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下

第一二四章破賊

“正德十二年間,王陽明曾經憑自己的膽識與智慧,在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內,就蕩平了湘粵閩贛四省為患數十年的賊寇,實為奇跡。

而王陽明認為,“破山中賊易”,剪除山中的鼠竊,乃是舉手之勞,輕而易舉,沒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在他看來,還有比破山中賊難上百千萬倍的事情,那就是破心中賊!

陛下心賊繁盛,不可抵擋,只能求助于自己的諸位兄弟,以自家兄弟之忠心,誠心,朝氣為武,與自身心賊作戰。

陛下得諸位兄弟相助,擊敗心賊,然,此為一時之勝,當心賊卷土重來之日,便是陛下一敗涂地之時。”

徐元壽那顆碩大的腦袋里也不知道裝了多少學問,一句句誅心的話從他被胡須包圍的嘴巴里說出來,每一句,每一字都壓迫的云昭喘不過氣來。

“我沒有那么差吧?”

“陛下不差,相反,陛下無比的強大,因為直到現在,你沒有殺戮過一位功臣,沒有廢棄過自己的理想,直到現在你還相信你昔日的兄弟,這就是陛下強大的源泉。

然,這是借助外物破心賊,心賊不死必有反噬之日。”

云昭搖頭道:“我與兄弟們生死與共,不會有差錯。”

徐元壽并不理睬云昭說的話,對于這個弟子他太熟悉了,只要自己給他說話的機會,他立刻就會有無數的讓自己沒有辦法辯駁的歪理邪說堵嘴。

“安心靜坐,破焦慮之賊!”

“靜坐,打坐,入定,還是神游天外?”

“事上磨練,破猶豫之賊!”

“咦?我每天都有數不清的事情做,這難道不是磨練?我覺得我每天都在磨練中。”

“心懷感恩,破抱怨之賊!”

“感恩之心我一直有啊,就像先生您這樣的脾氣,換一個皇帝早被砍頭了,我對您還一如既往……”

“閉嘴,精神極簡,破貪欲之賊!”

“先生,我只有兩個老婆,我本人又不是一個貪財的,甚至對于權力我也不是那么太看重,您說的精神極簡,我已經做到了。”

“直通高我,破自私之賊!”

“哈哈哈,學生我已經快要做到”天下為公“的至高境界了,自私之賊,如何能存我心。”

“老夫剛才說的話你記住了沒有?”

“安心靜坐,破焦慮之賊,此為一,事上磨練,破猶豫之賊,此為二,心懷感恩,破抱怨之賊,此為三,精神極簡,破貪欲之賊,此為四,直通高我,破自私之賊,此為五。”

徐元壽滿意的點點頭道:“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你且好自為之。”

說罷,也不等云昭回應,就離開了大書房。

云昭嘆息一聲,命裴仲鋪好紙張,提筆將這五句箴言,謄寫的紙上,讓裴仲掛在他的大書房顯眼的地方。

關中關學,已經無法支撐龐大的玉山書院了,所以,徐元壽這些人又將心學,納入到了關學體系之內,這是一種思想的延伸,繼承,很難得。

這說明龐大的玉山書院已經學會了自我成長,自我完善。

現在是心學,關學,以后,還會從洋洋史冊中挑選出更多的,可用的精華,這幾乎是一定的。

徐元壽之所以會給自己沒學問的弟子補課,一來是為了讓云昭堅決的向圣賢方面發展,另一方面,就是為了讓云昭進入心學范疇。

教誰進入心學范疇都不如教云昭進入這個領域。

老家伙現在辦事情總是一箭雙雕的令人生氣。

關中的冬天很冷,卻沒有產生凍土,因此,工地上的工作并沒有停滯。

尤其是到了冬日之后,藍田縣的人手也充裕起來了,因此,鐵路工地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人。

半年的功夫,鐵路路基已經基本完工,農夫們挑著熱氣騰騰的生石灰水澆地,為的就是殺死鐵路路基上草木種子,這是一個很仔細的工作,馬虎不得。

新的鐵路已經從玉山城向鳳凰山城,以及從玉山城向長安城延伸了,至于從鳳凰山城到長安城則是這項鐵路工程的收尾工程。

所有的鐵路都是雙向兩車道的鐵路,因此,鐵路占地很多。

孫元達,楊文虎,馮通三人站在新修的鐵路上,瞅著一輛輛鐵車被工匠推著在鐵路上跑的飛快,瞅著鐵路正在以可見的速度向前延伸,他們三人的臉上卻沒有多少笑意。

他們三家都遇到了同樣的問題,甚至可以說,是揚州商賈們遇到了同樣的問題家中的庶子的名聲正在家族里如日初升,不僅僅獨攬了家族在鐵路上的生意,還有幸進入玉山書院就學。

最讓這些揚州商賈們憂慮的是這些庶子已經結成了一個聯盟。

商人們結盟這本該是他們這些家主喜聞樂見的事情,然而,庶子結盟的后果對他們來說卻沒有那么樂觀。

藍田縣那個年輕的過分的縣令,幾乎是把他們的家族的錢,生生的挖出來一塊給了那些庶子。

孫元達嘆口氣道:“小財靠勤,大財靠命,古人誠不我欺。”

楊文虎咬著牙道:“發的是我們的財。”

孫元達搖搖頭道:“不盡如此,這些天我審核了所有的賬目,我們的錢雖然說在流水一般的花出去,可是,藍田縣衙的投入也從未斷絕。

不論是,土地,人力,器具,物資方面的投入,基本與我們投入的錢財是相等的。

這就說明,藍田縣衙沒有想著占我們的便宜,至少從目前看是公平的,如果等到鐵路修建完畢之后,他們還能按照約定把我們應該拿的給到手,那么,這就是一筆好買賣。”

馮通苦笑一聲道:“我沒有想好分家的事情,即便是分家,庶子也不能分走如此大的一塊,畢竟,我們的庶子不止這一個幸運兒。”

孫元達看著馮通道:“老夫的小女娥,已經通過了玉山書院下院的九月大考,在玉山書院就學四月之后,等到開春就要隨玉山書院的先生們去寧夏鎮游學。

如果這個丫頭爭氣,她可能將是我孫氏第一個入仕藍田皇廷的人。”

楊文虎皺眉道:“女子……”

孫元達呵呵笑道:“女子穿上紫衣便不是女子了,而藍田皇廷中女子官員甚多,老夫聽說,僅僅是一品官的女子就有三位之多。

更不要說,還有以為揚帆海外為我大明爭天下的大將軍了。

文虎,馮兄,世道變了,我們還是順應變化為妙。

我觀這藍田皇廷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不論是行政章法,律條法度,行事章程,都有條不紊,絕不是李弘基,張秉忠一流的賊寇所能比擬的。

恐怕在很長時間內,我們都將是藍田皇廷羽翼下的順民。”

馮通朝孫元達拱手道:“孫兄,我們干脆去問問藍田縣令,如果能將門下庶子撤回,換上嫡系子孫,那么,這件事我們將沒有任何怨言,哪怕少分一些利潤,馮氏也心甘情愿。”

楊文虎也在一邊連連拱手道:“是啊,孫兄,五個指頭不一樣長短,我們總要照顧一下嫡子的。”

孫元達看著眼前的兩個糊涂蛋,重重的揮揮袖子道:“糊涂!”

不管孫元達他們是什么想法,夏完淳這里依舊按照計劃在穩步進行。

總長兩百里的鐵路,他預備在五月之前徹底完成。

這中間還要經受春播的考驗,無論如何不能說是一項輕松的任務。

孫廷,楊華,馮沖三人匆匆來到縣衙,見過老主簿之后,就急忙來到了公事房尋找到了夏完淳。

夏完淳抬頭看了看慌張的三人,就笑道:“慌什么。”

孫廷連忙道:“揚州商賈正在勸說我父親,要與縣尊商討更換我們的事情。”

夏完淳聞言笑了,指指自己的胸口道:“只有本官有權利更換你們。”

馮沖急忙道:“家父在家中已經呵斥了我一番,要我死了這條心,還告訴我,最好我自己請辭,否則,一旦被他將我抽回來,我會被趕出家門。”

夏完淳笑道:“正好啊,我這個縣衙空曠的緊,你如果愿意,可以直接搬來縣衙居住。如果你父親再這樣威脅你,就告訴他,他好大的膽子。”

三言兩語之下,夏完淳就把這三個家伙的心安定了下來,馬上會有更多的庶子會來,幾個人干脆坐在花廳喝茶等他們來。

劉主簿在邊上陰測測的道:“縣尊,這些人在關中居留是有時間限制的,老夫以為……”

夏完淳瞅著不斷往花廳跑的可憐庶子們,就點點頭道:“那就清理。”

劉主簿嘿嘿笑道:“那就交給我這個老不死的去做,都說了民不與官斗,他們連這點眼力價都沒有,也不知道是怎么把生意做到這么大的。

這些天縣尊給足了他們臉面,他們居然蹬鼻子上臉了,真是不知死活。”

眼看著劉主簿殺氣沖天的走出去了,夏完淳掃了一眼這些庶子的表情,他們的表情讓夏完淳很是滿意,基本上都是歡喜的,沒有一個人擔憂自己父兄會不會被這個陰損的老主簿弄死。

這樣薄情的人自然不是好人,不過,夏完淳的目標在于切割,在于培育一批新商人,他們的心性好不好的無所謂,有藍田律約束,他們翻不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