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門正妻
怡昕靜靜地坐在臨窗大炕上,炕幾上擺著一本欽州志、一摞書信和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而怡昕的注意力卻不在這個上面,她看著窗外葉子幾乎全都掉光了的石榴樹,看著枝頭那幾個她特意讓人留下的石榴發呆——
那幾個石榴長在石榴樹的最上頭,個頭很大,果實也很飽滿,石榴皮甚至已經無法束縛石榴子的生長,迸裂開來,露出里面宛如瑪瑙的石榴子,看著很漂亮,也有一種喜氣。
現在已經是十一月了,陸濤羽離開京都已經五十九天了
怡昕有些納悶,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能夠清楚的記得陸濤羽不在家多少天了,她明明就沒有刻意記過這個日子,可是她就是知道。
午夜夢醒的時候,她沒有往身邊探一下,看看身旁是否有人的習慣,清晨睜開眼睛的時候,她也沒有側頭尋找那張熟悉的、帶著滿滿的關懷和笑意的臉龐的習慣,她是個習慣孤單和清凈的人,陸濤羽的離開并沒有讓她覺得空空落落的,事實上,她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覺得陸濤羽似乎就在身邊,并沒有離開一樣。
讓她有這種錯覺的是那一摞厚厚的信吧怡昕不確定的想。
那一摞信都是陸濤羽從欽州寄回來的,可是與其說那是信件,還不如說那是陸濤羽離家這段時間的日志,怡昕仔仔細細的看過很多遍,幾乎能夠倒背如流。
從離開家的第一天起,他每天晚上都會將白天做了什么事情,看到什么樣的風景,遇到什么人或事,自己又做了什么,有了什么樣的感觸,都用文字記錄了下來,連整理都不曾,就把它當成了信件寄了回來,同時寄回來的還有一些不起眼的小東西。
有一朵已經干枯的菊花,那是陸濤羽在前往欽州的路上,在路邊打尖的時候順手摘的野菊花,他告訴怡昕,他們下馬休息,恰好看到了那么一叢金燦燦的菊花,開得十分的熱鬧,在那樣的野地里,顯得是那么的奪目,有沒有人欣賞對于它來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燦爛過。陸濤羽摘下了其中的一朵,希望和怡昕分享那一抹秋日里的燦爛風景。
有一棵小石頭,那是陸濤羽在路過某一條河,讓馬兒在河邊飲水的時候撿到。陸濤羽說,那條河名為沖江,并不是很寬闊,但是水流洶涌湍急,很有氣勢,河里有無數青綠色的石頭,點綴在白色的浪花中分外的耀眼。他們還能看到只有巴掌大小的魚,迎著浪花逆流而上,他當時在想,它們這般的奮力向前,上游定然有讓它們可以為之付出一切的東西。
有一對泥偶小人,那是陸濤羽到了欽州之后,忙里偷閑在集市上看到的,他說那女娃娃泥偶滿臉的嚴肅,男娃娃泥偶滿臉討好的笑容,看起來就像他和怡昕一樣,感到十分的親切和有趣,所以不顧別人取笑的眼神,花了十二個銅錢買了下來,特意帶回來給怡昕看,博她一燦。
有一片枯黃的樹葉,那是陸濤羽在欽州住的房屋前面那顆榆樹上最后的一片葉子,他在信里說欽州的冬天來得比京都更早,才進十月,書上的葉子就落得差不多了,就剩下那么三五片掛在枝頭,分外的孤寂,讓他看了更覺得想家,所以在某一個有空閑的時候,把它們全部都摘了下來,把唯一一片完整的寄了回來,想借此告訴怡昕,他真的很想她。
還有一些零散的小首飾,動物的骨頭做的項鏈,木頭雕的小玩意,一顆據說是寶貝,卻只花了是個銅錢就買到的石頭疙瘩,簡單的荊釵,羊皮帽子……都是些不值錢的小玩意,卻讓怡昕一再地把玩,甚至專門做了一個楠木匣子裝這些東西。
當然,陸濤羽的心里更多的還是寫了他在欽州的遇到的事情。
某個他轄下的陸家子弟看他不起,覺得他就不過是個仗著家世耀武揚威的繡花枕頭,不但不聽他的調令,還出言不遜,他甚為生氣,卻也不能利用身份強壓與人,干脆用最粗魯,最簡單,最直接也最有效的辦法,直接揍了那人一頓。
陸廷威人前罵他胡鬧,私底下卻贊他做得好,說在軍中就是這樣,想要立威信,首先拳頭要夠硬,打人要夠狠,要想讓人尊敬,必須先讓人害怕。
后來他和那人在校場上一決勝負,比騎射,比力量,比刀槍,他的力量稍勝一籌,刀槍完全壓制對方,只有騎射,騎馬的靈活性差了很多,好在射箭的力度和準頭都不錯,但還是略遜一籌。不過,他現在正在努力趕上,相信不用太多時間,他就一定能夠趕上那人。
他還說,兩人不打不相識,現在已經是能夠說得上話的朋友了,而通過這個人,他也和另外的一些人相識,大家平日除了在軍營中練兵,在城內巡邏,出城巡查之外,就是在一起相互比試,在一起大塊吃肉大口喝酒。
他說,他一直以為自己的酒量還算可以,可是和那些人在一起才知道,自己的酒量不過是勉強過關而已。每次出去喝酒,他總是會被人灌得酩酊大醉,有一次一群人還在路邊就全部醉趴下,半夜給凍醒了之后才回住所。而現在,他的酒量明顯大增,等他從欽州回來之后,一定找凌子涵好好的喝一頓,準能把他給灌趴下。
他還說,虎軍年輕的將領中有兩陸兩羅一楊。
兩陸指的是陸家的旁系子弟陸廷楷和陸庚揚。陸庚揚就是和陸濤羽動了手,之后更成為莫逆的那個人,他今年二十二歲,是陸家的旁系子弟。他和陸濤羽成為朋友之后老實交代了,他是故意挑釁陸濤羽的,為的就是看看齊云侯這個嫡孫有什么樣的本事,同時也把指使他的人給出賣了,只是他的是陸家令外的一個旁系子弟陸廷楷。
陸廷楷與陸廷威同輩,也是他那一輩的旁支子弟中最年輕的一個,今年不過三十歲,以機敏,狡黠聞名,他指使陸庚揚挑釁陸濤羽的原因只有一個,試試陸濤羽有多少真本事,有固然好,要是沒有的話借機狠狠地挫他一次,讓他明白軍中拳頭大的人說話才管用的道理。敗在陸家人自己的手里,總比被別的人教訓好。據陸庚揚說自己不管是騎射還是其他的都略遜一等,他是陸濤羽下一個要挑戰和超越的對象。
兩羅指的是羅瑤的一對雙胞胎哥哥羅明,羅剛。羅家子弟在虎軍人數不少,但多是中層,羅家子弟極少離開欽州,似乎對于他們來說,欽州就是他們的命根一樣。兄弟兩人最厲害的就是騎射,陸濤羽以前就和他們認識,略有幾分交情,陸濤羽練習騎射就是請了羅明指點,陸濤羽相信,年前,他一定能夠超過陸庚揚,然后正式的向陸廷楷挑戰。向兩兄弟請教的同時,陸濤羽也不忘和他們相互切磋,從剛開始輸得多輸得慘,而現在輸得次數少了,就算是輸,也并沒有那么難看了,還是頗有進步的。
一楊指的是楊奇文,一個虎軍所有年輕人都嘆服的輕騎將軍,他馬上功夫全軍無人能敵,為跡象中發現敵情,讓欽州早早的戒備。他今天也已經二十八歲了,而他的妻子就是羅瑤的雙胞胎姐姐羅晴,那個在欽州很有名望的女大夫。
陸濤羽在信中開玩笑的說他不知道等他明年回京之前能不能在他的手里輸得不要太難看,但是他也會不怕死的向他挑戰就是了,實在是不行的話就專找他的弱項下手,反正,軍中目前為止還沒有人能夠勝他,輸在他的手里不算丟人,畢竟敢挑戰他,并且讓他應戰的人并不多。
從這些信中,能夠看得出來,陸濤羽在欽州過的日子很充實,卻也很辛苦,但是他對這樣的生活似乎是甘之若飴的,他還能夠開玩笑,還能夠抽出時間來到處走走,給怡昕帶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還能夠抽出時間來寫信,甚至還有時間思念她。
是啊,是思念她怡昕在字里行間感受到最多的就是陸濤羽對她的淡淡思念,這讓她的心里暖暖的,讓她閉上眼就能夠感受到遠在欽州的陸濤羽是怎樣的心情,而令她最感動的是陸濤羽在某一封信上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我相信,等我回來,你見到我的時候你一定會驚訝的發現,你的丈夫已經蛻變成了一個可以讓你全心依靠的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當然,這個男子漢可能黑了很多,瘦了不少,希望別把你和我們的笑笑給嚇壞了
陸妍卉的婚事,陸濤羽也在信里說了自己的意見,那就是聽從老夫人的安排,他說老夫人的考量會很多,但是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在無損家族利益的情況下,老夫人一定會為陸妍卉做最好的選擇。還說陸廷威對蒙氏居然不寫信給他很有意見,專門因為這個和他發了一頓脾氣,說蒙氏變了云云,甚至還因為這個給蒙氏寫了一封信。而他壞心的在信里告訴怡昕,一定要盯緊了蒙氏,一定不能讓蒙氏給陸廷威寫回信,抻著他,讓他難過。
那封信是昨天才收到的,怡昕看到之后笑瞇了眼,而后將那一段特意告訴了蒙氏,蒙氏給了她一大個白眼,告訴她,遲了,她已經寫了回信給陸廷威了,倒讓怡昕傻了眼。
今天給陸濤羽回信的時候提了這件事情,順便問問陸廷威收到回信的時候有什么反應。等信寫好了,讓人送出去之后,她就整理了信件和各種小東西,好了之后卻什么都不想做了,干脆坐著發呆。
“少夫人,老爺子身邊的青衣來了,說是老爺子問您最近幾天能不能抽時間回去一趟,他想見見您和姑娘”正在發呆,換了媳婦子裝束的玳瑁進來了,她是進府來探望陳媽,有事情就順便給做了。
她成親不到兩個月就有了身孕,自然不能趕著回府侍候怡昕,而琥珀前幾天也被怡昕趕出去備嫁了,身邊除了盈兒以外又提拔了一個叫巧燕的丫鬟上來,不過怡昕最習慣的還是使喚盈兒。
“你告訴青衣,我明兒中午帶著笑笑回去”怡昕微微一怔,要知道有了笑笑之后,他不定什么時候就會過來一趟,根本連帖子都不會遞,而深知他脾性的陸博涵和老夫人對這樣的事情完全就當沒看見,說想自己和笑笑,想讓她回去她是絕對不會相信的。難道有什么要緊、又不方便在齊云侯府和自己商量的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