美。”
“看看你自己,文字無法描述你的魅力。只有見到你、看到你,感受到你的靈動神采和一顰一笑,才會被深刻的震撼。”
“若在商周,紂王冷落妲己。”
“若在春秋,西施淪為備胎。”
“若在三國,董卓踹飛貂蟬。”
“若在盛唐,玄宗忘記貴妃。”
“另一個世界中,有一個叫做陳進的人。其人何等雄才大略,又是何等心機深沉,若不是我忽然會修仙,他的所有計劃都將成功。”
“就算他當時未竟全功,卻也已與天啟粒子合為一體,掌握了“不死”的上位能力,已經是超于凡人之上的存在,目光所看當是無盡的神秘和無限的永恒,男女性別應已不在心中。”
“——可是就連這么一個梟雄,依然琢磨著把你留在身邊,甚至明知道你在拖時間也沒有第一時間動手。”
“都說紅顏禍水,過美不詳。一個人美到你這個地步,確實會導致各種各樣的問題。”
“不說別人,即便是貧僧,當初東京初見時,依然被健身房中的一個背影勾的心神動搖。”
“后來相處久了,銳意也強了,心術也猛了,而且在火星上把該辦的事也辦了,這才漸漸脫敏。要不然,看你一眼就得混森發抖。”
凌星見聽的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被石鐵心如此的夸獎確實讓她很開心,然后又羞惱起來:“什么叫在火星上把該辦的事辦了?”
“你說呢?”石某人臉皮向來很厚:“就是你想的那些不純潔的、羞羞的、和人類繁衍相關的事情啊——欸欸欸,生什么氣啊,咱們是合法夫妻,領了證的!”
“誰和你是……是……”凌星見的臉簡直要紅透了,看起來很想否認,但不知為何,最后只是紅著臉低著頭,沒有像從前一樣死不承認。
現在的她,相比于之前的懷疑,似乎更傾向于相信。
調戲兩句,石某人接著說正事:“你是不是覺得,是你的美害了他?”
凌星見斂去笑容,悶悶的點了點頭,有點消沉:“這件事,本就是我的錯。”
“錯,大錯特錯。因美而有罪,豈不是天大的笑話?”石鐵心斷然道:“你要這么想,才是真正的大錯特錯,更是辜負了你徒弟的逝去,沒有找到整件事真正的元兇!”
“元兇?”凌星見抬起頭:“元兇是誰?邪氣?”
“不。”石鐵心慢慢說出讓凌星見極端震驚的褻瀆之言:“是圣光。準確的說,是你們理解的圣光。”
凌星見眼睛瞪大了,瞳孔縮小了,渾身汗毛都要立起來,就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樣。
“難以接受嗎?但這是事實。”石鐵心嚴肅說道:“我說正事的時候,向來直言不諱。現在,我也毫無保留的告訴你,我認為這件事的癥結就是出在我曾說過的那一點上——你們的圣光,都過于純粹了。”
“你們要求純粹的愛,純粹的敬,不純粹即是褻瀆。”
“可人類本就不純粹。”
“別說你是絕世美女,你就算是個身高兩米滿臉橫肉的壯漢,也不會改變他的命運。”
“因為他總會遇到其他的、讓他怦然心動的、進而兩情相悅的女人。”
“那個時候他該如何自處?”
“不結婚無法收場,放任易老的紅顏空耗時光苦苦等待,對他是心靈的煎熬。”
“可若是結了婚了,嘿嘿嘿啪啪啪的事情到底做不做?不做就是女人守活寡,可如果做了,他的純潔圣印又該何去何從?”
“不解決這個問題,圣騎士終究會為情所困,終究會卡在兩難之間,最后一定會淪陷在自我的厭棄中。”
凌星見炸起來的毛慢慢落下去了,她開始仔細思考石鐵心的理論。
今天的她,似乎更能接受石某人的說法。
這是個好苗頭,所以石鐵心繼續說道:“同樣的,這也關乎于你我之前所說的對未來的暢想。”
“如果人人都被要求純粹,連念頭都必須無暇,那么心生邪念的人就會因自己的不純粹而恐懼。恐懼,也是負面的念頭,越恐懼便會越擔心自己在恐懼,最后深陷恐懼無法自拔。”
“這反而會把人逼到邪氣那邊去。”
“你的救世方法,最后的結果,就是逼迫著人類變得極端。”
“要么全無自我,變成了制造圣光的機器。”
“要么在恐懼中被逼成邪穢,被暴力機關絞殺。”
“什么是正義,什么是邪惡,在過于純粹極端的追求中被扭曲,被模糊,甚至混淆迷失。當積重難返之時,要么就是圣光信仰的徹底崩潰,要么就是圣光贏了,但男女無法繁育后代,人類就此滅亡。”
“這,才是我反對你的根本原因。”
“想想你的門徒,你覺得,我說的有道理嗎?”
凌星見沉默了。
她混亂著,又思索著,她毫無頭緒,但似乎又明白了什么。
忽然,她抬起頭,第一次以求證的、渴盼的目光看向石鐵心:“那么在你眼中的圣光,又應該是什么樣子?”
“不知道。我不是圣光使者,談不上透徹的理解。”石鐵心看向遠處黑暗的天空:“但是啊,另外一個你,也是圣光使者的你曾經對我說過一句話——”
“拯救你,和拯救世界,一樣重要。”
“你參考下。”
這一刻,長風吹過,凌星見只覺心中如同被霹靂雷擊,久久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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