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瑯沉思良久還是搖搖頭道:“心神為之所奪!”
韓陵山拍拍施瑯的肩膀道:“忘了吧。”
施瑯道:“已經忘了。”
韓陵山知道施瑯說的是假話,不過,他剛剛跟錢多多交換的庚帖卻真實的不能再真實了。
施瑯也是這么認為的。
錢多多不在,他的腦袋就恢復了正常,對于云昭要把妹子嫁給他的行為,施瑯反而比較理解。
娶老婆,繁衍子嗣這本來就是他最近一直在考慮的事情。
全家人都被殺光了,如果他再沉湎在傷痛中,他這一族就算是完蛋了。
對施瑯來說,娶云昭的妹子,是他能想到的最快融入藍田縣的辦法,現在看來,云昭也是在這么想的。
當了這么久的海盜,他當然知曉人的關系有遠近之分。
“那就三月三成親吧!
施瑯如今孤身一人,只能勞駕兄長做我的儐相,為我操持婚事,所需銀兩也就一并勞駕兄長了。”
“咦,你不打聽打聽云鳳是個什么樣的人?”
“是女人沒錯吧?”
“沒錯,長得也不錯。”
“能生孩子沒錯吧?”
“沒錯,咦?你連對方的人品都不問一下?”
“她有情夫?是誰,我現在就去宰了他。”
“沒有情夫,云氏家風還好,就是閨女出身是山賊。”
施瑯滿意的笑道:“這就很好了,距離婚事還有十天時間,就有勞兄長了。”
說罷,又一頭鉆進了另外一間教室。
韓陵山搖搖頭,他以為自己已經算是一個灑脫之輩,沒想到,施瑯在這方面顯得更加的無所謂,想來也是,海盜一次離開家就是大半年,一兩年不回家也是常事。
他們對于女人的要求一點都不高,有時候,哪怕外出好幾年回來之后,發現自己多了一個剛剛出生的孩子也無所謂,更不會把孩子丟出去,只會當成自己的養起來。
看來,施瑯之所以痛快的答應婚事,錢多多的魅惑是一方面,更多的與施瑯自己需要這場婚事有關。
韓陵山又想了一下,發現施瑯這樣做對他本人來說是最好的一個選擇,也是唯一的選擇。
“這個施瑯不錯!”
錢多多卸掉頭飾之后回頭對云昭道。
“你怎么看出他人不錯的?”
正在看書的云昭放下手中的書本笑道。
“這是一個憑借本能迅速做出決斷的一個人,這是他的庚帖,你看看。”
云昭接過庚帖看了一眼,指著血指印道:“他用血做了保證?”
錢多多費力的脫掉宮裝,縮進云昭的懷里懶懶的道:“是這樣的。”
云昭皺眉道:“現在的問題是云鳳,這丫頭一向心高氣傲,你給他弄一個落魄的漢子,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同意。”
錢多多道:“施瑯是一個難得的器宇軒昂的家伙,云鳳會滿意的,雖說現在落魄了一點,不過不要緊,咱們家的閨女最看不上的就是眼前的那點富貴。
云鳳看起來有些飛揚跋扈,其實為人呢,是最善良的一個,施瑯遭遇很慘,加上為人又聰慧,估計很快就會被施瑯降服的。”
“既然會被降服,怎么羈縻施瑯呢?”
錢多多笑道:”女人羈縻男人的手段從來都不是刁蠻,霸道,而是溫柔跟善良再加上子嗣,當然,也只有我才會這么想,馮英,哼,她的想法很可能是——這世界就不該有男人!”
“你又被她打了?”
“我看見她在打云彰,孩子見到我哭得更厲害了,還要我救命,我多說兩句,她就讓我滾,我氣不過就動手,然后,那個女人就把我丟到墻外邊去了。
孩子也被嚇得不敢哭,有這樣當母親的嗎?
她就不會帶孩子,你應該把云彰交給我帶。”
云昭聽了錢多多的控訴之后,就默默地拿起自己的書本,重新在學問的海洋里徜徉。
云鳳趴在他們臥室的門口已經很長時間了,云昭假裝沒看見,錢多多自然也假裝沒看見,過了很長時間,就在云昭準備關門睡覺的時候,云鳳終于扭捏的擠進了兄長跟嫂嫂的臥室。
“他是一個好人嗎?”
云昭搖頭道:“不是,你也知道,他以前是一個海盜。”
云鳳點點頭道:“山賊家的閨女嫁給海盜也算門當戶對,哥哥,我是說,這個人是一個有情有義的嗎?”
云昭搖搖頭道:“算不上,你知道的,想要干大事的人就沒法子有情有義。”
“這么說,他將來會是一個干大事的人?”
“是的,因為他首先要干的事情就是將海上巨擘鄭氏斬盡殺絕,這樣他的心才會放在別的地方,比如——喜歡你。”
“兄長,你就不能幫他嗎?”
“不能,我還指望他幫我除掉鄭氏呢。”
云鳳又把目光落在錢多多身上低聲道:“嫂子今天去找他的方式不好。”
錢多多冷哼一聲道:“你們但凡是爭點氣,我也不至于用這種法子。”
云鳳囁喏了半天才道:“我們已經很好了。”
錢多多冷笑道:“很好了?
你以為把臉涂得跟猴屁.股一樣就很好了?
小姑娘把臉洗干凈就很美了,最多咬一口口媒子就能見任何人。
我知道你想去見施瑯,如果以后想要夫妻琴瑟和鳴,最好把你腦袋上的雜貨鋪子給我去掉,再敢跟那個倭國女人學妝容,仔細你們的腿。
現在,就去找何常氏,讓她把你從頭到腳洗干凈,給我弄一個正經漢家女兒的妝容,臉上的汗毛不準絞掉,一個個的沒出嫁呢,誰準許你們開臉了?”
云鳳性子有些剛烈,才想頂嘴,就看見兄長在那里悄悄地搖擺著食指,想起錢多多今天跟馮英打架的事情,心頭剛剛出現的勇氣就消散了。
錢多多打不過馮英,可是,打她們姐妹,可以打一群。
這個女人對云彰,云顯,以及她的丈夫云昭可以極盡溫柔,但是,對于她們這群小姑子,從未有過任何好臉色,怒氣上來了,毆打都是家常便飯。
不過,錢多多的建議幾乎在所有時候都是正確的,只是她們不愿意聽罷了。
現在,自己就要嫁人了,還是聽聽她的話比較好。
就在云鳳想要離開的時候,又被錢多多叫住了,她從自己的首飾盒子里取出一個黑色的錦緞包裹的盒子丟給云鳳道:“重要的場合戴這一件首飾就成了,把你的雜貨鋪都給我丟掉,云家女兒戴一腦袋的金銀,丟不丟人啊。”
云鳳心頭竊喜,打開首飾盒子,只見里面靜靜的躺著一個珠釵,流蘇下只有一顆被亮銀包裹的珍珠,足足有鴿子蛋一般大。
再次謝過嫂子,云鳳就喜滋滋的走了。
等云鳳走了,錢多多嘆口氣道:“每次拉郎配之后我心里總是不舒服。”
云昭放下書本道:“這些孩子以前過的是山賊過的清苦日子,后來過的是富貴日子,這對她們來說一點都不好,如果一直過窮日子,也會安貧樂道。
不好的地方在于窮日子過了一半之后,突然過上了好日子,什么好東西都見到了,心也就亂了。
她們不知道該找一個什么樣的男人才適合自己,對她們來說,你的安排應該是一個不錯的結果。”
錢多多嘆口氣道:“但愿吧。”
家里的事情云昭好久都沒有過問過,這讓他有些愧疚,馮英又是一個只喜歡關起門來過自己日子的女人,對于家長里短毫無興趣。
云昭知道馮英一直渴望著重新去軍營,她對戰場有一種謎一樣的留戀,有時候睡到半夜,他偶爾能聽到馮英發出的極為壓抑的咆哮,這時的馮英在夢中正在與最兇殘的敵人作戰。
很多時候,人們在認為自己已經給了別人最好的生活,其實不是。
云鳳出現在施瑯眼中的時候,她的打扮很是樸素,看起來與關中別的閨女沒有什么差別,跟那些閨女唯一的差別就是敢在婚前來見自己的未婚夫。
“我就是云氏第十一女云鳳,聽說你要娶我?”
施瑯瞅著云鳳笑了,點點頭道:“是這樣的。”
云鳳在施瑯眼前轉了一圈道:“我就是這樣子的,你滿意嗎?”
施瑯將一只手握成拳頭輕輕咳嗽一聲道:“比我預料的要好很多。”
云鳳道:“我嫂嫂說你不是一個好人,也看不出你是不是一個有情有義的人,我有些不放心,就過來看看。”
施瑯笑道:“我這人不喜歡吃虧,別人待我好一分,某家就會十倍百倍報答,別人對我惡一分,我會變得更加的兇惡。
這就是施瑯。”
云鳳道:“我此生只會有一個男人,輸不起。”
施瑯道:“慢慢看吧。”
云鳳盈盈一禮就轉身離開。
施瑯朝云鳳離去的方向看了許久,整整衣衫,微微嘆口氣,就再次進入一間教室坐了下來,神情有些凝重,他原以為這場婚姻不過是一場交易,現在看起來,沒那么簡單。
云氏女兒沒有像傳聞中那么不堪,也沒有很多人想象中那么漂亮,是一個很真實的女人,她沒有要求他施瑯為云氏死心塌地的效力,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說了一點對未來的要求。
計謀中的生活很容易對付,真實的生活往往會壓迫的人喘不過氣起來。
晚上的時候,他終于等到韓陵山回來了。
“韓兄,三月三成親不合適!”
“怎么了,反悔了?”
施瑯搖搖頭道:“不是的,我只是覺得等我孝期過后,我自己再積存一點錢,再迎娶云氏女不遲。”
韓陵山笑道:“不抱著游戲的態度了?”
施瑯瞅著韓陵山道:“莊重一下比較好,畢竟,我這是娶親,不是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