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和談,不過是城下之盟罷了!”
有明眼人冷笑道,如今的局勢乃是儒家占據絕對優勢,而墨家則是岌岌可危,儒家主動和談,不過是城下之盟罷了,想要不戰而屈人之兵。
“孔兄!為何要和談?”孔府中,聞訊而來的于志寧憤然道。
眼看就要將墨家逼入絕境,孔穎達竟然主動和墨家和談,這不是要放虎歸山么?在很多儒生看來,儒家最大的敵人就是墨家,又豈能放過任何碾壓墨家的機會。
孔穎達不慌不忙的搖了搖頭道:“于兄就是太心急了,這才被墨家子屢次擊敗,你乃是當世大儒,難道就沒有聽說過不教而誅的道理么?”
“不教而誅!”于志寧頓時恍然大悟,一臉佩服的看著孔穎達。
“孔兄的意思是顧慮陛下的意思。”于志寧道,墨家畢竟是先秦百家之一,更是第二次百家爭鳴發起者,更是加速了大唐盛世的到來,儒家大張旗鼓的對付墨家,又豈能不做一做表面功夫。
孔穎達點了點頭道:“不但是陛下,還有天下百姓,如今已經不是儒家一家獨尊的時代了,儒家形勢哪怕是勢在必行,但是要師出有名,否則只能將其他百家都推向儒家的對立面。”
孔穎達仔細的總結了儒家和墨家的交鋒,發現之前儒家的手段太過于粗糙,仰仗著儒家獨尊的地位,高傲自大,以勢壓人,這才被墨家子有機可乘,這一次,他要師出有名,主動和墨家和談,占據道德的制高點,徹底堵死墨家的后路。
“孔兄高明,這一次,墨家在劫難逃,定然要讓墨家永無翻身之日。”于志寧冷笑道。
然而孔穎達卻搖了搖頭道:“不,儒家既然要表示誠意,那就必然不能對墨家逼迫太甚,甚至如果墨家有意和談,儒家也會主動接受。”
“這怎么可以!”于志寧豁然一驚,他沒有想到孔穎達竟然真的打算和墨家和談,在他看來,儒家占據大好的局面,正好可以一勞永逸的解決墨家這個心腹大患,怎么能放虎歸山。
孔穎達搖頭道:“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墨家畢竟是傳承千年的百家,如果可以不戰而屈人之兵,那自然是再好不過,否則儒墨要是長久交惡,儒家同樣也會損失慘重,這非但是儒家不愿意承受,還是陛下也不愿意看到的。”
于志寧恨恨的揮了揮拳頭,道:“也只能暫時放過墨家了。”
孔穎達搖頭失笑道:“并不是儒家放過墨家,而是墨家所展現的價值沒有人愿意放棄,陛下不愿意放棄,就連我們背后的世家也不愿意放棄,否則你以為他們為何會冒著巨大的虧損來對付墨家,其最終目的還不是要掌控墨家,掌控墨技。”
于志寧頓時啞口無言,良久之后,只能頹然承認,如今的墨家已經是不可或缺的存在,想要將墨家打回原形已經是不可能的。
“唯有承認墨家價值,正視墨家存在,方可擊敗墨家,儒家海納百川,只要墨家誠心和解,儒家容得下墨家。”孔穎達豁然而起,衣袂飄落,雖然身穿一身普通的青衣,盡顯儒家的獨尊風范。
于志寧不禁默然,他和孔穎達相斗幾十年,一直屈居其下,原本他認為,孔穎達不過是占了孔家后人的光,現在看來,孔穎達的心胸還是更勝一籌。
“好,如果墨家誠心和解,那于某絕對橫加阻撓。”于志寧最終退步道。
魚狀元樓中,
墨頓只身前來,此乃孔穎達親自挑選的地點,乃是表達儒家的誠意,將和談的地點選在墨家的地盤上。
“墨兄!”魏王李泰迎了上去,此次儒墨和談,除了孔穎達的意圖之外,還有朝廷的意思,李泰作為皇子同時也是百家諸子,自然是最合適的人選。
“李兄辛苦了。”墨頓點頭道。
魏王李泰頓時苦笑一聲道:“小弟倒沒有什么,只是如今盛世的局面來之不易,無論是朝堂還是百家都不希望看到儒墨兩家兩敗俱傷的局面。”
墨頓無奈一攤手,“樹欲靜而風不止,墨某倒想安安穩穩的發展,然而有人卻將天下視為其禁臠,半點容不得人。”
“墨祭酒這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誰說儒家容不得人。否則還會有今日的和談!”此刻,于志寧刻薄的聲音從后面想起。
墨頓轉身,只見孔穎達帶著于志寧等儒家眾人前來。
“夫子!”墨頓朝著孔穎達恭敬一禮,畢竟孔穎達和墨頓還有師徒情誼。
孔穎達感慨道:“想當初,你初進國子監的時候,可謂是整個國子監一片反對,然而老夫卻力排眾議,招你入國子監,甚至直到今日,老夫都不會后悔當初的決定,因為老夫知道,儒家有海納百川的氣度,這也是老夫今日前來和談的原因。”
墨頓頷首道:“墨頓謹記孔祭酒的授業之恩!否則也不會應邀前來和談。”
“死鴨子嘴硬罷了!”于志寧諷刺道。
墨頓卻冷冷一笑,根本不理睬于志寧這個跳梁小丑。
“孔祭酒里面請,我等還是在里面和談為好。”李泰連忙從中說和,否則儒墨兩家還沒有開始和談恐怕就已經崩了。
“好!”孔穎達點了點頭,率先走入酒樓。
酒樓中,早已經布置好了現場,采用的同樣是墨家的圓桌會議,孔穎達見狀,并沒有任何意見,而是率先入座。
“墨祭酒也請坐!”李泰換了個正式的稱呼,招呼墨家坐下。
李泰見雙方都落座,這才點了點頭,朗聲道:“本王今日前來,乃是代表父皇的旨意,大唐的盛世局面來之不易,希望儒墨兩家能夠心平氣和坐下來解決,以免影響百家爭鳴的大好局勢。”
“謹遵陛下旨意。”眾人起身朝著皇宮一禮道。
孔穎達落座之后,直截了當道:“如今的局面并非一人之私心,而非儒墨之間千年的矛盾的累計,聽聞墨祭酒jing研矛盾論,相信墨祭酒能夠理解。”
墨頓嘿嘿一笑道:“萬物之間皆有矛盾,儒墨有著千年的恩怨,自然非一朝一夕化解,能夠直到今日才爆發已經出乎墨某的意料,至于說沒有私心,墨某還是不信的。”
孔穎達被直接打臉,卻毫不在乎道:“人非圣賢,誰沒有私心,且不說儒家,難道墨祭酒就沒有死心么?”
墨頓哈哈一笑道:“試問天下百家,哪一個不想自家的學說顯耀于世,然而百家爭鳴,憑的是學說,而不是歪門邪道的手段。”
孔穎達泰然自若道:“儒家有今日的局面,乃是無數儒家先賢付出的努力,不可能其他百家說讓儒家讓位,且不說儒家無數先賢的努力,再者為了大唐的穩定,孔某以為百家之間固然要爭,但是還是要有一個框架,那就是為了大唐的發展,為此,儒家率先做出表率,正式和墨家和談,儒墨兩家化解千年的恩怨,共同攜手創造一個新的未來。”
“啪啪啪!”墨頓連連鼓掌,一臉贊嘆道,“夫子果然高瞻遠矚,墨頓佩服,當年公輸家來到長安城,墨家同樣和公輸家化解千年的恩怨,墨家自然也愿意和儒家化解恩怨,不過一直以來,墨家對儒家可是尊敬有加,然而儒家卻屢次針對墨家,這不禁讓墨家懷疑儒家的誠意。”
“誠意?”孔穎達眼神一閃道:“至于說誠意,儒家正式承認墨家的地位,明日老夫會上表朝廷,廢除工匠賤籍的身份!征召墨家子弟進入工部,不知這份誠意如何?”
李泰眼神一閃,儒家獨尊可不是一種學術上的獨尊,而是全方面的獨尊,整個朝堂之上,都是儒家在把控,誰也沒有想到儒家竟然允許墨家子弟進入工部。
然而墨頓卻哈哈一笑道:“儒家還真的是慷他人之慨,墨家的地位同樣也是無數墨家先賢打拼而來,乃是得到了天下的人的認可,無需儒家的承認,至于工匠賤籍的身份不過是儒家套給墨家的枷鎖而已,如今的工匠的收入已經位居大唐百姓的中上之列,天下百姓紛紛向往之,有何低賤?至于征召墨家子弟進入工部,更是一個笑話,如今的墨家工藝天下第一,工部掌管天下工程建設需用最先進的工藝,如今是工部需要墨家工藝,而不是墨家需要工部。”
“墨祭酒莫要不識好歹!”
于志寧臉色陰沉,儒家的打算被墨家子無情的戳穿,儒家提出的這些條件的確是借坡下驢,但是也算是間接承認墨家的地位。
“不識好歹?”墨頓冷笑道,“儒家鳩占鵲巢,根本不通工事,卻強行把控工部,外行領導內行,天下工程屢屢出事,進展緩慢,儒家為了一己之私而不顧天下之公,又是何居心。”
“如果儒家推舉墨祭酒入工部么?”孔穎達輕飄飄的說道,頓時所有人一片嘩然。誰也沒有想到孔穎達竟然拋出了如此誘餌,要知道墨家最為jing擅工事,一旦墨家子進入工部,假以時日,定然會入主工部,儒家竟然甘心放棄六部之一,讓給墨家?
“孔祭酒慎言,此風不可開!”于志寧臉色一變,連忙阻止,一旦此風開頭,墨家占據了工部,那法家呢?豈不是要占據刑部,其他百家呢?如此一來,儒家豈不是要將獨尊的地位拱手相讓。
墨頓眼神一閃,看向孔穎達凝重道:“看來儒家所求甚大呀!”
儒家既然能夠拋出如此大的誘餌,那就必須要有更多的回報,他倒想聽聽儒家的條件。
孔穎達自信道:“墨家可以保存墨家村這個墨家圣地,繼續鉆研更加高深的秘技,然而墨家村之外,全部采用專利合作之法。當然儒家可以保證這些專利的費用按時繳納,足以讓墨家村保持天下第一村的名號。”
“墨為儒用!”墨頓沉聲道,一語概括了孔穎達的意圖,準備將墨家收于麾下,如同法家一般將其掌控在手中。
孔穎達淡淡地說道:“墨祭酒可以這么理解,但是孔某更想將其稱之為大一統。”
李泰豁然一驚,他沒有想到孔穎達的心胸竟然如此廣闊,竟然提出了儒家新的大一統理論,準備將墨家吸收進來。
墨頓盯著孔穎達,沒有想到孔穎達竟然有如此先進理念,先是打壓,打壓不行就花高價收購,將所有的威脅都消滅在萌芽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