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生春142明心意
142明心意
雪后初見了晴,卻是不一會兒太陽就躲進了厚厚的云層里,整個京城是白雪在地、陰云在天。街上的雪厚厚地堆積著,除卻雪上飛的痕跡便是一片素裹銀妝。
天然居外邊掛的銅鈴在寒風里瑟瑟然地偶爾響一兩聲,姚海棠這樣的天兒也不出門,只緊著在天然居后邊的院子里鏨劍,頭一把就是蘇家老爺子的。不論干什么事兒,這頭前第一槍總是得響亮些才好,所以姚海棠且費著心思。
她在后邊自然是清靜,前頭卻是熱鬧非凡,常是大家伙兒排著隊來買酒,也是這酒不日不夜地蒸著都有限,所以才一直倍受追捧,果然限量版比較招人喜歡。
“噗”的一口吹開了劍上的銅屑,姚海棠忽然側臉看了身后一眼,遂是滿面笑容地蹦了起來:“杜敬璋,你怎么來了,不是說在宮里著了風寒出不得門嗎,快點坐過來,這里比較暖和。”
杜敬璋站在門簾著,背著天光與白雪眼神清澈而柔軟,他看著姚海棠的笑臉,似乎覺得整個屋子里都滿是春意了一般。見她眉上有些銅屑,便不自覺地伸手輕輕地抹了:“聽說海棠的酒是聞香下馬,飲之則醉,我雖不是好酒之人,卻也慕名前來了。”
當他眼神柔軟清澈地看過來時,姚海棠覺得自己有些醉了,恍然間想起,送瓷器時寫給杜敬璋的就是廳堂里那句詩的完整版:“晚來天欲雪,來飲一杯無?”
“嗯。”
這時姚海棠發覺自己近乎沉溺于這種感覺里,原來杜敬璋單單只應一個“嗯”字時,也可以這么暗香浮動,如同滿室芝蘭。美男,果然是要占點兒便宜的。
到外邊喊人備酒,姚海棠又轉身問了杜敬璋一句:“在院兒里喝還是到雅間里喝去?”
“就這里吧。”前頭賓客滿座,杜敬璋當然也不會愿意在這時候去,一是不免吵鬧,二是也省得為他空個雅間出來,耽誤了生意。
“正好,那邊的梅花開了,人說暖飲酒、冷賞梅。”
天然居的后院里有個小亭,小亭邊種了幾株梅花,朱砂色的梅花在雪下愈發嬌艷而清絕。杜敬璋飲了一口酒,遂瞇了眼,然后舒展開眉眼說:“是谷、梁、黍。”
對于杜敬璋能喝明白味兒,姚海棠一點兒也不奇怪,反而像是被看清了惡作劇的小孩兒,有了個分享秘密的同黨一樣特得瑟地說:“我就知道你能嘗出味道來,南山那邊還讓他們釀著五種糧食配比的酒,現在還在試著,等釀好了再請你來喝。”
把盞中的酒飲盡后,杜敬璋點了點頭,在片刻的靜默之后,他忽然叫了一聲:“海棠。”
“嗯,什么?”姚海棠有點兒不明所以,怎么忽然有事兒沒事地又叫上了。
“沒什么。”
……原來杜敬璋也有這么無聊的時候,姚海棠想著笑出聲來,想起從前自己就愛逗著他叫,于是就試探著叫道:“杜敬璋。”
“嗯,海棠。”
“杜敬璋。”
“嗯,海棠。”
沒幾遍后姚海棠就大笑出聲,笑得眼淚都掛在眼角了,這才指著杜敬璋說:“你是不是對每個叫你名字的人都一樣,這這樣非常執著地繼續嗯下去?”
她的問題讓杜敬璋很用心思地想了想,然后搖頭說:“不會有人這么連名帶姓的叫我,便是父親現在也只是叫老四,小時候母親愛叫我的名字,按規矩是要應一聲再稱母親的,這習慣大概不好改。”
“累嗎?”姚海棠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沖口而出就是這么兩個字。
她總是慣于在沖動地脫口而出后捂住自己的嘴,眼珠子溜圓溜圓地看著對方。杜敬璋看著她這模樣,不由得笑著,只是笑了笑后又收斂了,長出了一口氣說道:“從前不覺得,現在漸漸的有了一點。”
雖然眼前的人依舊是那樣朗如月清如水,但是眉眼間有一片淡淡的陰影,襯著那眼窩有點兒陷了下去,甚至還有些青灰之色:“有多久沒睡好了?”
對姚海棠,杜敬璋倒沒有想過遮掩著說還好,只答道:“立冬以來。”
“高掌柜,去把那六道酒舀來……”姚海棠非常精準地沖外邊兒喊了一句,她知道高掌柜肯定受了青苗的意思來聽墻根兒。說完后,她又看著杜敬璋笑瞇瞇地說:“我陪你喝兩杯。”
冬天喝了酒全身暖洋洋的最好睡,不過沒她這么勸酒的吧。末了高掌柜舀了酒來,給杜敬璋的是蒸了六道的酒,可給姚海棠,高掌柜卻只給了蒸了三道的。
杜敬璋怎么會察覺不出來,不過對此只是一笑而已,她身邊的人都向著她這不正好么:“我若醉了,海棠可莫把我掃到大街上去了。”
“你放心,就算我前腳掃了,后腳太平院那群黑衣人就能把你再撿回去。”說話間兩人都端起了酒盞,姚海棠特豪爽地先干為盡。
見她這樣杜敬璋還有什么說的,一口飲下去便覺得整個身體都一片暖融,這酒就似是眼前的這姑娘一樣,一觸則溫,一入胸臆間卻滾燙無比:“好酒。”
其實他更想說的是“好姑娘”,因為他瞇著微醺的眼睛看著姚海棠時,這話便不言而喻了,他說了她懂了,這樣就足夠了。他們之間總是不需要太多的言語,她說他懂,他說她也懂,所謂心意相通不正是如此。
論起酒量來,杜敬璋一點兒也不差,只是卻是莫明地三盞酒下肚就感覺眼前有些模糊了,但唯獨姚海棠的笑臉卻依舊是清楚的,甚至比沒醉時更清晰了一些。
他看著她伸出手,就見姚海棠眼微微一彎,笑容頓時間讓他整個模糊的視線都明媚燦爛起來。無奈桌子太寬,他伸手的手并沒有抓住什么,這讓醺醺然的杜敬璋有些不滿,那眼一瞥像是得不著糖的孩子似的,有些不高興,還跟自己賭著氣。
見狀,姚海棠心眼里滿是溫柔,緩緩地伸手輕輕覆在他伸來的手上,遂見杜敬璋手一翻,她的手就落如了他溫暖的掌心里:“傻子……”
“嗯,海棠。”這一聲應得很軟,溫軟得就像是暖暖的泉水從心里滿溢出來,比酒還更能讓人陶醉一些。
只這一刻,姚海棠知道,杜敬璋就是她這輩子的魔障,她跑得再遠,也都如同是如來佛祖手心兒里的孫猴子,再翻也不過在巴掌大小的地方蹦跶著。
頓時間,她不由得淚流滿面,她依舊還是糾結的,她一直明白自己的心,但是她更明白這個人,只要他是杜敬璋一天,他們就很難走到一塊兒。或者說,只要他是皇子一天,他們就很難到一個位面上。
“傻子,你到底想讓我怎么辦,每當我以為自己把持得住時,你就執拗地又從縫兒里鉆進來,非動搖我原本就不怎么堅定的念頭不可。如果沒有……沒有那天的遇刺,或許我也會粉身碎骨再所不惜。現在,每當我想敞開來把你收納在心里的時候,那天的場面就如影隨形。”姚海棠伸出另一只手抹了自己的眼角,沒有讓淚流下來。
勉強笑了笑,她也知道自己的想法過于自我,但人活著首先就是“我”,所以她拋不開:“這樣說著,我也覺得自己很自私,甚至很沒出息,只是那樣一件在別人看來根本沒什么的事,我卻斤斤計較到現在。這樣……是不是不夠不夠瘋魔呢,世上總不缺乏為情舍身赴死的驚天動地之舉,這樣的情愛我也是感動的。”
確實會被感動,不管是梁祝和羅密歐與茱麗葉,她都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看完的,但是她沒有那樣的勇氣:“對那樣的情我很崇敬,甚至羨慕,但是設若是我,卻沒有那樣偉大的情懷。我怕死,想好好活著,同生共死那樣的美好愿景我是有膽想沒膽兒做的。”
說了許多話后,姚海棠最終沉默了,她知道自己純粹是在找借口,說這么多其實是她用種種說服自己,其實就算從此以后不管不顧地待在杜敬璋身邊也不會發生什么大不了的事。
杜敬璋不是梁山伯,更不是羅密歐,他有能力保護自己,更有能力守護自己身邊的一切,不會讓任何一個人陷入險境。
但是與此同時,那天遇刺時的場景就如同附骨之蛆一樣,輕易地鉆上心頭讓她不由得不清醒。
有人說過,愛情里誰愛得多誰被動,而姚海棠卻只得長嘆一聲滿面苦笑地喃喃著一句話:“誰更清醒誰更難受……”
而杜敬璋呢,在一片醺醺然里,他的腦子卻是清楚的,從姚海棠說第一句話開始,他就字字句句聽得明明白白。當她提起那日遇刺之事時,杜敬璋的眉攏作了一團,卻終于知道了她當時說的話是什么意思:“但我既不是你的屬下,也不是你的兄弟姐妹,從個人情感上來說我無法接受這樣的事。”
她總是愛說她怕死沒出息,這就是她最終的底限,已經不是游戲規則了,如果誰讓她感受到了死亡臨近,那么她就會退回到底限之前去。
不過杜敬璋想明白時,卻忽然有些喜悅從眉梢眼角發散開了,至少他可以確定她的心意,再沒有像現在這么確定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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