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清檀沒搭理李啟,對著采藍比個手勢就回身看診去了。
采藍笑瞇瞇地給李啟行個禮,脆聲道:“我家住在…”
她往案幾旁一指,李啟這才注意到,那兒豎著塊牌子,寫了地址。
他高興地道:“你們也住平康坊啊?我家也是。”
采藍矜持而笑。
要她說,這位李公子也太高興得過了頭,不就是看著五娘生得美么?
李岱淡淡地道:“你家里的人來了。”
“我得趕緊護送祖母歸家。”李啟急急忙忙要走,還不忘和杜清檀打個招呼:“小杜大夫,我有事先走啦。”
杜清檀敷衍一笑,飛快地回頭去應對病人。
她是想通了,縱然背靠這些達官貴人好乘涼,卻也難伺候。
即便絞盡腦汁擠進去,也未必能得多少好處。
不如廣結善緣,著力打造自家的名聲招牌,病人多才能抵抗風險。
采藍等了一會兒,不見這位瑯琊王有其他吩咐,也就當他不存在,忙著去給杜清檀打下手。
夕陽西下,暮鼓響起,病人終于散去。
杜清檀疲憊地伸了個懶腰,用燒酒洗了手,啞著嗓子問采藍:“累吧?”
采藍心疼地遞水給她喝:“婢子哪有您累?嗓子都啞了。回去吃了飯,婢子給您按一按。”
“姐姐,姐姐!我們接你來啦!”團團蹦蹦跳跳地跑過來,身后跟著老于頭。
老于頭推了個獨輪車,笑得分外慈祥:“五娘餓了么?大娘子讓老奴帶了牛乳和雞蛋。先墊墊底,回家就吃了。”
杜清檀也沒客氣,拿了雞蛋和牛乳坐到一旁,邊吃邊看老于頭他們收拾東西。
采藍嘴里塞了半個雞蛋,緊張地道:“五娘,那位啥郡王又來了!”
瑯琊王李岱,慢條斯理地從菩提寺的大門內走了出來,回身行禮謝過相送的僧人,目光便朝著杜清檀這邊看了過來。
杜清檀起身行禮,手里還拿著裝牛乳的竹筒,以及半個雞蛋。
李岱緩步朝她走來,說道:“杜清檀。”
“嗯?”杜清檀嘴里還塞著蛋,不便張口回答,只能用鼻音表示應答。
因為料想不到他竟然又來,于是難得顯了傻氣,軟軟的,嬌嬌的。
李岱微瞇眼睛,一手負在身后,一手執著一枝碧綠的菩提樹枝,優曇瑞紫色的袍子在夏日傍晚的熏風中輕揚飛舞。
他將那枝菩提樹枝遞到她面前,沉聲道:“心若菩提,以渡蒼生,送給你。”
杜清檀也就只傻了那么一會兒,不慌不忙地咽下雞蛋,再喝一口牛乳權當漱口,再不緊不慢地將手里的東西遞給團團拿著,肅然行禮。
“不敢當,讓郡王見笑,我只是一個在紅塵苦苦掙扎的俗人罷了。義診送藥,不過為了謀生。”
李岱卻堅持著要把菩提樹枝給她。
“固然有因,卻也有果。我觀你今日所為,并未貪占癡求,給患者開的方子,也都是些尋常能得的便宜之物,可見你真善。”
我還美呢!杜清檀在心里翻了個白眼。
“接著罷。這是佛前的吉物,不會咬手。拿了也不會欠本王人情。”
李岱姿容出塵,玉質生輝。
杜清檀也就接了,畢竟權貴不好得罪。
又聽李岱道:“你出身名門,又正當青春,難道打算一直這樣下去?”
“是。”杜清檀沒有和陌生男人談心的習慣,于是打岔:“暮鼓已是響了許多下,郡王再不走就來不及啦。”
李岱一哂,說道:“也好,靠著一技之長養家糊口,卻也是難得的巾幗。”
他轉身翻身上馬,踏著夕陽而去。
采藍小心翼翼地摸了那菩提樹葉一下,說道:“做郡王真好,寺里這棵菩提樹日常只準拜拜燒香,不許碰的。他怎么就可以摘了送人?”
杜清檀交給她拿著:“回家插了瓶,你想拜多久就拜多久。”
采藍如珠似寶地捧著:“他想干嘛?”
杜清檀攤攤手:“誰知道?或是閑得無聊罷。”
總而言之,今日的義診還算順利,幾人高高興興地推著獨輪車回了家。
正拍門呢,就見隔壁元家的門開了一條縫,一個老頭探出頭來看著他們道:“你家今日還做烤羊肉么?”
杜清檀嚇了一跳,連忙道:“不做,不做。”
哪里來的羊肉!雞蛋和牛乳還是楊氏怕她累趴下,特意給她加的餐。
老頭索性走了出來,笑瞇瞇地道:“不,你家要做烤羊肉。”
他一揮手,周三就拎著一只食盒走過來,羞羞答答的。
“這是給府上的回禮。倘若府上有空有閑心,做好之后,也可以分我們一點點。”
“!!!”杜清檀示意老于頭等人先把東西搬回家,她自己就抱著手臂站那兒,上下打量這對主仆。
主人面黃肌瘦,眉間有褶,須發稀疏,雖然在笑,卻看得出來隱有憂色,一瞧就是個積郁多年的老病號。
仆人期期艾艾、東張西望,做賊似的,顯然是在害怕被人發現。
想到之前那元家兒子的表情,杜清檀斷然拒絕:“府上實在太過客氣了,不用回禮!”
言罷快步走入大門,“啪”地把門拍上。
周三嘆了口氣,無奈地看向元老太公:“您瞧,這……”
元老太公吹胡子瞪眼睛:“肯定是那臭小子得罪了人家!不行,不能由著他!你再去給我敲門!”
周三站著不動。
元老太公就說:“三兒啊,你看這小娘子長得多好看呀?一手好廚藝,還jing通醫術,心地又善良。若是幫著二郎娶她回家,我這病很快就能好!”
周三哭笑不得:“您倒是想得好,但也要二郎樂不樂意。還有人家小娘子年紀還小呢。”
元老太公一瞪眼:“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覺著好就行了!這門當戶對啊!小娘子嫁過來,就不會這么辛苦了!去敲門,去敲門!就說……”
他摸著稀疏的胡須想了想,說道:“就說,為二郎之前的失禮道歉!”
杜清檀才剛洗過臉準備吃飯,老于頭苦著臉走進來:“這可真是,隔壁又來了,說是替他家二郎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