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感讀者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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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景七目光融融。眸中情緒無波無瀾,卻透著一股隱隱的堅定……蘇珺兮心中情緒無以言表,羽睫輕顫一下,垂眸避開李景七的目光,腦中不自覺地回憶起那一卷泛黃的畫軸,心里就像被扎了一根細小的刺,不去觸碰則仿若無事,一旦觸碰就疼痛不已。
李景七直直走到蘇珺兮跟前站定,旋即就默默地看著蘇珺兮,蘇珺兮低垂雙眸,忽然發現大家都在看著他們,頓時羞窘地雙頰微紅,側身一避,避開了李景七的目光,用只有李景七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你怎么不給陛下和太后娘娘問安?”
李景七聞言微抿薄唇,轉頭看了一眼太后的神色,才轉身行至柴啟恒和太后跟前下拜行禮。
“起來吧。”柴啟恒并未看李景七一眼,只看著懷里的小龍眼,“龍眼,來,給你爹爹抱抱。”說著柴啟恒將龍眼遞給李景七。
這是自龍眼出生以后。父子兩人的第二次相見,大約龍眼也覺得眼前的清俊男子和他有著特別的關系,因此只瞪著那雙墨玉一般的眼眸盯著李景七看。
李景七小心翼翼地接過龍眼,雙手幾乎都有些顫抖。這不是他第一次抱自己的孩子,也不是他第一次顫抖著手小心翼翼地接過自己的兒子,他深刻地記得,數年前,他雙手微顫小心翼翼是因為懷里的幼兒太過孱弱,而這回,他目光融融地籠著那雙一樣盯著他看的墨玉雙眸,這回是因為這一雙充滿生命力的雙眼緊緊地攥住了他的心。李景七心中萬分激動,卻一刻也不敢大聲呼吸。
小龍眼專注地觀察了李景七半晌,正當李景七目光戚戚地望著他期望他有什么表示的時候,小龍眼忽然微微張了張嘴,伸出小小舌頭推出些許晶瑩的口水來,旋即鼻子一皺,很不客氣地打了一個哈欠,接著便四處張望,直至目光鎖定蘇珺兮,小小身子就傾了過去,絲毫沒有把他的親親爹爹李景七放在眼里。
兒子和他不親?適才在外頭還聽到陛下逗小龍眼的笑聲,想來伯侄倆其樂融融,李景七頓時苦惱不已,但心中想法卻和小龍眼一樣,就是到蘇珺兮身邊去,因此仍是微微一笑,抱著小龍眼走到了蘇珺兮的身邊。
蘇珺兮見小龍眼有些累了。便接過來自己抱著,輕輕地拍著他的背哄他睡覺。
小龍眼這一睡本來不打緊,但是當禮官宣布吉時到的時候他仍舊睡得天昏地暗口水橫流的,便把大家都急得團團轉了。蘇珺兮看著一圈人圍著個只會流口水睡大覺,最擅長的事情就是“不配合”,此外什么也不懂的小娃娃小心躊躇的時候,再想到這一圈人里頭一個天子,一個太后,一個王爺,一個老相爺,就不由無奈搖頭。當然,如果“不配合”可以當作可愛的話,那倒是可以另當別論。
蘇珺兮輕呼一口氣,也擠進人群,不知不覺就站到了李景七的身邊,探身看著小龍眼,心道臉也不大嘛,怎么面子就這么大?伸手抱起嬰兒床上的龍眼,輕輕拍醒了他。對眾人淺淺一笑,解釋道:“就弄醒他一次無礙的。”
禮官見蘇珺兮把龍眼弄醒,不由松了一口氣。總算不用耽誤吉時了。
李景七對蘇珺兮伸出手,淡淡一笑:“我來。”
蘇珺兮一愣,心中不由苦笑,理胎發一事本來就該由李景七抱著龍眼來的,自己因為對李景七的介懷,不知不覺間,就將前世的個性展現了出來,強逼著自己獨擋一面,哪怕根本就傷得體無完膚……其實,她也希望聽到一句調侃或責怪“你逞什么強嘛!”或者,只是一句淡淡的“我來。”就像李景七此刻說的一般……
蘇珺兮一時恍惚,半晌才驚回神,連忙將剛剛被自己弄醒的龍眼遞給正目光灼灼地看著她的李景七,想到自己剛才在眾目睽睽之下走神,心中不免又懊惱不已。
李景七接過龍眼,雙眸忽然不明所以地對蘇珺兮微微一笑,才抱著龍眼轉身朝理發師傅走去。而后將小龍眼安放到凳子上扶著他坐好,旋即對理發的師傅點點頭。
給小龍眼理胎發的老師傅不知為多少位小皇子小公主理過胎發,為一位已經被廢掉的王爺的兒子理胎發倒是頭一遭,此刻不由微微抿著唇,臉上帶了隱隱的端肅和鄭重,頗有一種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架勢。
可惜小龍眼并不給他面子,睡得迷迷糊糊的他才被弄醒,一開始不明所以,見到生人倒覺得新鮮,心里高興并不理會理發師傅的古板表情,還打量了他好一會兒,后來忽然看見他拿了個嚇人的東西朝他伸過來,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哇”得一聲毫不客氣地哭嚎起來。
眾人心中不由一緊,李景七更是將龍眼抱起來摟在懷里輕輕地拍著他的背:“不怕,不怕,爹爹和娘親都在。”
蘇珺兮也一個箭步就沖到了李景七的身邊,抬手輕輕地握著小龍眼緊緊攢成拳頭的小手以鼓勵他:“龍眼乖,一會兒就好了,不怕。”
柴啟恒靜靜地行到太后身側,低聲喚了一句:“母后……”目光卻一直停留在李景七一家三口身上。
太后并不答話,只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李景七和蘇珺兮合力安撫了好半天,小龍眼才安靜下來,止了哭,卻有些蔫蔫的,三分睡意,七分懼意,即便他的臉上還沒有太多的表情,但是一雙眼睛卻含著豐富的情緒,那樣子看得人心疼不已,卻也瞬間在眾人心中畫出各式神態,或委屈或勉強或驚怕……當真令人憐惜之余又覺得可愛之極。
李景七和蘇珺兮一起將小龍眼重新安放在凳子上,兩人一起扶著他坐好,蘇珺兮自荷包里取出一枚白玉環佩來逗著小龍眼以吸引他的注意力。小龍眼忽然見到新鮮玩意,孩子天生的好奇心當即被調了起來,頭雖然被李景七扶著不能動。但是眼珠子卻不由跟著蘇珺兮手中不停移動的白玉環佩到處轉。
理發的師傅自然也是經驗老到,當即趁著這個機會,幾下手起刀落,須臾就將小龍眼的胎發理好了。
清風和清霜則端了盤子,小心翼翼地收集了小龍眼被剃下來的胎發,用一塊紅色的綢布包好收起來。
理胎發儀式總算完成,小龍眼來了興致,精神起來,蘇珺兮見儀式完成,便將白玉環佩湊至小龍眼面前,小龍眼剛剛才得了自由的雙手往前一抱。登時就將蘇珺兮手中的環佩搶了過來,旋即“咯咯咯”笑起來,捧著環佩當即玩得不亦樂乎。
隨后,眾人隨著陛下和太后轉至天家祖廟,讓龍眼完成另一個儀式:拜見列祖列宗。
小龍眼頑皮,常常被眼前花花綠綠的景象吸引去了注意力,整個過程反倒像是一場游樂,而李景七和蘇珺兮或扶或抱小龍眼,帶著他嚴格按照天家規矩完成拜見列祖列宗的儀式,倒是累得夠嗆。
待小龍眼拜見柴氏列祖列宗完畢,又一一拜見了在場的諸位長輩,就到了滿月命名禮的最后一道程序:命名。
本來小龍眼就已經逾禮了,這種和皇子無二的待遇,即便尊貴為公主,也不一定能得到如此殊榮,更何況小龍眼只能勉強算是個皇室宗親,因此李景七自然要請柴啟恒來為小龍眼命名。
柴啟恒含笑看著小龍眼半晌,才轉頭笑著對太后說道:“母后,孩兒又要任性不孝了。”
太后不由白了一眼柴啟恒,語氣中頗有些不耐煩:“總之惡人總是我做的。”
蘇珺兮聞言一頓,有些不明所以,心中正自琢磨太后言下之意,卻聽太后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卻是含笑近前接過她手中的龍眼,佯嗔道:“我的小孫兒喲!你不知你三伯伯和你爹爹多折騰奶奶,當初你爹爹去杭州府,你三伯伯將奶奶的食實封偷偷送去給你爹爹使,后來御史臺把賬都算到奶奶的頭上,現在你三伯伯要給你辦這個滿月命名禮,又怕外頭說你恩寵太過,又要奶奶來給你取名。往后你念著奶奶給你取的名字,可要記得千萬不要學你三伯伯和你爹爹,盡給奶奶瞎折騰。”
這樣的話小龍眼自然聽不懂,蘇珺兮心中明白,太后這一番話實則是對她說的。太后的意思,是說皇帝對李景七的兄弟之情不虛,無論如何都會護著李景七?
蘇珺兮還是感覺到了自己心頭一塊大石落定。不禁暗暗祈禱,但愿陛下不改初衷,而現實也不至于太絕情……
蘇珺兮恍然回神,連忙收回思緒,只淺淺一笑,對太后一福謝恩:“謝太后娘娘給龍眼賜名。”
抬頭,蘇珺兮卻瞥見太后眼中一閃而過的不悅情緒,心中不由一緊,頓時忐忑不已,反復琢磨,卻仍是不解。
身后李景七見狀,連忙上前湊到太后跟前笑道:“母后要給龍眼取什么名字?”
太后呼吸一滯,怔怔地看著李景七,心中情緒頓時翻滾起來,七郎有多久沒有這樣親親熱熱地湊到她面前笑鬧了?那時自己每每不以為意,只以為不過七郎頑皮淘氣,現在回想起來,才猛然回過味來,原來那時那樣的七郎,其實只不過是為了能分得幾許她對三郎的注意罷了……
太后看著懷里的小龍眼正笑嘻嘻地望著她,心中頓時一寬,好在如今七郎也總算是美滿了……太后忽然感覺到一股酸意涌上鼻尖,連忙收回思緒強自按下心中的萬千情緒,只白了李景七一眼,道:“只望他日后能平平安安的,便叫柴向安吧。”
李景七心中微澀,卻仍舊帶了笑容,和蘇珺兮行禮謝過太后。
龍眼的滿月命名禮畢,許毓清正打算上前拜別陛下和太后帶幾人回許府,卻聽柴啟恒忽然淡淡說道:“今日既然都在祖廟里,珺兮便來拜拜柴氏列祖列宗吧,否則日后他們可要問你不孝的罪名。”
眾人聞言俱是一愣,全然沒有想到陛下有此一令,蘇珺兮更是怔在當場,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李景七見狀連忙示意清風接過蘇珺兮手中的小龍眼,待清風會意接過了小龍眼,李景七便上前牽著蘇珺兮來到柴氏牌位前,帶著蘇珺兮恭恭敬敬地一同拜見一番柴氏列祖列宗。
直到禮畢上了回許府的馬車,蘇珺兮依然有些恍惚,怔怔地看著懷里的小龍眼出神。當初當她得知李景七對她隱瞞了身份,并且確認了李景七的身份以后,心里便始終有個疙瘩。她并不在意李景七的身份,但是她和李景七成婚時,并未拜見李景七的家祠,她的婚禮始終缺了這么一塊,而如今……
沉思間,馬車忽然輕輕一震,旋即車門打開,李景七一頭闖了進來,在蘇珺兮的旁邊坐下,驚得正在走神的蘇珺兮驚呼一聲,連忙戒備地抱緊了小龍眼,直到看清闖入之人是李景七之時,才松了一口氣,冷聲問道:“你來做什么?表嫂呢?”
李景七卻是看著蘇珺兮懷里正捧著那枚白玉環佩玩得不亦樂乎的小龍眼,淺淺一笑,才轉頭望著蘇珺兮說道:“可見娘子心里還是有我的。原本以為娘子摘了這枚白玉團龍環佩,是生了我的氣再不肯原諒我了,可是剛才見娘子自荷包里取出這枚環佩來時,娘子想必不知道我心中有多激動……”
蘇珺兮本就心煩意亂,千般心結都不曾打開,此刻聽了李景七的話,忽然間氣不打一處來,只伸手欲奪過小龍眼手中的環佩還給李景七,抓住了環佩,卻見龍眼睜著一雙大眼睛無辜地望著她,雙手緊緊地抓著環佩不肯松手,躊躇半晌,頓時泄氣,收手往車門一指,怒道:“下車!”驚得小龍眼小小身子一顫,雙眼一彎,眼看就要嚇哭了,蘇珺兮心中一軟,頓時懊悔不已,心里更加惱怒李景七,卻再不敢在龍眼面前亂發脾氣,千般隱忍瞬間化作千行清淚,撲簌簌地落下來,滴在小龍眼的襁褓上。
小龍眼從來沒有見過蘇珺兮落淚,此刻嚇得嘴一扁,頓時也“哇”地一聲哭起來。蘇珺兮幾乎驚慌失措,一邊手忙腳亂地擦著自己的眼淚,一邊還要哄小龍眼,當真無措至極,不由越想越委屈,自己的眼淚便再也止不住了,落淚漸漸轉成了輕泣。
李景七早就料到蘇珺兮要發泄一通,見蘇珺兮手足無措,伸手輕輕地攬了母子二人一下,旋即接過小龍眼笨拙地自己哄起來,與他一貫清俊的外表相當不協調。
許是李景七笨拙的樣子實在有趣,小龍眼竟然真的漸漸地止了哭泣,伸出濕乎乎的手在李景七的衣襟上亂摸一氣。
聽到小龍眼止了哭聲,蘇珺兮的情緒也總算平靜下來,自己側身拭著眼角的淚。
李景七見狀,心中不由一疼,想了想,調整了一下抱小龍眼的姿勢,旋即伸手輕輕從背后攬住了蘇珺兮,緩緩說道:“珺兮,對不起,當初我們成婚時沒有拜祭祖廟。今日,其實是我求了三哥,要讓你認一認柴氏的列祖列宗,只是沒有想到三哥會選在龍眼滿月這一天,還給龍眼辦了滿月命名禮。如今你拜見了柴氏的列祖列宗,可否也喊一聲母后?她希望你這么喊的。”
李景七頓了頓,又低聲囁嚅道:“其實,其實我讓你喊我七郎,這個可沒有騙你的。”
蘇珺兮聽到最后一句話頓時又火起,只想將李景七甩開,奈何李景七抱著龍眼,她動憚不得,想想仍舊咬牙切齒,垂眸看見李景七搭在她肩頭的手,想也不想拉過來就狠狠地咬了下去,痛得李景七倒吸一口冷氣,齜牙咧嘴逗得懷里的小龍眼“咯咯咯”笑個不停。
直到嘗到了些許咸咸的血腥味,蘇珺兮才松了口,微微喘著氣,心中有少許解氣的快感,轉身接過小龍眼。
李景七才暗暗呼了一口氣,卻見蘇珺兮抱著龍眼欲下車,不由驚道:“你這是要做什么?”
蘇珺兮看也不看李景七一眼,只沉聲說道:“你不下車,那么我下車。”
李景七不由呼吸一滯,心中又隱隱痛起來,伸手拉住了蘇珺兮的手,低聲問道:“你,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對你隱瞞身份一事么?那時我萬念俱灰,行尸走肉一般到了杭州府,改名換姓只是為了能好過一點,以為就此可以忘記東京城的過往……”
“可以忘記葉白華是不是?”蘇珺兮再也控制不住,將滿腔憤恨都泄了出來,反而卻絲毫怒氣也沒有了,只剩下冷淡到極點的語氣,看也不看李景七一眼,“你當初接近我,就是因為我長得和葉白華有些相似,不是嗎?我這一輩子唯一怨我爹爹的就是,讓我學了這一身醫術,卻醫了你這樣一個病人。李景七,不,柴景鏑,我告訴你,我只是個大夫,我治病不治心,你不用再來我這里求醫心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