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豹在門外說道:“小姐,李公子在這里等了很久了。”
蘇珺兮心中暖意悄悄蔓延,對阿豹微微點了點頭:“等一等他。”
阿豹會意,重新掩上了車門,直到立在不遠處的李景七上馬,與長青和長玄打馬行至蘇珺兮馬車兩側,才在李景七三人的護衛之下重新驅車前往蘇家。
回到蘇家,李景七再沉默不住,拉著蘇珺兮就奔向了蘇珺兮閨房的外室,迫不及待地問道:“你大伯父如何說的?”
蘇珺兮見李景七此番心切的模樣,不由淺淺一笑,想來就算李景七對陳府答應他的求親一事再胸有成竹,也還是擔憂此事的任何進展。
蘇珺兮搖了搖頭:“大伯父尋我說的不是此事。”
“不是此事?”李景七也愣住了,想不通其中緣故。
蘇珺兮行至桌旁坐下,將手中簇新的賬本揚了揚,旋即打開隨意地翻看著:“我也納悶來著,今日大伯父行事有異于往常,只怕是,大伯父本要與我談你的事情,卻也沒有想到會遇到突發狀況,因此亂了陣腳,忘記了你的事情。”
李景七緩了焦急神色,踱至蘇珺兮身邊,嘴角彎起淺淺的弧度,言語里掩藏不住的調侃:“何事也能讓只手掌管著杭州府一鶴館和百草堂的陳府大老爺亂了陣腳?”
蘇珺兮見李景七問得狀似不懷好意,不禁飛了一記白眼給李景七。
李景七垂眼看著蘇珺兮轉眸之間的清婉動人,心中頓時如湖起漣漪,一圈一圈蕩漾得他幾乎不能自持。
良久,蘇珺兮才緩緩開了口:“此事有些古怪,只怕其中有些見不得人的事情。”
李景七聞言一驚,心中頓生擔憂,連忙斂了適才的情緒,問道:“怎么回事?”
蘇珺兮翻了手中賬本一會兒,才輕輕搖了搖頭:“你大概不知,我爹爹臨終前,將他辛苦經營置下的家業托付給大伯父代管。大哥成親之后,接管了百草堂名下三成的生意,其中就夾雜了我家的這份,但是大哥算錯了我家產業的賬目,導致我家家業虧損大半。”
李景七抬手摸了摸下巴,低頭笑道:“我雖不樂意,但也不得不承認,就憑陳則涵平日對你,也知他不可能存了那些骯臟心思,何況他也沒有那算計的能耐。”
說著,李景七一臉狡黠,俯身湊近蘇珺兮的側臉,卻不再有動作,只是熱乎乎的氣息輕輕撫著蘇珺兮的左邊臉頰。
蘇珺兮心中一頓,舉起手中賬本隔在兩人臉間,阻擋住了李景七的氣息,轉眸望著李景七幽暗的瞳仁,四目相接,兩心相問。
半晌,蘇珺兮才道:“你既知如此,當初又何必在大哥面前說那么難聽的話。”
李景七目露狡黠,顧左右而言他:“你手中拿著的是什么?”
蘇珺兮拿著賬本輕輕觸了觸李景七的鼻子,見李景七挺直了身子,才收回賬本,說道:“這是大哥記錯的我家家業賬目,大伯父讓我看看,我明日就要住到陳府去了,你便回去吧?之后幾日還是少來陳府走動的好。”
李景七應得不情不愿,晚上更是賴在蘇家不肯走。蘇珺兮無法,見李景七并不打擾她做事也就隨他去。一晚上,李景七都只是離她不遠處坐著,取了幾本她平日看的書看得狀似津津有味。蘇珺兮偶爾偷看李景七一眼,見他這番作態不禁偷偷樂開懷。
第二日,蘇珺兮去了陳府,陳府賬房的總管事陳忠特意留出上午的時間,將賬目細細地講解給她聽。這世的賬務學問并不簡單,昨夜蘇珺兮粗粗看過賬本一遍,并不很懂,此刻陳忠給她講解,她留了心學習,再加上這本賬本除了謄錄了錯帳,后面還有更正部分,因此,不過一個上午,蘇珺兮就偷師了不少東西。
及至蘇珺兮能看出賬目中的厲害,不禁驚疑,這賬目并非無心之過,而是有意為之,大哥不可能有這樣的本事,而陳府并無處置下人的動靜,那么,能做此事的只剩一人……
蘇珺兮立即打住思緒,幾番思量之下,心中有了計較。大伯父肯定是看出來了,如此婉轉地告訴她,想必是不愿追究肇事者的責任。蘇珺兮眸中閃過一抹不明的情緒,隨即若無其事地合上手中的賬本,前往書房拜見陳于致。
“給大伯父請安。”蘇珺兮福了福。
陳于致笑道:“你這孩子,說來也奇怪,六娘向來沒大沒小的,我總罵她太沒規矩,你懂事有禮,我又希望你像六娘一般隨性才好。來,這邊坐著。”
陳于致說著指了指書案一側的座椅,蘇珺兮略略福身謝過,才行至座椅旁邊坐了。
“賬本可看明白了?”陳于致寒暄一陣之后,便單刀直入。
蘇珺兮點點頭,看著陳于致緩緩說道:“大伯父,陳管事說得詳細明白,珺兮都聽明白了。”
蘇珺兮既體會出了陳于致的用意,自然就裝出一副不大開竅的樣子。況且大伯父既然拐了這么大的彎提醒她,想必曉得她的底細,此刻她裝愚鈍,大伯父應該能看懂她的立場了。
果然,陳于致只是點點頭,并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如此,實是大伯父的疏忽,處置方案還按昨日說的那樣,只是大伯父實在慚愧。我既然承了你爹爹的托付之請,自是要替你管著,待到日后你出閣了,便當做嫁妝交到你手上。這幾日你就留在這里,陳忠會抽空教你一些經營之事,在你出閣之前,大伯父仍舊替你管著,但由你來督查。我知你是個明白的人,大伯父也不多說,你莫要推辭就是。”
蘇珺兮聞言,連忙起身給陳于致行了一個禮,正想說話,書房門外陳福略有些驚慌地走進來,瞧見蘇珺兮在,立即止步,略略欠身賠禮,旋即退至門外候著。
蘇珺兮俯首,說道:“大伯父有心了,珺兮不敢辜負了大伯父的厚愛。”
陳于致點頭笑道:“適才才說你不必講究這么多規矩,你倒是不聽。你下去吧,有事只管尋你大伯母。”
蘇珺兮心知陳于致不過嘴上寬和,實則是個嚴厲的人,因此并不當真,只又行禮謝過,才辭出。
陳福見蘇珺兮出來,略略欠身行禮,便疾步進了書房。
“大老爺,大少爺出事了!”陳福行過禮便低聲說道。
陳于致聞言臉色當即沉了沉:“他在祠堂思過,能出什么事?”
陳福搖搖頭,言辭斟酌:“今日我按大老爺吩咐去親家府尋親家老爺,其間親家老爺隨意提了一句,說是他的手下似乎在外頭看到大少爺進出一座私宅。我心中納悶,只怕親家老爺意有所指,特意去查了查,才知在那私宅出入的,一位是落影閣的舞姬,”陳福略頓了頓,才低頭輕聲說道,“還有一位就是新近東風樓聲名鵲起的琴倌。”
陳福話音才落,就聽“嘭”得一聲,陳于致猛拍著書案站起身來,震得書案上的鎮紙和硯臺都微微挪了地,筆架上掛著的狼毫劇烈地晃動著,其中一只松脫下來,掉在地上。
陳福聞聲抬頭看見陳于致一臉怒容憋得通紅,咬緊的牙關微微顫抖,心中不免擔心,又見陳于致雙眼微垂,身子晃了晃,當即不敢他顧,一步搶上前扶住了陳于致,驚慌呼道:“大老爺快坐下!”
陳于致自暈厥中稍稍恢復了些許意識,人已經坐在椅子上了,身側陳福不住地撫著他的背替他順氣,口中絮絮叨叨:“……大少爺的事還沒一個準呢……我已經叫人去請周老大夫了……二少爺和蘇小姐就快要來了……”
陳于致大口喘著粗氣,仍覺得窒息,全身麻麻的幾乎失去了知覺,腦中僅剩的一絲清明虛弱地吩咐陳福,氣若游絲:“扶我到榻上躺一躺……”
陳則濤見狀慌忙丟下診箱沖了過去,與陳福合力將陳于致平放在臥榻上。隨即坐于榻旁給陳于致診脈。
蘇珺兮趕到書房時,見陳則濤已經在診治陳于致,便放緩了腳步,拾起陳則濤丟在地上的診箱,輕步走至一旁候著。
陳則濤診斷完畢,轉頭看見蘇珺兮,輕聲問道:“蘇妹妹,我想先給大伯施針鎮靜心神,你看如何?”
陳府下人來請蘇珺兮之時,蘇珺兮回想自己在書房時陳福的緊張模樣,便猜到陳于致必是因為受刺激導致昨日周老大夫穩下來的病癥復發,陳則濤的做法倒是對癥,只是比較保守,蘇珺兮點點頭:“正好一會兒周老大夫就來了。”
蘇珺兮說著就遞過陳則濤的診箱,陳則濤接過,自診箱中取出銀針,在陳福的幫忙下給陳于致施起針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