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的恩愛情仇在韓陵山眼中已經沒有了太大的意義。
即便是再悲慘,離奇的仇恨在他眼中也是可有可無的。
這一次接到任務,要殺掉鄭芝龍,并且離間分散十八芝這個海盜組織,韓陵山是很高興。
這樣的殺戮才有意義,這樣的殺戮才能冠以救國救民于水火之中。
他跟鄭芝龍沒有任何仇怨,在這之前他甚至沒見過這個人,但是,這并不妨礙他無所不用其極的出手殺掉這個人。
就像除掉田野里的荒草,就像捉掉草木上的害蟲,就像從羊群里拖出一頭染病的羊。
那個女子在把一枝簪子插進護衛頭領的谷道之后,聽到了這家伙的慘叫,心情似乎變得好多了。
畢竟,光溜溜的魯文遠已經躲到桅桿后面去了,而她的脖子上纏著一道絲線,魚鉤也深深地刺進了她的肌膚中,如果她的動作再激烈些,將會跟那個流血而亡的船夫一個下場。
“我以前有一個白癡同窗,他認為愛一個人就能化解這個人心中的仇恨跟痛苦,我跟你試了一下,結果證明,效果一點都不好。”
韓陵山絮絮叨叨的坐在這個女人身邊,一只手攬著她的肩膀又道:“忘了那些讓你覺得痛苦的事情吧,一會我就放了你,以你的本事應該能愉快的活下去。
最后找個好男人嫁了,生兒育女的一輩子快活過完,你說呢?”
魚線拉的很緊,女人一動都不敢動,身子緊緊靠著韓陵山,斜著眼睛瞅著這個人道:“你確定跟我睡在一起的時候不是因為貪戀我的美色?”
韓陵山搖頭道:“我出身于一個高貴的地方,我所接受的教導跟學識不允許我做出一些齷齪的事情,當時,你衣衫半解的出現在我的房門口,雖然我心如止水,可是,你看起來卻欲火中燒。
女人都是小心眼,如果我那個時候拒絕了你,你會更加的恨我,所以,我本著治病救人的目的,與你度過了一個美好的夜晚。
說實話,我本來還想多跟你交流一下的,你卻告訴了魯大人,說我輕薄與你,這讓我非常的失望。
是你傷害了我,不是我傷害你。”
女子聞言之后,瞪大了眼睛,看了韓陵山半晌,才重重朝他吐了一口唾沫。
韓陵山早在女子蓄積口水的時候,就抓過那個護衛頭領的腦袋擋在兩人中間,女子的口水很多,中間還夾雜了很多血,噴了護衛頭領一頭一臉。
韓陵山繼續道:“你們漕戶這些年依靠這條大運河生存的其實不錯,如果你硬是說魯文遠不該殺你們的人,這就大錯特錯了。
事實上,以前跟你們沆瀣一氣漂沒官糧的人才是該死的人。
魯文遠不過是第一個拒絕你們賄賂的人,他沒有錯。”
“你們錦衣衛里還有好人?”女子怒不可遏。
韓陵山笑道:“錦衣衛中人為這個大明朝,為大明朝治下的百姓出生入死的人多了,你們只看到了錦衣衛的惡,卻沒有看到錦衣衛的好處。
說實話,錦衣衛監視天下官員,與老百姓打交道的時候并不多,我有時候很不明白,你們這些苦哈哈有什么資格可憐那些比你們富裕一百倍,權力比你們大一萬倍的人呢?
就因為那些讀書人在造我們的謠言?”
“你們本來就是惡鬼。”
“那是你謠言聽多了,你看,我就是一個很好的錦衣衛。”
女子凄然一笑,指著甲板上的殘肢斷臂道:“他們的樣子你怎么說?”
韓陵山奇怪的道:“賊來需打啊,這些船夫不好好的把客人送到目的地賺錢,卻想著把客人半路給弄死,然后拿走錢財,你來告訴我,這樣的人應不應該被打死?”
“他是狗官——”
“可是,在你們答應送他去潮州的時候,他就是你們的客人,你們半路打劫他們,如果不是因為,他們一家這時候應該已經被你們喂了魚吧?
小娘子,別總是說自己的苦,別總是覺得自己無辜,你們的眼睛看到的世界不一定就是真的。
走吧,還是那句話,找個好男人嫁掉,過自己的好日子去吧。”
韓陵山說著話小心的從這個女子的脖子上取下魚鉤,收起絲線,瞅著好不容穿好衣衫的魯文遠道:“魯大人,沒了船工,我們能把船開動嗎?”
魯文遠指著船艙里道:“里面還有本官的四個家仆,兩個護衛,他們都是江南人撐船的本事還是有的。”
韓陵山很滿意,提起那個依舊跌坐在甲板上的女子用力丟上岸,想了想,又把她的弩弓丟還給了她,還從護衛首領的腿上拔下三枝弩箭與屁股上的簪子一并還給了女子。
想到那一晚的溫柔,他甚至周全的從護衛首領懷里摸索出兩枚銀錠丟給了岸上的女子。
女子卻頑強地爬上了船。
韓陵山又丟了一次,這女子又爬上來了……
“你上來做什么?”
“你睡了我。”
“我不想再睡了。”
“不行,你睡了我。”
“我……”
于是,在這種毫無意義的爭論中,魯文遠決定開船。
半夜的時候,那個受傷很重的護衛頭領終于死了,他是被煩躁的韓陵山一腳踢死的。
魯文遠對此毫無意見。
錦衣衛要借用他的官身來隱藏,這是錦衣衛的日常操作。
于是,韓陵山沒有去漳州,而是來到了潮州。
潮州到漳州有近五百里,韓陵山認為這個距離非常的合適。
潮州自古有耕海牧漁的傳統,所轄之民大多靠海為生。
統領海陽、潮陽、揭陽、饒平、惠來、澄海、普寧、平遠、程鄉、大埔、鎮平共十一縣,潮州府商民經商于海內外各大商埠,并設立潮州會館,名號潮州八邑。
僅僅以繁華而論,是一座比漳州還要富庶的地方。
而魯文遠來潮州府就是來就任潮州知府的。
魯文遠接任潮州知府之后,任命的第一個心腹官員就是——這個人叫做袁敏,在知府正式就任潮州知府的第一時間,就被任命為潮州府巡檢!
這是魯文遠仔細查驗了袁敏提供的北鎮撫司文書之后,做出的一個重大決定。
而這份絕密文書,在魯文遠看過之后,就當面被燒毀了,這也是慣例。
他不知道這個錦衣衛千戶來潮州有什么要務,只知曉這個人辦的事情與自己無關,這一點非常的重要。
他甚至還給自己在京師的老師去了信,隱約提到了此事。
不得不說,他是一個謹慎的人。
上任開始,魯文遠就收到了潮州會館送來的八千兩銀子的賀儀,他本不想要這些錢,畢竟,身邊還有一個錦衣衛千戶呢。
可是呢,這個錦衣衛千戶卻要求他收下來,并且希望知府大人能夠獅子大開口一次。
在得知這個團練使要在潮州募兵,魯文遠開始有些明白皇帝為什么會派一個錦衣衛來潮州了,于是,話里話外的將自己家宅破舊的話傳了出去。
對于商人來說,尤其是身家豐厚,買賣做得很大的商家來說,不怕官員問他們要錢,就怕官員不問他們要錢,于是,在短短的十天之內,清貧的潮州知府魯文遠就收取了五萬兩銀子的賀禮。
潮州府沒有衛所,只有巡檢司!
海港有巡檢司,山林里也有巡檢司,這些機構主要防御目標是百姓與海盜。
與海盜猖獗的漳州相比,這里的兵力要薄弱的多。
這就是韓陵山為什么會選擇來到潮州的原因。
魯文遠永遠都不會知道他到底有多幸運,一般來說,漕務出身的官員,不可能就任潮州知府這種肥缺的,他不知道錢少少花了多少力氣,才幫他打敗無數競爭者最終讓他獲得這個職位的。
做的所有事情,最終就是為了讓韓陵山成為潮州府的巡檢!
與大明很多地方一樣,韓陵山看到破敗的潮州巡檢司一點都不奇怪。
看到老弱的巡丁們,他也不奇怪。
甚至打開兵器庫之后,看到空蕩蕩的庫房,他也沒有什么好驚訝的。
明明是海邊的巡檢司,只有兩艘小舢板被老邁的巡丁們開出去打漁,他也笑嘻嘻的,一點都不生氣,讓給他帶路的老邁巡丁們心里七上八下的打鼓。
總覺得這位巡檢老爺是一個難伺候的。
不過,當巡檢老爺打開帶來的六口大木頭箱子之后,所有人的眼睛都在閃閃發亮,全部被箱子里的銀錠吸引住了。
“招募一千巡丁!”
韓陵山的話如同石頭一般砸在地上的時候,幾個老的牙齒都快要掉光的巡丁們,跑的如同奔馬一般,巡檢司有錢了,這時候不把打漁為生的子孫安排進來,更待何時!
“漕戶們也沒有了活路了,不如然他們也來?”
看到銀子之后,那個死活打不走的女子也有些心動。
韓陵山冷漠的瞅瞅這個自稱劉婆惜一聽就是一個假名字的女人道:“三天時間,你的人要是能在三天之內來到潮州,我就用。”
劉婆惜笑道:“不用三天,兩天時間就夠了,他們這時候就在路上。”
“什么意思?”
“他們本來是跑來殺你跟魯文遠這個狗官的。”
“現在還殺?”
“不殺了,有飯吃比什么都重要。”
“你就不怕我把這些人都弄死?”
“你不是這樣的人。”
“天啊,在書院的時候,我說的任何話都沒有人肯信,你居然如此信任我,實在是令我受寵若驚!”
劉婆惜瞅著韓陵山道:“我不會看錯人的。”
韓陵山大笑道:“我不會娶你,這一點你應該明白。”
劉婆惜道:“你只要認你的兒子就成!”
韓陵山吃了一驚瞅瞅劉婆惜的肚皮道:“我們只是春風一度罷了,沒有這么快。”
劉婆惜幸福的撫摸著肚皮道:“我是一個好生養的,不能沾男人,只要沾了,就會有崽!”
韓陵山冷聲道:“我是你沾的第幾個男人?”
“第三個!”
“所以……”
“所以你已經有一兒一女,肚子里的是第三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