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生春

63.一個人

正文63一個人

正文63一個人

63一個人

從前晚上一有風雨雷電之類動靜比較大的天兒,姚海棠就會纏著杜和講故事,這人講故事的功力不是一般二般的深,通常神神怪怪的故事經他的嘴一出來,再尋常的也變得很有意思。

這夜里無雨無風,可是燈影被氣流帶得搖曳時,看著杜敬璋的背影隨之搖曳時,姚海棠就莫明地想聽故事了。杜敬璋還坑著她倆個故事沒說結局呢,真不知道這人是有心的還是向來好吊人胃口。

回轉身來的杜敬璋看著她,趴在被窩里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眉目間有一層淡淡的光暈,她眨著眼時火光就在她的眼里跳動,雖是病弱之時,看來卻分外璀璨:“什么故事。”

咦,居然真的會答應,姚海棠臉上一喜,說:“講青衣劍客的最后一點兒吧,只要最后一點就行了。”

“青衣劍客?”杜敬璋不記得有這么個故事。

其實那只是杜和跟據自己腦子里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瞎編的,自從寫了紅樓之后,杜和說故事的能力就跟坐了直升飛機似的。所以這個故事杜敬璋不知道,只有杜和知道,姚海棠只能乖乖被坑了。

“那算了,我睡覺。”悶悶地應了一聲,當杜敬璋問出這四個字來時,她又郁悶了,這個人不是杜和不是杜和……

如此在心里循環了好些遍,最后姚海棠才扁著嘴躺下了。杜敬璋見她這樣就搖頭笑了笑,心里自是溫軟無比,在他心里給姚海棠下了個定義:“小姑娘、小脾氣。”

搖頭走到外邊關上門,杜敬璋看著手里的銅環在燈下折射出來那一抹燦如金色的光芒,很輕易地就想起了姚海棠額面上的光暈,手指動了動輕輕抹過,接著他的眉頭又擠到了一起。

他是個很清楚自己心思的人,所以當看著銅環眉心一跳的時候,他就明白了一些東西——這個姑娘打動了他。甚至不久前他還在為自己兩個屬下和她之間的事認為她多有不好,但現在卻很清晰地感覺到她打動了他。

“我以為自己不擅長動心思,原來也還有這方面的動靜。”杜敬璋一路走著臉上帶著很淺的笑意,只是是打動了,并沒有其他。只是個有趣的小姑娘,太平院那樣的地方竟然也能開出這樣的花來。

打動了并不意味著要做些什么,從小長在這樣的環境里,他明白身份這兩個字是何等微妙。而且和自己的屬下間發生些什么,杜敬璋認為這是非常不智的,這一刻間的打動很快就被杜敬璋抑止住了。

一個清楚自己的人更明白自己應該怎么做,風口浪尖之上何等招眼,行差踏走只半步這輩子便會葬送在浪底再也翻不起水花來。

“四和,手要狠、心要冷、笑要清澈、眼神要干凈,出身不可以選擇,你唯一可以選擇的就是讓自己沒有弱點、沒有缺點,這樣才可以活得長久,明白嗎?”

這是杜敬璋的母親死前說的話,雍容的婦人擔心她走后,自己兩個年幼且善良的兒子會受傷害,所以跟大一些的杜敬璋說了這番話。

最后的一句是:“照顧好小七,照顧好自己”

但是最后小七沒照顧好,他也沒能照顧好自己,受了很多傷,碰了很多壁后他才明白一件事——自己的身份太過扎眼,是人人都恨不得上來踩一腳的扎眼。在兄弟們眼里他只是一根刺,通常只會扎得他們生疼,又何來兄弟之情。

那以后,他首先學會了笑,眼神干凈、笑容清澈,他首先做到了這一點,再然后漸漸地手狠起來、心也冷硬了起來。

“這條路只適合一個人走。”杜敬璋說完這句話后靜靜地回到了園子里,次日就通知了東廚房肖大廚跟他一道去晉山。

知道這個消息時,姚海棠趴在被窩里只感慨了兩聲,以為是杜敬璋體諒她在病中,所以才讓肖師傅一塊去。她還挺高興的,卻沒想到從一開始杜敬璋就是決定了一個人一生一世走一條孤絕之路的。

病沒好全前她不能去廚房里,雖然已經好了大半可以動可以跳了,但廚房里就是有半些咳嗽也不能進,萬一因此讓大家伙兒都染上了那就不好了。

趁著這工夫,姚海棠決定上街走走,從來起就沒好好上過街,其實這京城她也多是不熟悉的。只是沒想到轉來轉去轉到司珍坊了,司珍坊十五以后才會開工,這時閉門無人處處都是安靜的,她在門口看了看就往回走。

小巷里安靜時,聲音總容易分外清晰,到另角時正要往外走,姚海棠卻忽然呼得外邊有聲音,就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敬玠,父皇帶著兄長們都上晉山去了,你安排得怎么樣了。”

“這段時間不宜大動,老四那邊因為老大的事兒處處都盯得緊,你也知道他在朝堂上發了回瘋,撒得老大連門都不敢出了。皇上那兒還把老大罰了頓狠的,老四這還不算消氣,這時候但凡是有點風吹草動都會帶來麻煩。”說話的正是杜敬玠和慧思公主。

然后就只聽得慧思公主說道:“我那些哥哥們里,沒幾個好東西,看著儒雅溫和的其實是狼,看著跟神仙一樣的其實是魔星,他們斗他們的我們先看看有沒有便宜撿。我那大哥那兒倒是可以多看著點,至于老四,他那人八百年的不出錯,想找他的茬不容易。”

接著慧思公主后頭,杜敬玠說:“老四可用,他的身份才是正統,別人再爭在身份上就爭不過他去,他姿態也擺得好。不過老四不好用,他比誰都明白,手眼比誰都多,管得也太寬。”

“老四不行,太過名正言順用不得。”

這句話后聲音就漸漸聽不清了,也不知道是巷子里還是墻里邊的園子里,總是這些話讓姚海棠有些心驚肉跳。她似乎記得有誰跟她說過,六王爺的名字就是杜敬玠。

他們的話聽著就像是要做一些什么攪渾水的事,而且肯定還會對局面不利,不過大概也不太會動杜敬璋:“他不就是個王候家的公子,用得這么費心思么,這個什么六王爺的心也操得太大了點。”

有太平院在,姚海棠可不相信喬致安會這么笨,這個人比鬼都精,八成兒什么都清楚,正在哪個地方冷眼看著這兩人整出什么來呢。這么一想姚海棠就輕松了,轉了個彎預備朝南隅去,自打去年進了和園,她還一直沒回去瞧過。

到南隅外時又想起陳司來,不由得心中一陣黯然:“他還幫我挑過水呢,好人不長命……陳司?”

姚海棠趕快幾步走上去,因為前邊的人她看著十足十的像陳司,前面的人聽見她喊竟然還跑了起一,她一急就也撒開腿跑了,可是她這要功夫沒功夫,要力氣沒力氣的,又逢著感冒剛好那有那能耐追人。才一條巷子沒跑完,她就扶著墻喘氣兒動彈不得了。

“難道真的是陳司,他沒死?如果不是陳司跑什么,跑了就說明有鬼,只是為什么喬致安會布置下來讓杜敬璋以為陳司已經死了,還是陳司是借這個機會從太平院脫身?”姚海棠以為是后者,因為她也覺得喬致安不會有欺瞞杜敬璋的時候,而恰好不管是杜敬璋還是喬致安,都需要用這個來當做突破口,用這個借口來做一些什么事。

雖然她對朝廷里的事情不是太熟,但是她也漸漸能想通一些東西了,太平院的人不會這么容易掛的。姚海棠想著又是長出了一口氣,嘴里忍不住哼嘰道:“跑什么跑,說明白不就行了,難道……噢,得見而不識,這是太平院的臭規矩。”

這件事當時她很快看過說過就算了,只是等杜敬璋從晉山回來時,她忍不住說了一句:“陳司在京城沒事嗎,他不怕被人認出來啊,其實他光明正大的在職,這樣脫身也沒有用吧?”

“什么?”聽到陳司,杜敬璋感覺很意外。

聽得杜敬璋問,姚海棠就說:“那天我在南隅那邊看到陳司了,我一喊他還跑,難道是家里人還在京城沒來得及出去,要過一段時間再走嗎?”

聞言,杜敬璋雙眼直視著她,一字一句地往外蹦著說:“你是說陳司還在京城?”

點了點頭,姚海棠說:“是啊,我應該不會看錯了吧?”

其實她應該問的是“應該不會說錯了吧”,這樣才比較準確

這還不算,在杜敬璋思索著陳司的事時,姚海棠張嘴就把慧思公主和杜敬玠的事說了,其實她不知道和杜敬玠說話的就是慧思公主,但是她一說“玉兒”,杜敬璋一聽就明白了。

無心人說話有心人來聽,當然能聽出味兒來。

這兩件事一起說出來時,杜敬璋對慧思公主和杜敬玠一點也不在意,很明顯這件事他是知道的,但是陳司的事他不知道,或許他應該問問喬致安想做什么什么

“這些話你沒跟別人說吧?”杜敬璋問著似乎想從他這里找答案的姚海棠。

見姚海棠猛地搖頭后,杜敬璋說道:“把這兩件事都忘了,下去吧。”

“不教易容了?”

“這段沒時間,等得空了再跟你說。”杜敬璋看著她很乖實地點頭出去,心頭突如其來的一陣迷惘,這是從來沒有出現過在他心頭的東西,這時卻莫明地出現了……

是否要問自己一句為何?

答案太過清楚,又何必問呢,杜敬璋望著窗外的晴空,頭一回覺得孤獨這兩個字面目可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