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愚之何及?
沐天濤的消息傳到玉山的時候,云昭正在吃晚飯。
關于沐天濤的消息,密諜司的人記錄的非常詳細。
云昭每看一段,就抬頭看看坐在他對面的夏完淳,然后“嘖嘖”贊嘆兩聲,再繼續看。看到可圈可點之處又“嘖嘖”兩聲,然后再看看夏完淳。
師傅這樣做,夏完淳這頓飯就沒法吃了。
云顯在一邊奶聲奶氣的對夏完淳道:“你完了,爹爹在鄙視你。”
夏完淳將云顯湊過來的腦袋嫌棄的推到一邊道:“你知道個屁。”
云顯笑道:“屁我倒是不知道,只知道爹爹在嫌棄你不如別人家的孩子。”
“這種事你很有經驗嗎?”
“是啊,一旦別人家的孩子干出點什么了不起的事情,爹爹就這樣對待我跟大哥。”
正在吃飯的云彰抬起頭茫然的看看夏完淳跟云顯,然后繼續低頭吃飯,只要爹爹不說自己就好。
“沐天濤的事情我們出了不少力氣,為了讓他能成功,我甚至不計前嫌的讓幾位師兄暗中幫了他,他卻愚蠢的以為是自己的本事。
想要驅動那幾位師兄,他沐天濤還不夠資格!”
云昭的目光從文書上方落在夏完淳身上,哼了一聲道:“人家當然知道,既然有便宜可占,自然要裝作不知道。”
夏完淳笑道:“沐天濤此人極為自傲。”
云昭放下手里的文書道:“你覺得咱們玉山書院能教出不知變通的迂腐之人嗎?”
夏完淳放下筷子道:“也是啊,我就說么,沐天濤怎么可能會死心塌地的為大明殉葬。”
云昭重新拿起文書丟給夏完淳道:“看看吧,人家早就計劃好了,準備在京城與李弘基或者別的什么人大戰一場,如果能取勝,他會脫身離開。
失敗了,當然也會飄然而去。
這樣一來呢,不論是勝敗,人家沐天濤的忠孝名聲就已經立下了,將來他沐王府不論怎么做,都不會有人詬病,只會豎起大拇指說一聲——好漢!
說真的,就這一條,你跟沐天濤相比差的可不是一星半點。”
夏完淳抱著文書站了起來,很快又坐下來了,對師傅笑道:“您又想把我打發出去,不上當。”
云昭笑道:“玉山城里住的都是我的親眷,你覺得我會在這里出事?”
“師傅希望我走一趟京城?”
云昭點點頭道:“去吧,快馬加鞭的去,如果可能替我去見見崇禎,告訴他,大明會好好地,大明的宗祠會好好地,大明歷代君王的陵墓也會好好地。
當然,大明的百姓也會好好地。
他的死不代表大明結束,相反,他的死代表著大明浴火重生。
告訴他,東方有鳥——名曰:鳳凰,每五百年集香木浴火自.焚,而后重生,艷麗非常!”
夏完淳點點頭道:“可以,弟子去京師,不過,要等我把這里的事情安頓好再走。”
云昭揮揮手道:“速去,速去,我擔心你去的晚了,會留下許多遺憾。”
正在吃飯的云彰抬頭道:“我也想去。”
云昭摸摸兒子的圓腦袋道:“等你再大一些哪里都能去。”
云彰點頭道:“好,我多吃飯。”
云顯見狀也狼吞虎咽起來。
久久不說話的馮英跟錢多多一起嘆息一聲搖搖頭,還是不愿意說話。
等夏完淳匆匆的走了,云昭這才對兩個老婆道:“嘆什么氣?”
錢多多憂愁的道:“你生了兩個傻兒子。”
云昭怒道:“哪里傻了?”
馮英小聲道:“聽母親說,夫君七歲的時候已經開智了。”
云昭道:“那么,你應該還聽母親說過,我七歲之前是人人笑話的傻子,我兒只有六歲,已經能認識一千個字了,可以背誦“三,百,千”我很欣慰。”
錢多多又嘆口氣道:“六歲認識一千字,能背誦‘三,百,千’,在咱們玉山比比皆是,六歲開始讀《論語》的也不少見。
我們的孩兒并不算出挑。”
馮英跟著道:“是啊,是啊,元壽先生說起夫君幼年每每贊不絕口,總說夫君是那種生而知之的人,咱家的兩個孩子比起您那個時候差的遠。
婆婆總說夫君娶老婆娶得不對,如果娶對了人,云氏的下一代也應該早慧才對。”
云昭瞪了兩個老婆一眼,將兩個兒子擁在懷里道:“別懷疑,這才是我兒子,要是一出生就會說話,那樣的孩子會讓我害怕。”
說完話,還在兩兒子的胖臉上親了兩下,父子三人的腦袋湊在一起嘿嘿的傻笑,這模樣讓馮英,錢多多兩人不忍卒睹。
夏完淳安排完畢云昭的護衛事宜之后,便帶著二十個黑衣人一刻未曾浪費,縱馬出了玉山,直奔京城。
師傅的交代很清楚——崇禎必須死!
事實上,師傅在交代這件事的時候,夏完淳從師傅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絲絲的不自信。
這一絲絲不自信應該是來自于沐天濤。
不過,師傅表現的也很矛盾,他一邊贊揚沐天濤的行為,一邊對崇禎表現的冷酷無情,看來,在這兩者之間要重新衡量。
準許將京師,河北,山東三地封存的武器賣給沐天濤的命令已經下達了,這就說明,師傅完全認可了沐天濤在京師的所作所為。
武器都給了沐天濤,自己到了京師用什么呢?
想到這里,他準備路過洛陽的時候去拜訪一下云楊伯伯。
朱媺娖來到沐王府的時候,赫然發現,這里已經變成了一個戰場。
就在沐王府雄偉的大門前邊,倒了一地的尸體,而沐天濤身著重甲,手持長槍,威風凜凜的坐在一張椅子上虎視眈眈的瞅著長街盡頭,他的甲胄上粘著厚厚一層血痂,亮銀色的長槍也被血染成了紅色。
在他身后的沐王府大門上垂吊著兩個人,這兩個人都氣息奄奄,看他們的樣子,絕對熬不過今晚。
沐王府面對的整條大街安靜的如同死地一般,只有在街頭,才能看見幾個鬼鬼祟祟的人在那里張望。
沐天濤看見公主來了,沾滿了鮮血的俊臉上微微有了一絲笑意。
公主來到沐天濤身邊微微施禮道:“朱媺娖見過世兄,不知世兄收繳軍餉的大計進行的如何了?”
沐天濤笑道:“紋銀六十萬兩,人頭九顆,伏尸三百余。”
說著話,見身后的香爐里插著的時香上的香頭跌落,二話不說,手中的長槍就閃電般的激射出去,掛在左邊的那個人慘叫一聲,就被長槍透胸而過。
收回長槍,鮮血如同噴泉一般從身體里漏出來,很快就染紅了沐王府的青石臺階。
朱媺娖吃了一驚,微微后退兩步,很快又上前道:“死的是誰?”
沐天濤笑道:“武定候郭銘之子郭威,前來拯救朱國弼的時候被我留下了,看來他的父親極為吝嗇,不肯出軍餉二十萬兩。
沒關系,人死債并未消散,待我處理完這里的事情再登門去取。”
“朱國弼呢?”
“繳納了三十萬兩白銀,就被我恭送離開了沐王府。”
“中軍都督府的人沒有找你的麻煩?”
“軍中將士聽說我是在為大家籌集軍餉,奉命來看了一次,被我率領眾人沖擊一次,他們就丟下一些火器,然后逃走了。”
朱媺娖搖搖頭道:“京城勛貴眾多,即便是把家奴聯合起來,也成千上萬,世兄如何抵御呢?”
沐天濤大笑道:“若是那些開國功勛們親自來,我自然不是對手,可是,如今啊,他們的子孫早就成了一堆土雞瓦狗,我在這里枯坐了半日,竟然沒有一個有膽量的來找我的麻煩。”
“世兄已經在這里等候了三日,為何不去我外祖家中取軍餉,如果世兄擔心我母后,小妹以為大可不必。”
沐天濤看看西垂的落日道:“我在等人,還在等需要的武器。”
朱媺娖眼睛一亮,快快的道:“藍田?”
沐天濤點點頭道:“我買了一些武器,應該很快就到了。”
眼看著天就要黑了,沐天濤起身就要進沐王府,臨進門之前,用長槍挑著另外一個懸掛在門口的人的下頜道:“你還有兩個時辰。”
被沐天濤折磨的奄奄一息的漢子見公主在,遂掙扎兩下道:“公主救命!”
朱媺娖看了好一陣子才發現此人竟然是東川候胡奢之子胡敬。
見此人滿臉哀求之色,就硬著心腸道:“你們眼看著京城危機,也不肯出力嗎?”
胡敬垂下頭道:“東川候府實在是沒有二十萬銀子。”
沐天濤笑道:“那就等死吧。”
胡敬連忙道:“沐兄,沐兄,小弟知曉幾個商賈很有錢。”
沐天濤笑道:“不用你說,百姓有錢那是百姓的事情,我只問勛貴。”
說罷,就帶著朱媺娖進了沐王府。
此時的沐王府與其說是一座王府,不如說這里已經變成了一座堡壘,上千人守衛區區一座沐王府并不成什么問題,就在王府高墻后面,弓箭手,火槍手,長槍手,盾牌手安置的整整齊齊。
只要有人靠近,沐天濤就下令攻擊。
大廳之上堆滿了銀錠,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沐天濤指著滿地的銀子道:“為了這些東西,那些狗東西忘了君父,忘了大明,忘了社稷江山,媺娖,你說說看,一旦闖賊進城,他們守得住這些東西嗎?
愚之何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