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與巨寇不得不說的故事
關中人都相信,財富是從嘴上省下來的。
太祖父省一口,祖父這里就多一口,祖父再省一口,到了父親這里就比別人家多了兩口。
遇到災荒年,有這兩口吃的,很可能就能落得一個子孫綿延的大好場面。
云昭自然是不信的,他堅信,生命最多只有百年,如果過于苛刻自己,這一輩子很明顯的就白過了。
可是呢,信念這東西的力量非常的大,大的可以讓云昭放棄原有的原則。
想到太祖父,祖父,父親他們吃的苦,云昭想要享受就顯得很是不合情理。多吃一口好吃的,都像是在啃咬先祖的尸骨。
有這種心境在,就算是面對山珍海味,恐怕也沒有任何胃口!
事實上,中華一族的節儉習慣就是這么一代代傳下來的,漂沒成本越多,后人的壓力就越大不敢輕易破壞祖宗留下來的陳規陋習。
晚上吃多了,云昭挺著圓咕隆咚的肚皮沒法子好好睡覺,被母親灌了一碗山楂水后,肚皮更鼓了,只好在后院來回的遛噠消食。
十五的月亮就掛在天上,明晃晃的,還有些發黃,上面還有一些瘢痕。
母親坐在屋檐下陪兒子,還指著天上的月亮進行親子活動。
“月亮上有嫦娥啊,有桂樹啊,還有一個整天砍桂花樹的吳剛,兒子,你知不知道,上面還有一只喜歡搗藥的兔子精……”
云昭認真的看著月亮,似乎在熱烈的回應母親,實際上,他心里想的卻是云氏的‘陰族’。
母親說的所有事情都應該是掩飾……家里不能吃好吃的完全是因為要支持‘陰族’。
福伯之所以大氣的要干掉劉宗敏,膽量也是來自于‘陰族’。
太平年月里,云昭這樣的‘陽族’定然是家族中最重要的,大亂的年月里,就到了‘陰族’這個角色出場了,也到了他們主持場面的時候了。
云昭家里之所以剩下的全是笨蛋,最大的原因就是被‘陰族’人抽走了所有的精銳。
問題是云氏‘陰族’到底在哪?
從山洞里的墳塋來看,他們就應該在附近!
“嫦娥啊,一個人吃了西王母給的長生不老藥,就飛到月亮上去了,后羿明明看見了,也沒有舍得一箭把嫦娥射死,卻給了吳剛一個警告……”
云旗應該是一個不錯的人,應該是‘陰族’來掌控‘陽族’最好的棋子,為什么他那么軟弱?
在母親的反擊之下半點還手之力都沒有?
受到那么大的羞辱為何心中并沒有多少怨言?
福伯的權力到底有多大?
他能決定云氏的權柄最終的歸屬嗎?
母親明明不愿意去西安看外祖父,為何這一次如此的積極?寧愿放棄一貫的教育方式,也要哄騙他的傻兒子跟她去西安?
所有的事情在腦子里過一遍之后,云娘就已經靠在藤椅上睡著了。
云昭給母親披上了毯子,自己依舊在清冷的月光下漫步。
事情有了疑問,想要找尋答案是另外一回事,只要云昭思考的這些事情出現半點苗頭,云昭就能立刻抓住,繼而破解一個疑團。
時間是最好的解密器,云昭對此深信不疑,沒有誰能永遠的保守秘密。
院子外邊又傳來劉宗敏打鐵的聲音,從錘子敲打的聲音密度可以判斷出,云楊又在幫助劉宗敏。
天亮的時候,云昭離開了家門,站在劉宗敏的鐵匠鋪子前邊看了良久。
劉宗敏就睡在鋪子里,身上裹著一床骯臟的棉被睡的鼾聲如雷。
云昭走進了鐵匠鋪子,拿起一柄才開鋒的短刀,用力的比劃了兩下,劉宗敏依舊睡得香甜,沒有任何動作。
云昭滿意的收起了刀子,見劉宗敏的床頭放著一碗清水,就笑嘻嘻的將一個紙包從懷里掏出來,把一些白色粉末全部倒進水里,還用一根樹枝攪拌了一下,直到清水重新恢復了清澈透明的模樣。
做完這一切,云昭轉身就走,卻一頭撞在一個人的身上,抬頭看,才發現劉宗敏不知何時已經擋住他的去路了。
“你在水里放了什么?”
劉宗敏兩只手垂在身邊,一會鷹爪,一會拳頭的變幻莫測。
“你的刀子打造的好,賞你一碗甜水喝。”
劉宗敏皺眉道:“小人是粗人,喝不慣甜水,還是請大少爺喝了吧。”
云昭左右看看,忽然笑道:“你的碗臟,我不會喝的。”
劉宗敏呵呵笑道:“無論如何,小少爺還是喝了這碗甜水吧,要不然……”
不等云昭回答,劉宗敏忽然轉身沖著棚子外邊吼道:“這就是你云氏的待客之道嗎?”
“劉兄莫要著急,不就是一碗甜水嗎?大少爺是個干凈人不用你的臟碗,還是兄弟我來喝。”
在云昭驚詫的眼神中,被云昭認為只會福伯拍馬屁什么本事都沒有的高個子家丁從外邊走了進來,繞過劉宗敏高大的身軀,端起那碗水就咕咚,咕咚的喝下去了,末了,還用袖子擦擦嘴角,將水碗倒過來表示一滴水都沒有剩下。
劉宗敏拱手道:“是我多疑了。”
高個子家丁彈一下帽子上的絨球道:“云氏沒有下三濫的小人,剛才是少爺賞賜你的糖霜水。”
劉宗敏笑道:“可惜了,沒喝到大少爺賞賜的甜水,下一次大少爺要是看劉宗敏干活賣力,想要賞賜什么,最好趁我清醒的時候再賞賜,如此,就不會有誤會了。”
高個子家丁沒有理會劉宗敏,彎下腰對云昭道:“大少爺,該去上學了,要不然又要被先生罰了。”
云昭點點頭,笑嘻嘻的看了劉宗敏一眼,就一跳一跳的離開了鐵匠鋪子。
回到學堂,云昭一直笑瞇瞇的。
徐先生看了他無數次,即便是抽了他一戒尺,云昭臉上的笑意依舊沒有消失。
他以為的戰五渣,居然能逼得劉宗敏這樣的巨寇全身心的戒備,這實在是太讓人吃驚了。
好不容易下課了,云昭一刻都沒有在學堂里待,風一樣的沖回中庭。
這一次,再看那個高個子家丁,云昭再也沒有看出半點猥瑣之意來,就連那個被他譽為是傻子的矮胖家丁,這時候看起來也是精神奕奕的模樣。
“云甲,你能不能幫我揍劉宗敏一頓?”
高個子家丁才走過來,云昭就一把抱住他的腿,仰著頭眼巴巴的哀求。
云甲彎下腰看著云昭道:“他怎么得罪大少爺了?”
“今早,我好心給他糖霜水喝,他還嚇唬我。”
云甲搖頭道:“我打不過他。”
“你長得比他高!”
云甲搖頭道:“我的力氣沒他大。”
云昭不死心,將那個矮胖的家丁喊過來,又對云甲道:“你跟云乙一起揍他。”
云甲搖搖頭道:“我們打不過劉宗敏。”
云昭正打算把家里另外兩個家丁一起喊過來,卻看見福伯背著手從北屋走出來,見云甲,云乙兩人圍著云昭說閑話,就怒吼一聲道:“你們不用干活嗎?”
云甲,云乙立刻野獸散,連云昭的呼喚都不顧了。
“福伯,我想揍劉宗敏一頓!”
福伯搖搖頭道:“事情有了變化,劉宗敏這人我們動不得。”
“為什么?”
“咱們家想過太平日子,不想沾染是非,少爺要是討厭他,老奴明日就打發他離開。”
云昭面對云福那雙銳利的眼睛還是低下了頭,輕聲道:“徐先生說這個人很不安穩,他能從這人的身上嗅到血腥味。”
云福臉上終于露出了笑容。
“所以,大少爺就想找茬攆走這人?”
云昭道:“是的,家里只有老弱婦孺,不宜留這樣的強人在家。”
云福呵呵笑道:“好聰明的大少爺啊,你不是已經看出云甲不是普通人了嗎?”
云昭臉色一變,指著站在伙房門口的云乙道:“他呢?”
云福冷哼一聲道:“他就是一個夯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