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行。”杜清檀答應下來,半點勉強都沒有。
倒讓獨孤不求吃了一驚:“咦!你不小氣啦?”
杜清檀扯著唇角笑了笑,突然問道:“你還走得動么?要不,雇輛車給你坐?”
“男子漢大丈夫,沒事兒坐什么車!”
獨孤不求說完這話,突然頓了一下,回頭看向她:“你什么意思啊?”
“沒什么意思。”杜清檀不要他牽馬,她自個兒來,“回來有一陣子了吧?”
“有兩天了。”獨孤不求也沒瞞她:“之前不是跟人跑營生去了么?回來要交貨,有些事情也要交割。”
他用歡快的語氣和楊氏說道:“大伯母,我租了個宅子,就在咱平康坊,距離咱家就一條街。”
咱家?
杜清檀瞥了獨孤不求一眼。
獨孤不求立即道:“口誤,口誤,這不是之前一直住著嗎?習慣了。”
他笑嘻嘻的,不那么正經地道:“是你們家。距離你們家就一條街。”
楊氏卻聽出了里頭的意思,由不得就是一嘆,說道:“你這孩子,一去杳無音信的,也不知道托人帶個信來。”
獨孤不求道:“路途遙遠,不方便呢。”
一行人各懷心事,很快到了萬年縣廨。
出來接待他們的是長安縣丞,見著杜清檀,目光便是一閃,恍然大悟的樣子。
難怪先有瑯琊王的名刺報案,后有人暗里替她出頭,把那許多無賴綁了扔京兆府門前。
有這般容貌,倒也懂了。
杜清檀被這表情弄得莫名其妙,卻只裝作不知,客氣地道:“不知傳喚我來是為何事?”
這事兒從京兆府派到長安縣,縣令不管,縣丞出面,就很能說明情況了。
就是要結案。
縣丞先不說蕭家的情況,只問杜清檀:“聽聞你之前曾與人發生糾紛,你把人家給打殘了?”
這說的自然是屠二。
有沒有打殘,杜清檀倒是不知道。
她正想回答,獨孤不求已然搶在前頭嗤笑起來。
“她這模樣,能把人打殘?苦主在哪里?叫他出來對質!”
楊氏氣憤地道:“我們五娘是個纖纖弱質,早年一直臥病在床,自顧不暇,哪里能把人打殘?這誰啊,睜眼說瞎話。”
杜清檀沉默不語。
縣丞上上下下看她一番,倒是覺得為難人了,畢竟他也不能睜眼說瞎話。
原本以為,能將一個大男人打廢的,即便不是人高馬大、體壯如牛,那也該是高挑強健、兇悍跋扈。
眼前這小娘子,高挑是高挑,卻和健壯兇悍毫無關聯。
皮膚白嫩得如同梨花瓣兒似,一捏就能淤青出水的那種。
小臉嬌美,柔弱得很,只怕輕輕一推就能倒。
縣丞收回目光,道:“苦主死了。”
杜清檀這回抬頭看他了:“誰啊?總不能說是我弄死的吧?”
語氣明明很沖,偏一雙眼睛水盈盈的,欲語還休,欲語還休。
縣丞是個正常的男人,心肝兒都顫了,飛快地道:“叫屠二。當然不是小娘子弄死的,是他盜竊主家財物,逃跑時從墻上掉下來摔死了。”
獨孤不求冷笑一聲,長腿往前一邁,正想現身說法,就被杜清檀輕輕拽住。
他垂眸看她。
她的眼睛是看著縣丞的,嘴里說的話是對著他的:“一邊去。”
這話可不客氣。
獨孤不求很生氣,卸磨殺驢的狠心娘兒們!
但他還是聽話地讓到了一旁。
然后又聽杜清檀道:“采藍出去。”
采藍不明所以,還是聽話地退出去了。
杜清檀看著縣丞的眼睛,不疾不徐地道:“那么,您叫我來,是為什么呢?”
“是這樣。”縣丞言簡意賅:“之前不是報了案么?現已查明,是那屠二與小娘子結怨,懷恨在心,故而伺機報復。”
“也是因為我們的人去緝他歸案,他心中害怕,這才盜竊主人財物逃跑,不想意外身亡。”
“來龍去脈就是這樣,告知于你,結案吧。”
所以,一來就追究是不是她打傷了屠二,為的是方便壓迫恐嚇結案——
麻煩是你自個兒惹出來的,算是自食惡果。
然后呢,兇手已死,就別再嚷嚷著要追究了。
結案吧,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杜清檀微微一笑:“方才我聽您說,這屠二是有主家的。”
縣丞挑了挑眉:“所以?”
“被我打殘這事毫無證據,我被當街追打致傷卻是事實。有道是,家奴犯罪,罪坐家主。”
杜清檀緩緩道:“律法又有云,奴婢賤人,律比畜產。倘若我家養的狗或者馬,傷到了人,我該不該賠?還是狗死了,馬死了,就算了?”
縣丞明白了。
這小娘子在問蕭家討要錢財賠償。
想來這也不是什么難事,蕭家巨富,隨便拿點錢出來就可消災免禍,但凡聰明些都會答應。
拿了賠償金,加上屠二這個兇手已死,想來也能和瑯琊王,以及那個躲在背后的人交待了。
縣丞捋著胡須,微笑著道:“當然不能算了。該賠的還是要賠的。不知小娘子損失多少啊?”
杜清檀不緊不慢地掏出她與胡商簽的契書,拿出與道觀的協定,再亮一亮自己的傷。
“七萬。”她語氣溫柔,面容平靜。
“什么七萬!至少也要八萬!”獨孤不求恨鐵不成鋼:“你就是太軟善了!”
“賠了胡商五萬,駱駝要養好至少一萬。你和采藍都受了傷,要醫藥費,不能出去干活兒,會少掙很多錢。”
獨孤不求在那掰著手指頭,恨不得現場有個算盤給他打。
“我倒是忘了這一茬。誤工費,壓驚費,醫藥費,補養費都得給。”
說是“忘了”,杜清檀卻立刻掏出她和元家、李鶯兒簽的契書。
“我這只是一部分,剛好帶在身上。還有安平郡王府的四位病患,受傷之后就不能干活……”
她微蹙眉尖,語氣哀傷:“不能干活就沒有工錢,這么多人呢,平均一天折算下來真不少。”
縣丞無力反駁。
她看著縣丞,柔聲道:“您會為民女主持公道的吧?我當時是在義診施藥,是在做好事,那么多人看著呢……
影響太壞了!不嚴懲,如何能平民憤?不嚴懲,只怕以后會有更多人跟著學。
萬一影響咱們萬年縣廨的考績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