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生春卷一海棠初著雨155都憋屈弈瀾
妙手生春
卷一海棠初著雨155都憋屈
155都憋屈
馬車駛到天然居,時已近晚,黃昏時分的豫洲城在一片水氣之中,更顯得寒冷而陰沉。挾著寒風進了廳里,掌柜地連忙上前來招呼。
這時候廳里的客人很多,但卻比平時安靜,不論說話還是吃飯都盡量小聲,這陣仗只表明了一個事兒,那就是那位杜敬璋經常調侃著稱圣天子君父的萬歲爺在樓上用飯。
把御寒的大氅遞給掌柜,姚海棠問道:“這還沒到飯點兒呢,怎么就來了?”
“東家和爺也就前后腳的事兒,小的剛把菜譜送上去,這會兒正在定菜單,東家要么上去看看。”掌柜的是明眼人,雖然知道他們這位東家和京里某位關系深切,但起先皇帝單把姚海棠叫過去,掌柜就明白了一些事了。
“不去……”
才說完不去,那倆黑衣人就齊刷刷地看過來,姚海棠只好說道:“我去廚房,行嗎?”
倆黑衣人這才“噢”了一聲,然后就各歸各位了。姚海棠則一邊鄭著袖子上廚房,一邊忍不住嘀咕:“別的姑娘要是準皇上兒媳婦,絕對不會用做菜這種方式來留好印象,人家不是琴棋書畫,就是賢良淑德,至少也得是勤儉持家,怎么到我這就這么俗呢”
其實她覺得皇帝就是為了嘗她的菜來的,真不是她自戀,皇帝和杜敬璋都愛吃的那幾道菜,她敢拍著胸脯說一句:“誰做的都不如我做的好吃。”
那是啊,在云涇河她可勁兒鉆研這幾道菜,味道不好那才奇怪了。
其實也就是幾樣蔬菜,處理起來細致一些,這幾樣蔬菜本身多少都帶著些泥腥氣,要么本身有些微辛辣之氣。比如水蘿卜,她就好切大塊兒,光用大醬加老湯燜煮,等煮得軟爛了,肉湯煲透了水蘿卜,那湯水兒出稠得掛成了漿裹在水蘿卜上。
濃郁的漿汁和紅燒肉的湯汁近乎一個顏色,水蘿卜一裝盤看著就跟一盤紅燒肉似的,但只要一下筷子,那就保準停不了。當然,姚海棠不愛這么吃,覺得這樣吃不著水蘿卜本身的味道,不過這樣軟爛而入味兒,吃起來絕對比肉還香,肉還缺了這份甜爽。
菜做好了往雅間一送,這下顯出皇帝的好涵養來了,姚海棠做菜就一個字兒——慢。皇帝居然不催,身邊的人也不催,離點菜都過了一個時辰,菜才上齊了。
皇帝還居然只看一眼就說:“人呢,做完菜都不帶露個臉的?”
其實這會兒姚海棠就在外邊,聽著這個她忍不住腹誹:“又不是做好事不留名,用得著這樣嘛”
順著挑開的簾子走進去,姚海棠又是堆了滿臉的笑,皇帝看了她幾眼,然后吐了個“坐”字。姚海棠乖乖坐下了,然后等著皇帝發話兒。
“都是你做的?”
“回皇上,不是,熱菜都是民女做的,涼菜都是晚飯前廚房里準備好了的。”看著桌上的菜,姚海棠想了想覺得人皇帝也很節儉,統共才點三素兩葷一湯,外加兩小碟涼菜。
皇帝點頭開始動筷子,姚海棠前邊兒也有套碗筷,然后她就在糾結自己是動筷子還是不動筷子,到底那樣兒才合規矩,杜敬璋可沒說過這場面應該怎么辦啊
最后還是皇帝看了身邊的人一眼,然后就有人上前來給姚海棠布菜,飯桌上的規矩是安靜,嘴不說話、吃不出聲兒。布好了菜姚海棠也就明白了,皇帝這是讓她吃飯呢。
趕緊陪著吃,菜都用小碟呈到她面前來了,每樣菜吃完了才會布新的菜來,盤子里絕對不會同時有兩碗不同的菜。于是姚海棠知道從前杜敬璋在云涇河,已經算規矩小的了,眼前這吃飯才算是正規矩
這樣吃飯姚海棠一般吃不飽,她最饞的還是用水蘿卜的濃濃漿汁拌飯,在杜敬璋那兒她敢這么干,在皇帝這……還是算了吧。
吃過飯后上了茶點,這時才是說話的時候,還是皇帝先開了口:“菜不錯。”
“謝皇上夸獎,民女也就這么點手藝還能見得人了。”姚海棠覺得自己這樣不算太過謙虛,恰好恰好
然后皇帝看著她有一會兒沒說話,越看越能讓人汗毛一根一根全立起來,這時皇帝才說道:“既然得了名牌,以后稱名就行了,老四慣來規矩好,怎么反倒招了你這么個看著規矩,其實不懂規矩的。”
皇帝果然是一針見血,就知道姚海棠只不過是個花架子,也就是看著好罷了。
嘿然笑了兩聲,姚海棠說:“回皇上,這叫物極必反、月滿則盈。”
“物極必反,這話倒說得有意思。水運的事辦了,怎么個想法?”皇帝問道。
然后姚海棠就在那兒使勁想,這事應該怎么回答,最后決定還是老實表達自己的情緒比較穩妥:“辦是辦了,至于想法,挺憋屈的,我是捧著滿腔熱情來的,希望把自己的事情處理好,結果倒好,還是被安排了。這感覺就不大好了,就像是準備做一桌子好吃的犒勞自己,結果回頭一看桌上都擺滿了,且不說是不是自己愛吃的吧,感覺不對。雖然我自己做的未必能比現在好,可人總得見事才能成長,吃一塹長一智嘛,這塹他吃了,智總不至于還能長我腦袋上。”
或許是她這副憋著委屈的樣子讓皇帝覺得很順眼,她這話一說完皇帝的眼角就見了笑紋:“也是見著個不領情的了,老四最好安排,不管別人還是自己,只要是他親近的人,他都得安排得周到了才放心……海棠啊”
“是,皇上。”
“不止你不愿意領受這份出自于好意的安排,朕也不愿意,朕既君又父,到頭來卻被自己兒子安排了,你說朕是不是比你更該覺得憋屈。”皇帝話是這么說的,可表現得非常淡然,甚至還有一點兒……享受。
或許在皇帝看來,這種安排就是“孝”,當然這也可能就是杜敬璋“孝”的方式。明里跟他這位君父不對盤兒,其實暗地里恨不得把一切事情都處理在他手里,不讓誰操心。
“那是四公子孝順皇上。”姚海棠就只能這么回答了。
皇帝卻是瞥了她一眼,眼光跟刀子似地削了過來:“那水運一事,就是老四在顧惜你。”
這話聽著就像在問:“這話你信朕都不信”
姚海棠也不能信,其實她還真和皇帝一樣了解杜敬璋,他就是事嘮慣了,說好聽點兒就是一貫來的良好責任心。
倆被安排的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各自輕咳了一聲,姚海棠又說道:“不知道皇上什么時候返京,眼下年關近了,江上水氣大,可得挑個好天兒。”
皇帝應了她一聲,然后像杜敬璋一樣挑了眉,這時姚海棠才發現這倆父子真的很像,從細節方面看的話絕對是越看越像。
“這兩年可能有戰事,許會安排老四去,不承位也總得有些倚仗,這天下要么得政權,要么得軍權,前者他不要那就只能安排后者。這條路會苦些累些,舍得嗎?”皇帝這話聽著更像是在問“值得嗎”。
皇帝的問題真是一個比一個不好答,這些話她本來聽都不能聽,可皇帝不但當著她面兒說了,還非得問她一句,連讓她裝糊涂混過去的機會都沒有:“人一生下來就得準備好吃苦受累,畢竟誰活在這世上都不易。販夫走卒有販夫走卒的生計,王候親貴有王候親貴的思慮,又不是說生在帝王家就一定不用吃苦受累的,苦難才能磨練人,愈居高位才愈需經受磨礪。”
她這話說得自己都覺得酸,不過沒關系,她倒牙了皇帝不倒就成了。
別說,她這番話皇帝還聽著挺受用,這世上多的是人認為王候公卿就是生來享福享樂的。不管怎么樣,眼前這姑娘答得出這樣的話,至少說明是個看得明白的,不會一飛上枝頭就飄飄然忘乎所以。
“記住你自己說的這番話,人生于世多有不易,唯經苦難以成人成事立家立業。”皇帝三言兩語就把姚海棠一大段話給總結了。
然后姚海棠就想抽自己,早知道隨便答就是了,現在倒好自己給自己找了罪受,回京了跟杜敬璋一說今天這些對話,杜敬璋指定得笑話她——夠好拿話吊的
兩天后回到京城,姚海棠是和皇帝一條船回來的,皇帝沒發話讓她離開,她不敢自己先走人,萬一念叨起來她先跑了,指不定皇帝怎么想她呢。
好不容易脫開了這出,趕緊回了天然居,高掌柜一見了她就探出腦袋來說:“喲,東家回來了。”
“啊我活著回來了。”姚海棠苦著張臉說道。
后邊的安豐聽著直笑:“沒這么夸張,給姑娘準備點吃的,待會兒她就好了。”
高掌柜安排人去歸置行李準備吃食,然后才向姚海棠說道:“東家,四公子在后邊兒院里等您呢。”
姚海棠一聽就往后邊兒走,她半是急于抗議,半是急于去訴苦的,這一趟豫洲雖然結果不錯,但過程很凄涼啊
杜敬璋這動機不純的,緊等著收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