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線,數不清的紅線交織而過編成了一張大網,它們匯聚在天花板下的半空中,只有抬頭才能注意到它們,黑白的照片、從報紙上裁下來的剪報,手寫的紙片被紅線一一穿過,乍一抬頭看還會以為這是什么劣質的手工簾幕作品,但在一個個閱讀紅線上掛著的信息后,寒意就會順著脊梁一寸寸爬上臉頰,最后狠狠地打上一個寒顫,牙齒碰撞在一起磕傷忘記縮回的舌頭。
一個男人,就算是超級混血種,只要藏在了自己的安全屋里就再也不用處心積慮地隱藏自己了,下到這個地下第三層的小空間他就脫下了那層可笑的,除了自己連只貓都養不活的中年司機皮囊,重新成為了凌厲可怕的‘S’極混血種。
角落的地上放著塊頭比人腦袋還大兩圈的啞鈴和杠鈴片,林年可以想象那個男人端著島嶼威士忌一邊小酌,一邊單手舉著那些健身器材在這間屋子里游蕩的畫面,或許還穿著緊身T恤勾勒出那平時藏得嚴嚴實實的漂亮肌肉。暗房的紅光打在他的身上簡直是為古希臘雕像鍍上一層紅金粉,然而他的視線自始至終都停留在半空中這些高高紅線上,渴飲著杯中的烈酒面目嚴峻。
林年伸手取下了一張黑白的照片,那是在一片雪地中拍攝的,一個燃燒的怪物拖著長長的尾巴從天空劃過,狂風卷起了雪花與白樺樹的木片。
...1908年6月30日,通古斯大爆炸,那一晚亞洲與歐洲的夜空呈現出暗紅色,蘑菇云升騰數千米高空,,2000平方公里的原始森林被沖擊波擊倒,凍土融化成了沼澤地,爆炸的現場出現了三個與火山口相似的爆炸坑,然而沒有找到任何隕石存在的跡象。
林年并不陌生這個事跡,在外界不少人解釋為隕石墜落,但在混血種的世界里,這是唯一一次被觀測到的‘言靈·萊茵’的釋放,當時有一個屠龍小隊進入通古斯,當時出現了未知原因干擾到電離層影響無線通訊,導致后方無法與小隊進行聯系,而后通古斯大爆炸發生。
在屠龍小隊中每個人的言靈都是記錄在案的,唯一的解釋就是他們接觸到了純血龍族,在將對方必入絕境的時候釋放了一個絕對高危的言靈,而這個言靈事后也被稱為‘萊茵’。
林年沿著這條紅線向前探索,找到了下一根與之匯聚的線上取下的紙條記錄的情報,1991年12月25日,圣誕節,同時也是偉大的蘇維埃政權解體之日,在北西伯利亞港口發生了一次神秘爆炸,戰斗機群墜毀冰原黑匣子里只留下了“龍!龍!龍!”的詭異語音,后世人懷疑這只是一句行動暗號,類似于當年偷襲珍珠港時的“虎!虎!虎!”。
兩次神秘爆炸都出現在了這里,林年再往之前的紅線倒溯果不其然發現了歷史更早之前的那次爆炸——天啟大爆炸,后世也稱為王恭廠大爆炸,是天啟六年明朝首都發生的一次神秘爆炸事件,在歷史記錄上留下了不少玄而又玄的記載,林年在卡塞爾學院的圖書館里甚至還讀到過相關的手記:
災變前一個月,鬼車鳥停于京城的觀象臺處,晝夜哀叫。
災變前十五天,御上召集12衛城外練兵,三員外出抗禍大將八百里加急召回。
災變前八天,午后,天空的東北角上有云氣似旗,又似關刀,先是白色,后變紅紫
災變前三天,京城五代世傳名棺堂鑄一紅館獻于今上,夜禁由一更天提前至酉時,夜半出游者處以極刑。
災變前一天,京外大將齊歸,御上奉十八般武器,血珊瑚一塊允以賞賜,賜仙人釀酒解以奔波勞頓,大將慷慨飲之,氣血翻涌如神似鬼,壯哉大明神武百年不落。
災變前五小時,朝廷下發禁令,封鎖城門不得內外出入,擅闖京城者斬,擅闖城門者斬。
災變前三小時,26近衛傾巢而出封鎖全京,袁崇煥兵備僉事帶兵探入火神廟,同行三員將領戴黑頭紗,鎖一青銅鎖鏈捆綁紅木血棺進王恭廠。
災變前兩小時,一個紅球從王恭廠中滾出,騰空而上,京城有異物吼鳴,似牛、似虎、似馬、似鹿,風聲鶴唳。
災變前一小時,地安門守門的內侍忽起音樂之聲,一番粗樂過去,又是一番細樂,如此三疊,大家驚怪,發現聲音出自棺材胡同曲徑幽深之處。
災變前一刻:哈噠門火神廟廟祝驚見火神亂動,像是要下殿,有人忙拈香跪告,東城驀地響起震聲。
災變發生,王恭廠大爆炸,天地晃動,火光沖天起,石附馬大街一酋500公斤重的大石獅子撞破城門消失不見。
災變后一刻,武宣門一帶下起尸雨,人身體部塊從空中掉落,耳、手、腿、頭砸落街道,滿街碎尸,驢馬雞同時斃盡,生靈涂炭。
孫承澤著載:“天啟六年五月初六日,地雷裂地十余丈,傾房萬計,斃人三千余。”
再往之前,紅線的起始點,林年果然找到了與前幾項神秘爆炸齊稱世界三大未解之謎的‘死丘事件’的紅線。事件發生在印度歷史上的“摩亨佐達羅”遺址,考察人員發現遺址后找到了大爆炸的痕跡,爆炸中心一千米半徑內所有存在物化作齏粉。
在較遠的地方考察人員發現無數骨架做朝圣的姿勢跪拜爆炸的中心,在考察發現的當時還能檢測到輻射痕跡,據說在更遠的森林里還找到了變異動物的骨骸。
再順著紅線往前,1900年,夏之哀悼,卡塞爾莊園發生神秘爆炸付之一炬,秘黨獅心會全員覆沒,唯一幸存者是希爾伯特·讓·昂熱,藏于地窖幸免于難。
2002年,格陵蘭海域,卡塞爾學院執行部赴往格陵蘭海調查海底不明心跳,水下發生不明震動,疑似龍類復蘇襲擊下潛隊,接近全軍覆沒,只有一半人員幸存。
紅線到這里就戛然而止了,然而在林年的心中卻悄然又拉起了一根紅線上面掛著一張紙條,2004年,臺風‘蒲公英’入境,暴雨夜‘S’級混血種楚天驕誤入尼伯龍根,覲見疑似四大君主之一的龍王,唯一幸存者是其子楚子航。
林年跟著紅線走,每走一步就會取下一張照片、紙條,直到最后他停在了水泥墻的面前,在上面用墨水筆寫著一個名字,一個卡塞爾學院誰也不會陌生的名字。
代表絕望與黑色的龍王,與蛇類盤踞在世界樹根部啃食樹根,要將洪水和天火降臨在這個世界,掀起盛大而恐怖的復仇。
就連四大君主也奉祂為神祇,卻又與祂為敵,祂說當祂重臨之日,諸逆臣皆將死去,純血龍類無不信以為高懸之劍,字字珠心。
“他認為這一切都是黑王復活的征兆?”林年注視著水泥墻上漆黑的名諱低聲說。
“龍類復活的速度越來越快了,每一次復蘇都帶著轟鳴和尸塊墜落的血雨。”金發女孩淡淡地說,“他認為龍類的蘇醒并不是偶然,而是有人在幕后操縱的必然。”
“有人在幫助這些龍類蘇醒?”林年驟然回首看了一眼那些密密麻麻的紅線,每一根紅線都代表著一次屠龍戰役,這本該是人類輝煌的歷史戰績,然而在楚天驕的眼中卻是一步一步燒向最終盡頭炸藥庫的導火索,只是導火索這次點燃的不是炸藥,而是全人類的命運。
“他認為混血種從古至今的一切行動都有一只手在推動,我們并不是在跟龍類戰斗...而是被某些有心人操縱著為黑王的復蘇清掃異己,王座之下的龍類皆是那位尊貴存在的敵人,混血種也不過是為祂蘇醒的儀式染上祭禮血紅的屠刀罷了。”金發女孩淡淡地說。
“楚天驕...認為這個幕后黑手就在這座城市里?”林年的聲音有些不可置信...可下一刻他就猛地想到了高架路上揮舞昆古尼爾的神祇。
“...是祂?”
“可能。”金發女孩說,“也僅僅是可能。”
“奧丁跟黑王的復蘇有至關重要的聯系。”林年的眼神也逐漸冷厲了起來。
“所以他一直試圖拉扯起這些紅線,就像是將命運一根一根地綁起來一樣將它們具現化,當命運的紅線匯聚到終點的時候,就是那位大人的回歸,一切都將淹沒在火焰與洪水中,大地崩裂,狂風呼嘯,人類的紀元自此畫上終點。”金發女孩躺在床上看著天空的紅線喝了口威士忌,“他是一個給人開車的司機,但也是鳳毛麟角的‘S’級,只是偶爾在開車下班后,吃著鹵大腸和烤雞翅思考一下人類的命運,充當一下人類命運的守望者罷了。”
“如果假設成立,奧丁可能就是這一切的幕后推手,祂的尼伯龍根在這座城市,所以楚天驕才住在這里長達數十年?”林年說。
“為什么一定要這么想?他是‘S’級不錯,但他絕對不會膽大妄為地想要去單挑純血龍王。”金發女孩說,“...為什么不可能是奧丁滿世界的想要復蘇龍類,正好這座城市有祂想要的東西,楚天驕和祂幾乎同步地在尋找這樣東西呢?這樣他就不需要直面龍王又能摧毀對方的計劃了。”
“這次也正好是楚天驕先找到了,他就像在跟命運賽跑一樣,試圖截胡奧丁復蘇龍類的進度,提前切斷即將串聯在一起的紅線,只要他每次都搶先奧丁一步,將祂想要的東西截留下來,紅線就永遠不會到達終點...只要他夠快,跟他的時間零一樣快,他就能徹底把人類命運這團亂七八糟的線團給剪斷。”林年跟上了金發女孩的思路,理解了這個男人可能在做的一切。
可這時,他的眼神也忽然變得冷了下來,“你說奧丁找上楚天驕不是因為他本身,而是他拿了不該拿的東西是吧?”
“可能是龍王的繭,也可能是復蘇龍王必要的媒介,甚至可能是一尊龍骨十字...”金發女孩說,“可他不夠快,遠遠不夠,沒能逃得掉昆古尼爾的鎖定,被留在了那片尼伯龍根里,于是奧丁得到了他想要的東西。”
金發女孩將話說到了這一步,也猛地把林年從人類命運的洪流中抽了出來,讓他想起了調查楚天驕的初衷。
“...那奧丁找上你又是為什么?”林年轉頭看向她,聲音變得冷硬了起來,像是咬著生鐵,眼中蘊含起了巨大的憤怒和驚懼。
羊絨大床上金發女孩頓了一下,喝了一口酒,看向林年露出了一抹清冷的笑容:“...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