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國色江山

第四十七章 柳如是

第一眼見到朱道臨的時候,徐拂就對朱道臨挺拔的身材、從容得有點任性的舉止、刮得干干凈凈的俊臉和深沉明亮的眼睛暗自新奇,也大有好感,此刻近在咫尺,更讓她領略到朱道臨與尋常文人士子和商賈名流截然不同的氣質,不知不覺竟有點兒為其著迷了。

說笑間香茶撤下,佳肴上桌,機靈的玉虎不用招呼便打開放在花樓門外的兩箱酒,端到朱道臨側后小心放下,抽出兩瓶轉身前往船頭單獨擺下的酒桌,和老史及應大掌柜的兩位隨從有說有笑地喝起來。

朱道臨微微一笑,揮揮手把玉虎叫回來來,再從箱子里拿出兩瓶遞給他:“難得來一趟,景色又這么好,要是酒不夠就大煞風景了。”

“謝謝師兄。”

玉虎眉開眼笑接過兩瓶酒大步離去。

徐拂和作陪的小姑娘們非常意外,從未見過有誰對下人這么好,見慣不怪的應昌培哈哈一笑,告訴大家朱道臨就是這性子,哪怕和德高望重的師傅玄青道長和其他長輩在一起同樣如此。

朱道臨啟開一瓶酒,剛要給所有人滿上,徐拂已好奇地詢問什么酒竟如此的芬芳香醇?

坐在朱道臨身旁年約十三四歲的漂亮女孩默默上前,向朱道臨盈盈施禮,伸出白皙的雙手拿過酒瓶緩緩跪下,為滿臉驕傲的應昌培和趙訓庭先斟上,然后恭恭敬敬轉向朱道臨,小心翼翼地把酒斟入朱道臨面前的精美瓷杯,最后撿起桌面上的瓶蓋,悄悄看了看再悄悄蓋在瓶口上。

“怎么不給你自己和其他幾位同伴斟上一杯?”朱道臨好奇地詢問亭亭玉立清純可愛的小姑娘。

小姑娘瞥了一眼對面的徐媽媽和正在為媽媽斟酒的應昌培,紅著小臉低聲回答:“這酒醇香四溢,估計頗為辛辣,奴家和姐妹們均不勝酒力,所以……”

聽著小姑娘越說越小聲的甜美聲音,朱道臨禁不住笑了:“夠自覺的,不錯年紀還小,還沒張開呢,少喝點兒酒對身體發育有好處,哈哈|了問你,怎么稱呼你合適?”

“奴家姓柳,名隱,有勞先生下問了。”小姑娘的俏臉更紅了。

朱道臨發現大家都看著自己,而且眼神相當奇怪,略微猶豫忍不住問道:“這么了?”

徐拂“噗嗤”一聲捂嘴而笑,應昌培卻連連曳:“賢弟你剛才說錯話了,什么叫年紀小沒有長開啊?在座的除了我兄弟三個,全都是豆蔻年華的大姑娘了,唉!也不怪你,看來以后還得多陪你來幾趟,否則還要鬧出諸如此類的笑話。”

朱道臨聽得眼都大了,豆蔻年華他可是知道的,杜牧詩中的“娉娉裊裊十三余,豆蔻梢頭二月初”,描寫的就是十三歲的姑娘如同枝頭芬芳的豆蔻一樣,如此年紀,如何讓朱道臨下的去手啊!

“怎么?賢弟難道不知豆蔻所指何意?”應昌培不解地問道。

“知道,是味中藥,不過需要等待成熟之后才能摘下來。”

朱道臨說完幽幽一嘆,也不管應昌培如何對他翻白眼,端起杯子轉向笑盈盈的徐拂:“徐大家,初次相逢,不勝榮幸下敬你一杯,如有冒犯之處,還請多多海涵!”

“道長客氣了,該由奴家敬道長一杯才合適,請!應先生,趙先生,奴家也敬二位先生一杯,謝謝二位先生長年以來對奴家的關愛。”

跪坐的徐拂果然心思玲瓏,只見她緩緩挺直身子,身姿柔美儀態萬方,說不出的嫵媚動人。

應昌培和趙訓庭欣然舉杯,朱道臨微微示意一飲而盡,剛放下杯子就看到小柳姑娘再次端起酒瓶,默默為自己斟酒,弄得朱道臨心中泛起了憐憫之情,再也沒有半點剛登上畫舫時的期待心情。

為了不影響大家的情緒,朱道臨神色自若地隨著大家一起頻頻舉杯,三杯之后,不動聲色地示意小柳姑娘吃點東西,然后拿起筷子毫不客氣地插到清蒸魚頭上,把諾大個魚頭連同上面的姜絲蔥末放入自己碗里,頭也不抬和驚愕望向自己的眾人打趣道:

“有道是寧做魚頭,不做魚肚,小生就不客氣了,諸位請便,手快有手慢無,到時候沒了可不許在心里埋怨我沒打招呼。”

滿桌哄然大笑,朱道臨身邊的小柳姑娘緊捂徐笑歪了身子,徐拂邊連呼有趣,笑得極為暢快,好像許多年沒機會這么笑過一樣。

面對陸續端上的精美菜肴,中午就沒吃飽的朱道臨可不管別人怎么笑,他捧著須低著頭專心吃飯,夾菜的速度似乎也不快,可只要留意觀察,就會發現他夾菜的效率很高,一夾一個準不浪費半秒時間。

應昌培兩個和徐拂彬彬有禮地相互敬完三杯酒,拿起筷子才驚愕地發現,桌上最美味的四道大菜已經沒了大半,剛上沒多久的那碟馳名大江南北的紅燒甲魚,此刻只剩個油光發亮的王八蓋子了。

“看我干什么?快吃啊!不吃就涼了,這么好的菜,恐怕京城里穿補丁衣服的圣上一年也吃不上幾次,我們幾個卻在這風景如畫的秦淮河上遇到了,福氣啊!”

朱道臨說完端起了杯子,愜意地慢慢品嘗起來。

應昌培和趙訓庭相視一眼,齊齊曳開始吃飯,幾位小姑娘憋著笑殷勤伺候,同樣憋得很辛苦的徐拂低頭笑完,輕咳一聲望向朱道臨身邊的小柳姑娘:“如是,別笑了,還不快給道長斟上酒。”

“是。”

小柳姑娘連忙止住笑,端起酒瓶把朱道臨的小酒杯斟滿。

“謝謝!”

朱道臨低聲致謝,端起酒杯送到嘴邊時,似乎想到了什么,酒杯在嘴邊停頓良久,最后徐徐放到桌面上:“請問徐大家,剛才你把小柳姑娘叫做什么?”

所有人都停止動作,望向臉色微變的朱道臨。

徐拂愣了片刻,瞥了一眼同樣疑惑的小柳姑娘,對朱道臨微微笑道:“都怪奴家沒說清楚,道長所問的小柳姑娘本姓楊,單名愛,她家境貧寒,雙親早逝,是個可憐的孤兒,七歲就被掠賣到吳江為婢,兩年后改名柳隱。”

“三年前,奴家去吳江訪友,無意中見到小柳姑娘,發現她勤奮好學,天賦過人,不僅熟知音律,還能背誦詩經和論語,得知她的不幸遭遇后,愈加憐其身世,愛其聰穎,于是就把她要了過來,回到金陵為她取了個‘如是’的字號。”

“平時奴家和秦淮的姐妹們都叫她如是,極少稱呼她的名字。”

朱道臨沉思良久,轉向黯然垂頭的柳如是,溫和地笑問:“如是姑娘,如果你不嫌棄,我想為你彈奏一首曲子,可以嗎?”

柳如是嬌弱的身軀微微一震,抬起頭時,明亮的雙眸中蓄滿了驚喜與羞澀:

“奴家……奴家剛才也聽了應先生說起的天籟之音,心中仰慕不已,心里一直盼望能聆聽道長的琴聲。”

朱道臨默默點了點頭,做了個令滿座震驚的舉動,只見他緩緩站起后退半步,非常鄭重地向柳如是彎腰致禮:“在下榮幸之至!今天的第一曲,就為如是姑娘而奏吧!”

[三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