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叫聲,反抗聲從響起到結束只有短短的一柱香時間。
這些平日里頹廢的連褲子都提不起來的建州人,在決定干大事之后,一個個變得極為兇悍且迅捷。
當這些人重新來到韓陵山面前列隊的時候,他緩緩地從每一個人面前走過,擁抱了每一個人,在每一個耳邊輕聲道:“同生共死!”
這些建州人也熱情的用同樣的語言回報他。
戰馬已經準備好了,物資已經準備好了,爬犁也準備好了,每個人身上裹了厚厚的羊皮,戴上狗皮帽子在阿古的帶領下排成一長串,離開了這片放逐之地。
大雪依舊撲簌簌的下著,不一會就覆蓋了他們離去時留下的痕跡,木屋里的柴火燃燒完畢,暖色慢慢消失,最終與白雪混為一色。
白山黑水對韓陵山來說是一種新鮮的感受,在這種地方很容易讓人生出雄心來,被冰封的大地正適合駿馬奔馳,而久久不停地大雪是強盜們最好的伙伴。
而建州人缺少男丁的小小屯子,是這一支騎兵隊伍最好的目標,正好可以一口吞下。
朝北走了十一天,韓陵山不記得自己殺了多少建州人,他有時候甚至非常的疑惑,身邊的伙伴明明跟這些建州婦孺都是同族之人,但是,這一點都有不妨礙他們把刀子看在同族人的身上,且殘暴的如同對待敵人一般。
有好幾次他都想問問阿古,終究還是不敢問,擔心暴露了自己不是建州土著這個事實。
當別人的首領其實很容易,當一群獵人的首領更加的輕松寫意,但凡是獵人群體,相互配合才能捕獲獵物,這是他們的生存本能。
眼看著阿古一刀砍死了一個半大的娃娃,韓陵山覺得有些可惜,阿古看到了韓陵山的表情,搖搖頭道:“這種半大的狼崽子最不能留,首領如果想要擴大我們的族群,可以收留一些野人男孩,那些野人男孩就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更不知道什么叫做親人,只要給吃的,就是一伙,不像這些阿念古人,留下一個就是禍害。”
韓陵山點點頭,揮刀砍死了一個慌不擇路的建州人,跟在阿古身后向屯子里挺近。
此時,他忽然明白了黃臺吉為什么要弄出一個滿族來,這個名詞對標的應該是漢族這兩個字,目的就是要把整個白山黑水的人都融合成一個種族,如此,才能發展壯大。
這是一個極為有遠見的想法,甚至有些雄才大略的意思,只是,對阿古這些底層建州人來說,不是一個部落的人都是該死的敵人,哪怕這些人跟自己說著一樣的話,一樣的生活習慣,只要形成食物共享關系的人,對他們來說都是敵人。
畢竟,要從這些人手里用刀子才能把食物搶奪過來。
所有的反抗者都已經殺掉了,接下來就是享受時間。
韓陵山抱著吃苦在前,享受在后的態度,自愿為這些兄弟們把門,所以,他就攀上一棵松樹,坐在枝杈間,取出酒葫蘆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至于屯子里傳來隱隱約約婦人的哭泣,或者歡笑聲,他是不理睬的,從頭到尾,他這個首領其實都是被這群家伙們裹挾著干壞事的。
咬一口干硬的鹿肉干,韓陵山有些想念藍田縣的豬肉酸菜燉粉條子了。
這東西沒事的時候他能吃一大鍋,有事的時候吃的更加沒數了。
如果沒算錯日子的話,藍田縣的第一場雪也要落下來了,這個時候,書院里一般都會殺豬!
養豬是玉山書院的傳統,那里的豬其實都是云氏那頭老母豬的子孫,有些小豬生下來之后就會成為野豬,有些則不然,懶惰的不愿意去野外覓食,就等著玉山書院的廚子們喂養呢,養著,養著,就成了家豬,等到這些豬被養大之后,就會成為學生們的口中食物。
殺豬是玉山書院當年最讓人感到愉快的事情,每年到了這個時候,學生們瞅著碗里的糜子飯,吃著水煮白菜,土豆的時候,就會豎起兩只耳朵等待廚子的召喚。
如果胖廚子朝著吃飯的學生們吼一嗓子說,明天殺豬,來幾個壯實些的幫忙,整個書院就會陷入莫名其妙的狂歡之中。
到了第二天,廚子就會帶著烏泱泱的一大群學生去豬圈捉豬,十幾頭豬一起被捆綁起來發出絕望的嚎叫聲的時候,也能成功的挑逗起學生們的熱情,當刀子捅進肥豬身體里的時候,眼看著血順著刀身流淌出來,就會引來沖天的喝彩聲。
“血豆腐啊……”
韓陵山又咬了一口鹿肉干,微微嘆息一聲,努力的讓自己沉浸在那些美好的回憶當中。
不論是廚子們切出來跟山一樣高的酸菜,還是學生們將一捆捆的粉條子泡進開水里,還是掛在樹上一頭頭被剝洗的干干凈凈的肥豬,都是韓陵山心頭夢中的最愛。
他喜歡涎著臉跟廚子央求多給幾片肥膘子肉,也喜歡廚子一邊喝罵,一邊把豬肉弄進他飯盆里的感覺,更喜歡看見云昭端著碩大的飯盆擠不到大鍋邊上跳著腳大罵的場面。
阿古不知什么時候也爬上了樹,遞給韓陵山一塊滾燙的烤肉。
“什么肉?”
“放心吃吧,是豬肉,你到底年紀輕啊,沒東西吃的時候,有肉就是好事,還管他是什么肉呢。”
韓陵山咬了一口豬肉笑道:“怎么,這里的女人不合口味?”
阿古道:“吱哩哇啦的亂叫,讓人心煩,一刀殺了,你也下去舒坦舒坦,我在這里看著。”
韓陵山搖頭道:“不到我舒坦的時候,兄弟們把命交給了我,就不能有半點差錯,以后有的是機會,我剛才在想,如果我們要去捉野人,沒有火藥這東西可不成,那些野人兇悍,一個個在林子里縱越如飛的沒那么好抓。
只有用火藥震懾住這些野人,我們才好下手。”
阿古皺眉道:“火藥這東西只有軍中有,即便是軍中數量也不多,難弄。”
韓陵山道:“盛京不知道能不能弄到?”
阿古吃了一驚,差點從樹上掉下去,連忙道:“我們進盛京,那就是找死。”
韓陵山瞅著白茫茫的天地道:“我們干的事情嗎,只有我們知道,盛京里的人怎么會知道,現在是貓冬時節,即便是事發,也是明年開春之后的事情,擔心什么。
我聽說盛京中倭寇,朝鮮人蒙古人很多,販賣的貨物也多,我們有很多金子,加上劫掠來的人參,貂皮可以裝扮成一個部族的商隊,走一遭盛京。”
阿古茫然的道:“能成嗎?”
韓陵山笑道:“能成!”
“那就聽你的,我去催催這些混賬東西,辦正事要緊。”
對于阿古這種聽話的行為韓陵山非常的欣賞,不像自己麾下的那些混球,但凡要干些事情總是問東問西的討人嫌。
又一個屯子毀滅了……韓陵山帶著一群人變成了剛剛學會做生意的建州人,走在路上的時候,一個個兇神惡煞且不可一世。
他們在路上甚至搶劫了兩支朝鮮來的商隊,殺了人之后就把尸體丟在路邊,路過的建州人商隊不但沒有人報官或者制止,反而面露羨慕之色。
韓陵山很會做人,搶劫到的東西自然是見者有份,當所有建州人的商隊都拿到好處之后,他們這支由純粹的建州人組建的商隊就很自然的成了首領。
這個過程簡單的令人發指!
韓陵山萬萬沒有想到在建州,武力與金錢居然如此的好用。
于是,鑲藍旗的蘇合泰在建州人商隊中間就變得很出名了。
阿古,馬楚科這些人很享受這種被人高看一眼的狀態,很久都沒有人建州旗丁這般摟著他們的肩膀跟他們稱兄道弟了。
鑲藍旗的旗主原來是阿敏,自從阿敏被剝奪了鑲藍旗旗主之后,鑲藍旗就由濟爾哈朗帶領,直到兩年前,他才真正成為鑲藍旗旗主。
在滿清八旗之中,濟爾哈朗算是最平和的一位,平日里只喜歡干活,很少參與到權勢爭斗中去,所以,哪怕他已經代領鑲藍旗六年之久,除過帶領鑲藍旗軍隊作戰之外,對于鑲藍旗事物一般是不理睬的,統統交給黃臺吉自己處理,這樣的做法讓黃臺吉非常的滿意,直到兩年前,黃臺吉因為國事繁忙,這才徹底的將鑲藍旗旗務交給了濟爾哈朗統管,即便如此,直到現在,眼看著阿敏被囚禁再無復出的希望,黃臺吉也確實放棄了鑲藍旗的事情,濟爾哈朗這才真正接管了鑲藍旗。
韓陵山對于濟爾哈朗的謹慎也非常滿意,畢竟,這給了他一個可以冒充鑲藍旗旗丁的一個機會。
阿古無數次懇求蘇合泰,希望他能把這些人的鑲藍旗旗丁的身份給坐實了,蘇合泰答應了他們這個請求,如果鑲藍旗旗務混亂的話,他準備在盛京冒一次險,只是,這樣一定是要花很大一筆錢的。
當盛京出現在韓陵山眼前的時候,他的心痛的厲害……
為了保險起見,他在盛京城外停留了兩天,只是派阿古帶人進城先查探一番。
第三天,正好是初一,韓陵山在確定城內人并不知曉他們干過的那些惡事,便命商隊啟程。
還沒有走進盛京,他就看見一個戴著雞冠帽的年輕紅衣喇嘛帶著平和的笑容,緩緩地從一座寺廟里走了出來,在他身后是一群紅衣喇嘛。
他們排著長長的隊伍,手捧缽盂,向不遠處的盛京城走去,紅衣,白雪,朝陽,雄城,讓這一幕顯得莊嚴無比。
商隊中的建州人紛紛下馬,站在路邊,恭送這一隊尊貴的佛爺先行入城。
孫國信也看到了滿臉胡須的韓陵山,手里的缽盂不自覺的抖動了一下,然后撇開大隊,徑直來到韓陵山面前雙手合十恭敬地道:“你這個狗日的怎么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