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磨坊里出來之后,錢少少再看看遠去的那四個人。
輕輕搖搖頭。
他不由得想起云昭對這四人的評價。
這四人皆出生在于世代仕宦之家。
幼年就隨父祖在任所讀書,少年時就嶄露頭角,文苑巨擘董其昌把他們比作初唐的王勃,期望他們“點綴盛明一代詩文之景運”。
然,此時的大明王朝已成潰亂之勢,東北在建奴的鐵蹄之下,川陜湖廣河南,山西是“流寇”馳騁的戰場。
而江浙一帶的士大夫依然過著宴安鴆毒、驕奢淫逸的生活。
秦淮河畔,妓家所居的河房開宴沿賓,樽酒不空,歌姬的翡翠鴛鴦與書生的烏巾紫裘相交錯,文采風流,盛于一時。
這四人也沾染了一般豪貴子弟的浪漫風習。
一方面,他年少氣盛,顧盼自雄,主持清議,矯激抗俗,喜談經世大務,懷抱著報效國家的壯志;另一方面,又留戀青溪白石之勝,名姬駿馬之游,過著腦滿腸肥的公子哥兒的生活。
如今,他們好不容易來關中了,就必須好好地接受一場可以洗滌靈魂的改造!
怎么才能改造這些公子哥呢?
云昭認為勞動既然是人類社會發展的源泉,那么,勞動也一定能把一個詩賦風流的公子哥,改造成一個腳踏實地的人間俊彥。
總的來說,這些人一直漂在社會的最上層,從不知民間疾苦,既然來關中了,那就一定要給他們好好地上一課,改變他們的人生軌跡。
人才這東西,不管在什么時代,都是稀缺的,都是不可替代的,因此,云昭沒有殺這些人的心思,而是抱著治病救人的態度來對付他們。
錢少少認為,想要讓他們老老實實的接受改造,首先就要堵上他們那張舌燦蓮花的嘴巴。
畢竟,嘴巴才是這些人最強有力的武器!
再者,不揭穿他們的身份,只把他們當做一般的流寇來對待,只是,他們接受的改造烈度,要比一般的流寇酷毒的太多。
對于云昭的說法,錢少少非常的同意,畢竟,“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也,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推了一天的磨盤之后,冒辟疆,方以智、陳貞慧、侯方域最后的一絲精力都被壓榨的干干的。
人在過度疲憊的時候,僅僅是勞累的身體就抽空了人所有的精氣神,就沒有太多的營養供應大腦。
因此,這四人倒在草堆上,雙眼呆滯的望著天空,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這是經驗之談,想當年我背著二十公斤重的倒鏈在荒山上跋涉的時候,一個半月,我就是一頭牲口,沒有思想,沒有靈魂,只知道快點把活干完)
片刻功夫,他們就睡了過去。
監視他們的壯漢眼瞅著手邊的一柱香燒完就提起水桶,將滿滿一桶井水潑在他們身上……
“起來,干活了,今天要磨麥子,敢偷吃一口撕爛你們的嘴。”
壯漢吼叫著,鞭子就劈頭蓋臉的抽了下來。
為了防止他們偷吃麥子,再一次被戴上了馬嚼子。
冒辟疆激烈的反抗了起來,卻被另外兩個壯漢按在地上牢牢地綁上了馬嚼子,才松手,冒辟疆就兇猛的向馬槽撞了過去。
腦袋還沒有撞到馬槽上,就被壯漢拖著馬嚼子拉扯回來,再一次被捆在磨盤的橫杠上。
揮動一下鞭子,就重重的抽在冒辟疆的脊背上,一道血痕立刻暴起,他心喪若死的掛在橫杠上,寧死也不愿意再推橫杠一下。
壯漢的鞭子不再抽打冒辟疆,而是落在陳貞慧這些人的背上,于是,磨盤再次緩緩轉動了起來,只是這一次,橫杠上還掛著一個不愿意出力的冒辟疆。
“九哥,有一個雜碎為了偷懶弄斷了自己的腿昏死過去了。”
被稱作九哥的壯漢嘿嘿笑道:“正好,這里也有一頭懶驢不肯干活,把那個沒用的家伙拖過來,讓我給這頭懶驢看看偷懶的下場。”
很快一個腿部被石頭砸的血肉模糊的漢子就被拖過來了,那個漢子現實不斷地慘叫著,后來看到綁在橫杠上的冒辟疆四人忍不住大叫起來:“公子,公子,你們怎么也在這里啊?”
陳貞慧看的清楚,這個人就是他們花重金請來刺殺云昭的刺客。
此時此地,冒辟疆四人那里敢與此人相認,即便是雙腿拖在地上的冒辟疆也開始推磨了。
壯漢桀桀獰笑道:“老子不管你是誰,腿斷了就是廢物,把他的皮剝下來,肉磨碎了喂牲口。”
說著話,就把那個漢子拖了出去,不一會,外邊就傳來慘烈的吼叫聲,并有濃烈的血腥氣被風送進了磨坊。
冒辟疆四人眼中噙著淚水,嘴里發出一陣陣毫無意義的嘶吼聲,將沉重的磨盤推得飛快。
不一會,那個壯漢就走了進來,瞅瞅這四人剛剛磨好的面粉,滿意的點點頭,就在磨坊里的水桶清洗自己滿是血污的雙手。
一邊洗手,一邊夸贊四人道:“這就對了,落到這步田地好好干活就是了,誰也會不會虐待家里的大牲口不是?
別給自己找麻煩,要學會干活,不管你們以前是什么身份,到了老子這里統統都是大牲口。
把犯人當人的那是縣衙,那是對老百姓們才用的手段,老百姓犯了錯么,打上幾板子,關上一段時間,要嘛發配去寧夏鎮開荒,教訓教訓也就是了。
回來了日子還能過。
你們這些密諜可不一樣,來我藍田縣就是來干壞事的。
老子們好不容易把我藍田縣整飭成天堂一般的地方,容不得你們這些雜碎來壞事。
此言一出,冒辟疆幾人算是真正的絕望了。
如果落在官府手中,自己或許還能憑借強大的人脈把自己從魔爪中解救出來,現在看起來,自己這群人并非落在了藍田縣官府,而是落在了山賊手中。
這是他們沒有預料到的最壞的狀況。
馮英穿上云昭的衣衫之后,顯得比云昭還要英氣勃勃一點,至少,那種純粹的武人英姿云昭就表現不出來。
錢多多說兩人相貌很像,完全是一種大概念意義上的,等馮英裝扮好之后,一個面貌英俊,英氣勃勃的云昭就出現了。
至于錢多多——早就把自己打扮成一個美艷無雙的貴婦。
跟馮英站在一起的時候很是相配。
比跟云昭在一起匹配的太多了。
云昭出行的時候一般是不喜歡有一大群人跟著的,但是,架不住錢多多喜歡,所以,馮英跟錢多多兩個就在五百云氏親衛的護衛下去了長安。
“派你老婆幫你挑女人,這一手我們還要跟你好好地學一下。”
韓陵山怨念深重。
“所以說找老婆要嘛自己從小就開始挑揀,要嘛看中一個就快快下手,不要妄想雞窩里能飛出金鳳凰,即便有,這個可行性也太小了。“
云昭不打算跟韓陵山把事情說透。
“你當年買我們的時候但凡肯多出點糧食,給我們購買一些好看的女同窗回來,我們這些人也不至于淪落到這種下場。
外邊的女人長得漂亮的卻庸俗不堪,書院里長得丑的內在不錯,外在卻讓人下不去手,我告你啊,你不僅僅是害了我們,也害了那些女同窗。
我現在輕易不敢去政務司,一旦去了政務司,放眼望去……天啊,身為男人我不想活了。”
段國仁在一邊道:“我喜歡異族女子。”
“歐洲那些不喜歡洗澡的?”
“也不是,拿回來洗干凈之后再用也不錯……對了,劉傳禮,張明亮兩人的孩子出生了。”
云昭跟韓陵山對視一眼后,韓陵山詫異的道:“我記得這兩個家伙都是男人吧?”
段國仁丟給韓陵山一份文書道:“你自己看吧,我說不出口!”
韓陵山一目十行的看完文書漫不經心的道:“不是什么大事。”
段國仁瞅著韓陵山道:“是不是生出一種同病相惜的情愫出來了?”
韓陵山隨手在文書上用了印鑒丟給柳城道:“好,到此為止!”
段國仁道:“這事情可以稀里糊涂的過去,以后,我藍田縣人與異族人的通婚問題,我覺得現在就該拿出一個章程來。
別弄得一堆堆的長相怪異的孩子來找我們非要說自己是藍田人,你讓戶籍處怎么處理?”
獬豸在一邊道:“追本溯源,孩子到底是跟母親走好,還是跟父親走好呢,這件事也不是小事,我們扎緊了戶籍這個口子,就是為了保持純潔性。
因此,老夫以為,異族人不得入本土籍貫。
要嚴令韓秀芬,控制此事,不得小覷。”
說著話,他拿過來一份文書放在云昭的桌子上,用手指點著文書道:“遠洋艦隊居然出現了異族女人為官的場面,真是胡鬧。”
云昭打開文書瞅了一眼道:“這個叫雷奧妮的西洋女人對遠洋艦隊的建設起了很重要的作用,并且愿意以遵守藍田縣律法,我認為不可一概而論。
官職,爵位都能給她,但是,名字要改過來,語言要改過來,還要遵循我大明禮儀,如此,給她一個身份不是不可以。”
獬豸皺眉道:“華夏衣冠?”
云昭點點頭道:“就是這個道理,我估計,以后這種狀況多發于海上,陸地上就算了,同時命令韓秀芬,從嚴考慮這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