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外面冷,您也得當心著身子……”秋水小心翼翼的站在她身邊,神色說不出的復雜。]綿綿冬雨,傾城而下。沈紫言立在屋檐下良久良久,沒有做聲。過了約莫小半個時辰,才暗暗嘆了口氣,靜靜的返回了屋子。
屋子里的溫暖和外間的寒冷截然不同,宛如人間兩重天。
沈紫言卻已經察覺不到了。她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和杜懷謹閑話時,說起的笑話,那時杜懷謹輕笑著說,希望她能化作一只小鳥兒,這樣就能鉆入他的柚子,兩個人時時刻刻都能在一起。
不過是少年夫妻情到濃處時,一句玩笑話。
哪里有人會當真。
可是到如今,沈紫言想起,滑然淚下。恨不能當真化作一只鳥,或一只蝴蝶,扇動著翅膀,能時時看著他,時時伴著他。只是可惜,他已經離開。而她,不過是閨中少婦,連這金陵城,亦走不出去。
沈紫言獨自坐在窗前,許久許久。
沒過幾日,傳來消息,二夫人病故在莊子上了。沈紫言也不過派秋水過去問了一聲,也不再提起。宛如福王府從來沒有這個人面存在一般,一切都并未因為二夫人的死而出現什么變化。
年關下,大夫人和沈紫言有孕在身,皆不能出去串門應酬。而福王府也屢屢推脫身子有恙,不便赴宴。眾人想到這些日子以來福王府發生的種種,也都心照不官。好容易熬過了元宵節,這門庭若市的喧囂才漸漸平息下來。
再過幾個月,就是杜水云出閣的日子,福王府也開始忙碌了起來。
墨書自此開始頻頻往來于福王府,似乎是怕沈紫言孤單,每日來時總是坐上三四個時辰一面做些女紅,一面陪著沈紫言閑話。也不知是從聽里捏刮來的奇聞軼事,讓人聽著總是驚奇不已。
沈紫言自然明白她的心意。屢屢也暢然而笑,然而心里卻始終是缺了一塊,悵然若失。這樣的日子,平靜而沉悶。昔日杜懷崖在家時總能和她說說朝廷上發生的大小事情。而現在,隨著杜懷崖的離開,也無人能和她說起此事,自然而然,她的生活,平靜得如一潭死水,不起波瀾。每日不過是循規蹈矩的作畫,練字打發時間。]福王妃早已免了她的晨昏定省,也不纖她再出門走動,免得橫生波折。雖是一番好意可著實是悶壞了沈紫言。這后院不過巴掌大的地方,禁錮了她所有的時間。
沈紫言鮮少從外面聽到什么消息,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只聽說西北那邊似乎戰事不大好,由于大雪封山,糧草不接,杜懷謹這一仗,打得十分艱難。這些事情,沈紫言也只好放在心里罷了。
然而還是忍不住,暗自擔心。杜懷謹雖說從小跟著福王可也不能和那些南征北戰,經驗豐富的老人相比。沈紫言忱心不已,不出一個月,人已瘦了一大圈。福王妃見著不好,每日命吳媽媽和潘媽媽熬一兩燕窩給沈紫言補身子,這才漸漸好了些。
隨著冬日過去天氣漸漸暖和起來。而沈紫言的肚子,也開始顯懷。似乎是一夕之間的事情,她的小腹高高隆起行走都有些不便。兩位媽媽是見多識廣的人,一面瞧著她的肚子一面笑,“這圓不圓尖不尖的,可真叫人看不出是兒是女。”
沈紫言淡淡笑了笑“不管是兒子還是女兒,我都喜歡。”兩位媽媽臉上堆滿了笑連聲附和。正說笑間,就見秋水從外間走了進來,忙道:“小姐,大夫人那邊好像要生了!”沈紫言微微一怔。
秋水就說道:“聽說不過是一刻鐘前的事情,大夫人連呼肚子痛,福王妃那邊得了消息,急得了不得,好在早前就準備好了,有三四個產婆在大夫人那邊呢!”沈紫言在心里思付了片刻,有些難以置信:“這才八個月呢!”
秋水苦笑:“正是這么說,聽說這一胎十分驚險。是頭胎,又是早產……”沈紫言驚出了一身冷汗。由大夫人,想到了不久后的自己。下意識面,雙手就輕輕撫上了小腹。不過是一瞬之間,小腹上,似乎有一處突起。
沈紫言微微一愣,隨即失聲呼道:“秋水,他踢我了!你也來摸摸看!”秋水一聽,眼睛驀地睜大,方才的沉悶一掃而空,立刻湊上去,將手覆在了沈紫言的小腹上。只是叫二人失望的是,那腹中的孩子,此刻格外的安靜,再也沒有絲毫動靜了。
沈紫言未免有些沮喪。
吳媽媽在一旁看著,就笑道:“這才六個多月呢,哪里就有那么大的動靜。到了七八個月的時候,只怕是成日鬧得您不得消停呢。”沈紫言初為人母,也不知這其中的故事,只是微微有些失望,說道:“看來這孩子倒是個懶怠的潘媽媽抿著嘴笑道:“到底是您太著急了,這才幾個月的孩子,能有點動靜,都是意外之喜了。”沈紫言默默的輕撫小腹,一遍又一遍的,想要觸摸到那孩子的動靜,只是自此以后,他似乎就沉寂了一般。
沈紫言不由想,若是杜懷崖還在,就能分享她的歡喜了。
若是他還在自己身邊,那該有多“。
念頭剛剛一閃過,沈紫言就立刻強自按捺住了心頭的辛酸,忙粉飾太平似的說道:“也不知大嫂那里如何了……”吳媽媽就說道:“聽說這次接生的幾個媽媽,都是從宮里出來的。經手的孩子不知凡幾,也是有見慣了場面的老人了。等到您生產的時候,想必也是這幾位媽媽了。”
沈紫言雖未親眼見識過,可也曾聽說,女人生產,就是一腳踏進了鬼門關。
這種說法,叫她不寒而栗。尤其是,偶爾想起,她生產的時候,杜懷崖或許還在西北征戰。天各一方,他甚至連他們的孩子也不能看見,這種滋味,叫她輾轉反側,久久難以平靜。
沈紫言雖安然坐在屋子里,秋水卻有心積累經驗,拉著白蕊一齊去大夫人的院子,盤算著以后照著這行事來預備沈紫言生產。只聽見耳房里的媽媽一會驚呼:“羊水破了!”秋水和白蕊二人立在外面,心都驚了一驚。
過了一陣,卻又聽見一洪亮的聲音在焦急的大喊:“夫人,您再用口氣!”“夫人,看見頭了!”此起彼伏的聲音,接連不斷。過了三四個時辰,正是黃昏時候,才聽見耳房內傳來一聲微弱的哭聲。
秋水和白蕊二人暗暗松了一口氣,忙立在屋檐下,等到其中一媽媽滿頭是汗的出門時,悄聲問:“是男孩還是女孩?”那媽媽拭了拭額頭的細汗,望了眼耳房,低聲說道:“是個女兒。”
秋水愣了愣,才笑道:“女兒“”,
沈紫言立刻就得知子這個消息。
不由暗暗苦笑。
想不到竟然是女“。她雖對女兒兒子是一樣的喜歡,可對于痛失長子的福王妃來說,自然希望大夫人生下的是兒子,這樣大房這一脈,才不算絕了子嗣。只是可惜,大夫人生下的,卻是女兒。沈紫言就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不出她的意料,福王妃得知是女兒,歡喜就立時減了三分。這要是杜懷瑜還在,這孩子是福王府的嫡長剁女,自然是錦上添花的事情。可偏偏這孩子出生是在杜懷瑜死后……
福王妃大失所望,也是人之常情。
沈紫言自覺身上的壓力又大了此,若是她生下的,也是女兒“。
念頭剛剛閃過,心口就壓得喘不過氣來。
忙垂下頭去穿針引線,然而思緒紛亂,卻是如何也無法將細線穿進去。
只是正出神的功夫,就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沈紫言還未回過神來,就見阿羅急匆匆的,也顧不上禮儀,興頭頭的說道:“夫人,三少爺回來了!”這句話有如驚雷,在沈紫言頭頂炸響。
萬萬沒有想到,杜懷崖會在這個時候回來。也沒有想到,戰事會這么快結束。似乎前不久還聽說了戰事不順的謠言“。
可是這些,都不重要了。眼下最叫人振奮的是,杜懷崖回來了。
沈紫言急急忙忙躡了鞋子,就問阿羅:“三少爺現在在何處?”阿羅整張臉都亮了起來,笑道:“三少爺不久前進了城門,現在該是在往府上趕呢。”沈紫言頓時高興起來,隨手彼上披風,就疾步走到了垂花門前。
惹得秋水幾人在后面心驚膽戰的跟著,不時提醒她當心。沈紫言卻置若罔聞,只盼著能快些見到杜懷謹。在垂花門前站了一個多時辰,沈紫言心頭的喜悅猶自無法壓抑,唇角高高揚起。若不是這許多人看著,真想出去張望一回。
只聽門外傳來一陣馬蹄聲。
沈紫言大喜過望,再也按捺不住,迎了出去。
杜懷崖坐在高高的棗紅馬上,滿面風塵。而他那匹高頭大馬身后,還有一輛華麗的馬車。
而在她的目光下,杜懷崖從馬上一躍而下,隨后,馬車的簾子微微晃動,從里面伸出一雙潔白無瑩的手來。泛著粉光的指甲,纖細的手指,白皙的手腕。這雙手的主人,想必也是一位絕色佳人。
沈紫言的心,剎那間如星辰隕落成石,美酒隔夜成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