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就熟悉的刀與盾,重新成了一個新兵,在鳳凰山大營與很多同伴一起第一次拿起了不熟悉的火銃。
火銃剛剛熟悉,他又要開始理解手雷這種單兵武器,當他背負手雷,手持火銃在塞上草原與建奴,與蒙古韃子作戰之后,他已經是一個真正的小隊長了。
就在他認為自己這樣可以在軍中戰斗到死的時候,大軍離開了塞上,回到藍田鳳凰山大營,再一次開始了整編!
張建良自忖槍法不錯,手雷投擲也是上上等,這一次整編之后,自己無論何可以在新軍中有一席之地。
可惜,他落選了。
他記不住教官教授的那么多條例,聽不懂步兵與火炮之間的關系,看不懂那些滿是線條與數字的地圖,更加不懂如何才能把火炮的威力發揮到最大。
他沒有辦法寫出漂亮的作戰計劃,不懂得如何才能正確分配好自己部下的火力,從而將火力優勢發揮到最大……
他重新成了一個大頭兵……不久之后,他與很多人一起離開了鳳凰山軍營,充實進了藍田團練。
那一次,張建良痛哭失聲,他喜歡自己全黑的軍服,喜歡禮服上金黃色的綬帶,這一且,在團練里都沒有。
團練里只有松垮垮的軍常服……
就在他心灰意冷的時候,段大將軍開始在團練中招募遠征軍。
張建良毫不猶豫的參加進了這支軍隊。
盡管他知曉,段大將軍的軍隊在藍田諸多軍團中只能算作烏合之眾。
可就是這群烏合之眾,離開藍田之后,打通了河西四郡,收復了青海,并且離開了敦煌,陽關,時隔兩百年之后,大明的鐵騎再一次踏上了西域的土地。
為了證明自己這些人并非是廢物,張建良記得,在西域的這幾年,自己早就把自己當成了一個死人……
為了這口氣,劉國民戰死了……兩百個人迎戰人家八千余人,彈藥用盡之后,被人家的騎兵踩踏的尸骨無存,背回來的十個骨灰盒中,就數劉國民的骨灰盒最輕,因為,戰后,張建良在戰場上只找到了他的一只手,如果不是那只手上握著的戰刀張建良認識的話,劉國民真的要尸骨無存了。
為了這口氣,趙大壯戰死了,他是被人家的投石車丟出來的巨型石頭給砸死的……張建良為他收尸的時候是用鏟子一點點鏟起來的,一條一百八十斤重的漢子燒掉之后也沒剩下多少骨灰。
田玉林戰死了,死于蒙古騎兵射出來的鋪天蓋地的羽箭……他爹田富當時趴在他的身上,可是,就田富那矮小的身材怎么可能護得住比他高一頭,壯一圈的田玉林喲……
燒埋這父子的時候,這父子兩的尸體被羽箭穿在一起不好分開,就那么堆在一起燒掉的。
張建良從骨灰里面先挑揀出來了四五斤帶倒鉤的箭頭,然后才把這父子兩的骨灰收起來,至于哪一個父親,哪一個是兒子,張建良實在是分不清,實際上,也不用分清楚。
其余幾個人是怎么死的張建良其實是不清楚的,反正一場惡戰下來之后,他們的尸體就被人收拾的干干凈凈的放在一起,身上蓋著麻布。
副將侯如意講話,緬懷,敬禮,鳴槍之后,就一一燒掉了。
托云牧場一戰,準噶爾汗巴圖爾琿臺吉的大兒子卓特巴巴圖爾被大將軍給活捉了,他麾下的三萬八千人全軍覆沒,卓特巴巴圖爾終究被大將軍給砍掉了腦袋,還請匠人把這個家伙的腦袋制作成了酒碗,上面鑲嵌了非常多的黃金與寶石,聽說是準備獻給陛下當做年禮。
這一戰,升官的人太多了,以至于輪到張建良的時候,軍中的校官銀星居然不夠用了,副將侯如意這個混蛋居然給他發了一副臂章,就這么湊合了。
還說什么他是老兵,一定要讓這那些年輕的……
張建良明白,不是因為他老,而是因為他在將軍們的眼中,比不上那些年輕,長得好看,還能識文斷字的鳳凰山軍校的畢業生。
風從遠方吹來,即便是炎炎夏日,張建良還是覺得全身發冷,抱住腳下沒多少肉的小狗……秋天的時候,軍隊又要開始整編了……
或許是風帶來的沙子迷了眼睛,張建良的眼睛撲簌簌的往下掉眼淚,最后忍不住一抽,一抽的飲泣起來。
“全都是讀書人,老子沒活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