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吉的謊言很快就被林川識破,他本身并不是思維很縝密的那種人,隨口編出的謊言往往需要四五個更大的謊去圓,自然而然地,也就露出了更多的馬腳。
“好吧。”最終他攤開手,承認自己的失敗。“只是開個玩笑而已,我確實不是你師傅,也沒有救過你。但我們倆真的是好朋友,也曾經約定過要一起消滅黃安德和王直他們,這話我保證真的是真的了!”
林川長久的看著他,最終點了點頭。
“我們倆是在什么情況下分開的?”他回到了自己最關注的問題。
在他的記憶中,要離開江海去找黃安德是為了找一個答案。
一個關于血脈者如何與人類相處的答案。
從現有的信息分析,他最大的可能性是死在了西北的集寧,或許是被黃安德殺了,也有可能是選擇了自行了斷。
按照何大吉轉述的關于黃安德及其黨羽的描述,被他們抓住是比死亡更可怕的結局。
那么,之前那個自己的西北之行究竟是遭遇了完全的失敗,還是已經找到了某個答案?亦或者是已經完全放棄了這個目標,把目標放在了何大吉所說的“消滅最終的魔王”上?
孫靜就在旁邊,何大吉有些話支支吾吾地不好說出口。
林川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孫靜,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喂!你不要誤會好不好!”何大吉猛然意識到了什么,大聲地分辨道。“我可不是那種重色輕友的人!我們倆是后來才……”
“大吉哥是為了救我。才和你分開的。”孫靜這時大大方方的說道。
“為了救你?”林川有些疑惑。
“當時李堯瑤準備和你聯手對付黃安德,于是決定把你的能力短時間內提升到頂點。”何大吉只得點點頭說道。“你們決定采取的方式是把所有前線的3級血脈者都……都……”他感覺有些不好形容。
“你們倆決定把我們都吃掉。”孫靜說道。
“吃掉?”林川無意識的搖著頭,這不太可能是他會做出的決定。僅僅是提到這樣的話題都讓他感覺到惡心。
“不是通常意義上那種,而是把他們的血……吸干,然后燒掉尸體。”何大吉再一次補充道。
孫靜還想說話,但何大吉用力的拉了她一下,阻止了她。
對于血脈者來說,即使是失去了全身的血液也不代表死亡,按照何大吉的說法。那些血脈者都是在活著,甚至是清醒的狀態下被燒死的。
林川突然感覺有些作嘔。
“你還好吧?”
林川抬起頭,何大吉臉上滿是關切和擔心。
“我沒事。”他搖了搖頭。
那不應該是他會做的事情。但既然它發生了,就一定會有理由。
“你還記得在那之前發生的事情嗎?”他向何大吉問道。“能完完整整的告訴我嗎?一個字,一個細節都不要遺漏。”
何大吉苦著臉點了點頭。“我只能盡量……”他這樣說道。
血脈者的記憶力能夠讓他們回憶起很久以前發生的事情,甚至可以具體到每一個他所關注到的細節。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很像是超憶癥的癥狀。
但這些記憶中的絕大部分是雜亂無章而又毫無意義的,為了避免它們對血脈者的行動和思維造成負面影響,只有在他們刻意調用的情況下,大腦才會重新回想起那些記憶。
但這并非是完美的重置,對于何大吉來說,當時義憤填膺的他,并沒有關注到太多的細節。他能夠復述當時三人間的每一句對話,甚至盡可能的依照那時的語氣、語境和音量來傳遞給林川。但語言的力量本就不止這些,有時。身體語言、神態、甚至是特定的環境和某個器物都有可能對身在其中的人造成影響,讓他做出決然不同的決定。
至少對于林川來說是如此。
他覺得自己完全沒有接受李堯瑤蠱惑的理由,甚至于,他非常贊同何大吉說出的那段話。
“底線就是底線,不會存在某種情況下必須堅持,但另一種情況下就不必堅持的底線。只要你踏破一次,今后就再也沒有什么事能夠約束你。為了達到目的不惜一切,如果你這么做,那你和你要打倒的那個人還有什么區別?你會有無數個借口放縱自己的行為,可以為自己的錯誤找到無數個理由。可是一旦你那樣做了,你就不是你了,你已經敗給了,敗給了恐懼或者是別的東西。”
這段話像是說到了他的心底。
“這真的是你說的?”他忍不住質疑道。
“你說什么啊!”何大吉瞪大了眼睛,大聲地嚷嚷了起來。“除了我,還有誰能說出這么有哲理的話?”
“但你還是沒有說服我?”
“沒有。”何大吉有些沮喪,他搖了搖頭。
眼前的林川雖然與他記憶中的林川在外貌上毫無分別,但他還是能強烈的感覺到,他們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人與人之間的交往來源于他們之間發生的事,無論它們是大還是小。
這個林川沒有經歷過兩人在荊州相遇的情景,沒有被他邀約到家里,更沒有被他追著跑過大半個南華夏,沒有一次次向他傳授自己的知識和經驗,就無法理解他所說的那種感情。
甚至于,當何大吉以傷感的情緒說起被自己遺棄在西北的初音時,他臉上的笑容讓何大吉感受到了深深的刺痛。
那是一種不理解,甚至是帶有嘲弄的笑容。
這個林川不會說出“我要搶走你的初音了”這樣的玩笑話,因為他從沒有見過最初的何大吉,完全無法理解他一個人躲在二次元世界的孤獨。
何大吉突然想哭,在這一刻他才終于意識到,他所認識并且熟知的那個林川已經死了,站在他面前的,不過是一個長得很像他的復制品。
但他永遠也取代不了他。
他無法不去設想,如果當初自己沒有因為分歧而離開,林川會不會死?
于是他突然沉默了。
這突如其來的沉默讓林川有些不適應,他抬起頭,發現何大吉的眼里溢滿了淚水。
“怎么了?”他問道。
“沒什么,太困了。”何大吉隨手把眼淚抹掉,擠出了一個笑容。“我所知道的東西都告訴你了,差不多也該回去了。我已經出來了好幾個小時,再不回去,陽山那幫家伙該尿褲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