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處都是變異鯨，到處都是碎肉、膿血、內臟和油脂。
海面上被翻攪得滿是泡沫，那是因為油脂和血而產生的，林川的身上無可避免地沾滿了這種東西，這讓他作嘔。
如果能夠計量的話，林川相信聚集在這里的肉比絕大多數人一輩子見過的都多。
它們在這里得到了最充分的利用。
當一條變異鯨被分食，吃下它的其他鯨魚便開始生長，林川也是很偶然才發現了這樣怪異的事實。
變異生物對于能量的利用達到了極致，就算是林川自己，在成為血脈者后也很少排泄，那些他吃進去的東西似乎每一種成分都被分解吸收，即使是那些最無用的碳、水和無機鹽也成為了身體的一部分。
這或許可以解釋當末日爆發后，為什么會在那么短的時間內就產生了巨量的怪物。
林川不清楚其中的原理，但這不妨礙他思考自己面臨的問題。
從行動開始到現在，已經有數十條最為巨大的變異鯨被他的血污染而受到其他變異鯨的攻擊，它們全都化為了其他變異鯨的能量，并讓它們生長。
林川只能選擇以哪一條作為犧牲品，卻無法控制它哪一條變異鯨吃掉，這樣幾個小時下來，雖然變異鯨的總量減少了，可它們的平均體型卻變得更大了。
更讓人恐懼的是，它們中的大部分都產生了千奇百怪的變異。有的異化出了遍布全身的骨板，有的特化了布滿利齒的巨口。還有的發展出了如同四肢一樣能夠在海底行走的鰭。
如果讓一個從沒看到過變異鯨的人來猜測，他一定會認為這是許多種完全不同的生物。
他不得不考慮這樣一種可能性，當絕大多數變異鯨都被吃掉后。產生的將是前所未有的超出想象力的怪物，而它很有可能進化出向陸地發起攻擊的能力。
這讓他放緩了自己的行動。
他小心地把自己隱藏在某一條變異鯨的身上，密切注意著鯨群的行動。
只有當外圍的變異鯨出現離開的跡象時，他才再一次開始選擇犧牲品。
就這樣拖延了幾個小時，暴風雨開始慢慢減弱，天色也開始暗淡，他終于在遠處的海面上看到了一個閃爍著小紅燈的浮標。
那個區域被他刻意避開。所以并沒有多少變異鯨在那里活動，林川深吸了一口氣，看準方位后慢慢沉入海中。沿著海中的礁石走到深海，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沿著海底向那里游去。
也許是為了避免吸引變異鯨的注意力，潛艇上沒有任何燈光，靜靜地懸停在海底。就像是一塊紡錘形狀的礁石。
林川沒有直接過去。他找到了剛剛沉入海底的直升飛機，把飛行員和副駕駛從座椅上解下來，拉著他們一起向潛艇游去。
李堯瑤沒有說怎樣在深海中進入潛艇，林川只好環繞著它仔細觀察，最終他在潛艇底部找到了一個打開的艙門，進去之后，里面是一個如同科幻電影中過渡倉那樣的地方。
林川敲了敲里面的艙蓋，但它卻沒有打開。某個地方發出了奇怪的抽水聲，片刻之后。有人胡亂地在里面敲著艙蓋，似乎在焦急地說著什么。林川低頭四下打量，片刻之后才意識到自己并沒有把底倉的閥門關上。
當他把底倉閥門封死，抽水聲再次響起，過渡倉中的水位漸漸降了下去，一種氣味古怪的高壓空氣注入了進來，隨后，艙蓋終于打開了。
林川提著飛行員和副駕駛爬了進去。
何大吉就守在里面，沒等林川做出任何舉動，他便重重地給了林川一個擁抱。
“真有你的！”他搖著頭說道。“明明只是去陽山視察一下，你卻搞出這么多事情來！”
“你以為我想嗎？”林川把手中的軀體放下，苦笑著說道。“這種滋味可不好受！”
一群水兵環繞在他們周圍，當林川注意到他們，一名軍官便大叫了一聲“敬禮！”，于是所有人便向著他行了一個軍禮。
“這是干什么？”林川愕然地看著何大吉。
“與我無關。”何大吉聳了聳肩。
“您是真正的英雄！”軍官激動地說道。“您一個人就把那么多變異鯨拖在這里這么長時間，我們理應向你致敬！”
“這是我……”他的話讓林川手足無措，但水兵們卻依舊用欽佩的目光看著他，保持著敬禮的姿勢。
“都一邊玩去！”何大吉很樂意看到林川的窘態，但他還是幫他解了圍。“外面是什么情況？”他向林川問道。
“我還想問你呢！”
“五十分鐘前我們就下潛了，為了保證安全，我們往南邊繞了一個大圈過來的！我們怎么可能知道外面的情況？”
“沒辦法和陽山聯系？”林川詫異地問道。
“你說那邊啊？”何大吉搖了搖頭。“那邊沒什么好擔心的，一開始有點不順，現在流程都清楚了，效率也就上來了。不過方建國他們一開始估計的時間根本不可能完成，八小時？十八個小時都不一定夠！”
“現在運了多少人了？”林川最關注的還是這個問題。
“不到十萬，主要是暴風雨的影響，風太大不好靠岸。”何大吉答道。“但現在風小了很多，已經能正常登岸了。”
“不到十萬？”林川的心情變得有些沉重，那意味著，他還需要在這里停留很長的時間。
“李堯瑤建議我們不要停，既然已經動手了，就一步到位把人都送上陸地去。”
“我也是這么想的。”林川點了點頭。“既然干了就干脆一次到位！”
“那就有點麻煩。”何大吉撓了撓頭。
“又怎么了？”
“大小曲山、泗礁山、黃龍、花鳥這些島上還有差不過二十萬人。”何大吉苦惱地說道。“我們剛剛裝船的嵊山和枸杞也有差不多一萬人，這些島運輸的條件還沒有陽山好。距離也遠，要把人都運到大陸去，那得花更多的時間。”
他的話讓林川倒吸了一口氣。心里拔涼拔涼的。
“既然它們都聚在這里，干脆一顆核彈干掉它們算了！”何大吉說道。
“會引發海嘯的。”林川搖了搖頭。“即使不考慮海嘯，距離江海這么近，也得考慮核污染的問題。”
“那就像之前那樣，用導彈把它們都炸死！”
這個建議讓林川不說話了，炮彈肯定打不到這里，但如果有足夠的導彈對這里進行密集攻擊。說不定能夠奏效。
之前他以為自己只需要把鯨群引在這里幾個小時，然后就能乘直升飛機回陽山休息補給。但現在，直升機沒有停靠的地方。潛艇無法在血液失效前把它們帶到這里來，而他需要把鯨群引在這里幾天甚至是十幾天。
他對此完全沒有信心。
“我們有足夠的導彈嗎？”他對何大吉問道。
“我不知道。”何大吉兩手一攤，很光棍地答道。“前段時間是找到一批彈藥，但不知道夠不夠用？”
林川決定向李堯瑤和祝榮尋求答案。
“如果你問我的話。我覺得用你現在的方法就好。”李堯瑤直言不諱地答道。“往后不知道要到什么時候才能恢復軍工生產。即使是能夠收復一些城市，要生產導彈也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情。如果能有替代的方式，我覺得高科技武器還是留到逼不得已的時候用比較好。”
“替代的方式？”林川心頭有一無名火冒了出來。他知道李堯瑤的意思是什么，或許在她看來，林川吸一些人的血補充能量，然后去殺死巨鯨是很劃算的事情，但林川卻無法這么想。
這樣的末日中人命或許不值錢，因為生命總是很容易就消逝。產生不了任何價值。
但在林川眼中，生命本身就是一種價值。
或許有些卑劣的人不配活在這個世上。但絕大多數人是無辜的，誰也沒有資格不經任何事，沒有任何理由就殺死他們。
危急時刻逼不得已是一回事，處死那些犯罪者、那些不配活著的人是另外一回事，在某些情況下被迫做出犧牲他也漸漸能夠接受了，但就這么把活生生的人當做是工具一樣使用、消耗，完全把他們視同為消耗品，這種態度他無法接受。
“你認為人命無所謂嗎？”他壓抑著怒氣問道。“你認為用人命換武器很劃算？”
“我只是告訴你我的意見，你可以不接受。”李堯瑤卻這樣答道。“但我的意見就是導彈應該用在更重要的時候，那樣也許能夠救更多的人，更有價值。”
“更有價值？”林川卻冷笑了一聲。“用來刨地就更有價值？”
李堯瑤知道他指的是她花費大量炮彈、火箭彈和導彈攻擊伊萬諾夫卻依舊讓他跑了的那件事。
“當然！”她毫不示弱地答道。“伊萬諾夫這樣的目標當然值得用上所有的籌碼，他活著就能救活黃安德和龍岐，那樣一定會造就更多人的死亡和不幸。再讓我選一遍，我還是會把手邊所有能用上的武器都用上！因為知道他能逃走，我會用更多的武器！”
“這只是你的借口！”林川說道。
隔著電話誰也不可能說服誰，或許面對面時林川能夠用層級壓迫讓李堯瑤屈服，但顯然，此刻他做不到。
于是他掛掉了電話。
“大吉你怎么想？”他轉頭對何大吉問道。
“武器沒了可以去其他地方找，人死了就活不過來了。”何大吉答道。
林川心頭的陰霾終于消散了一些，不管別人怎么樣，兄弟始終還是兄弟。
“我休息一下就出去繼續把它們引在這里，你讓方建國準備好所有的導彈。”他對何大吉說道。“即使是不能殺死所有的變異鯨，能夠殺死其中的大部分也好。”
“讓我去吧。”何大吉說道。“你的能量還夠用？”
“我已經熟悉該怎么辦了，不用費多大勁。換你去，又得從頭摸索，效率低還危險。”林川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搖了搖頭。
何大吉有些不甘，同為1級血脈者，為什么總是林川出風頭？
但他清楚自己確實不如林川，從效率的角度出發，林川的話無疑是對的。
“那你得補充點能量再走！”他于是點點頭說道，隨即劃破了自己的手腕，把血滴在一個不銹鋼杯子里。
林川喝了五大杯何大吉的血后，精神抖擻地從底艙爬了出去，何大吉有些虛弱地坐在原地，看著他消失在那個通道里。一名水兵擰緊了艙蓋，然后打開了過渡倉的閥門。
“我們在這里等他？”艇長不知什么時候走了過來。
“對。”何大吉點了點頭。“給我接通方建國，我要和他通話。”
“通訊室在這邊。”艇長在前面帶路。
他們路過了一排艙室，這里原本都是裝魚雷的，但為了能夠攜帶更多的補給，他們選擇了輕裝上陣，把所有武器都留在了陽山港。
何大吉的腳步慢了下來。
“我要先補給一下。”他緩緩地說道。“我的能量不夠應對突發情況了。”
艇長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您請便。”他低頭說道。
何大吉拉開了艙門，艙室里全是從嵊山島上帶出來的人，那些食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