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懷瑾淡淡的嗯了一聲。
沈紫言卻來了興致,“可曾說過那西晨風的妹妹,有何易辨認的特征?”“若真是有,那便好了。”杜懷瑾低聲嘆息:“正是因為沒有,所以尋人才艱難。這金陵城如此之大,要尋找一個十八九歲的女子,又沒有什么信物,實在太難。”
好人家的女兒一般極少拋頭露面,要尋人的確是不容易。
這事卻如一塊石子一般在沈紫言的心湖上蕩開了一層又一層的波浪。似乎冥冥之中,她覺得自己認識的一個人和西晨風有幾分相似,可是卻不敢確定,自然不好此時說出來,免得叫杜懷瑾空歡喜一場。
沈紫言打定了主意待身子好利索了,便出去一趟,也去看看是否真如自己心中所想。
或許是心中的大石落地,這一夜她睡得格外香甜。
夢中見到漫山遍野都是雪白的梅花,風吹過,便落了她一身。而遠處卻傳來幾聲吱吱呀呀的童聲,落在耳中,有如春風拂過,叫人有一股說不出的歡喜。待她繞過一株株梅樹,便見到不遠處的山坡上,有兩個粉雕玉琢的小童,蹲在樹根下,拍著手,唱著兒歌。
驟然一看之下,只當那小童是小小的杜懷瑾,那眉眼,那面容,無一處不像。細看之下,卻又有幾分不同,到底是何處不同,卻也說不出口。只是那兩個小孩眉眼精致,叫人見著就歡喜。沈紫言忍不住又走近了幾步,想去逗弄逗弄那兩個小童,誰知等她走近,那兩個小童卻不見了蹤影,唯有滿樹的梅花紛紛揚揚,落了她一身。
沈紫言心里頓生出一股說不出的悵然。
就此幽幽轉醒,想到夢中的景象,似真似幻,讓人油然而生莊生夢蝶之嘆。
沈紫言暗暗嘆了口氣,若是自己也能有那樣一個玲瓏剔透的孩子,該有多好。
到了第二日,秋水端著煎好的藥汁兒上來。沈紫言看著這黑乎乎的藥汁兒,破天荒的沒有猶豫,端著白瓷碗,三兩下便喝完了。秋水微微一愣,似乎還是第一次見到沈紫言如此爽快的喝完一整晚藥。
杜懷瑾在窗前看著,也是眉梢微挑,待秋水掩上門出去后,挑了挑眉,“這次怎么如此乖覺?”沈紫言斜了他一眼,心里又想起那個夢,隱隱有些悵惘。唇齒間滿是藥汁留下的苦澀,從前覺得苦不堪言,如今卻變得似乎可以忍受了。
微微嘆息,“希望這藥有用。”杜懷瑾不由失笑,然而想到她話里的意思,冰冷的眼角漾開了一絲笑意,“楚大夫有在世華佗之名,既然是他老人家開的藥方,想來應該是不會走了大褶子的。”說著,頓了頓,“更何況你之前吃了他開的藥,也已經大好了,這次也該差不多才是。”
沈紫言就笑了笑,“是我太多慮了。”杜懷瑾摸了摸她的頭,“不用擔心,一切有我呢。”話雖是如此說,沈紫言心里還是忍不住擔心。她不止一次的祈求上蒼,能夠給她一個孩子,無論是男孩還是女孩,她都會用盡心力去教導他,只希望可以有和杜懷瑾的骨血。
從前極少有這樣渴求得到什么的時候,如今卻一日比一日渴望。
她心里也明白,自己如此期盼的同時,杜懷瑾又如何會不期望?只不過是沒有露出什么跡象來罷了,無外乎是不想增加她心里的負擔。可越是這樣,沈紫言就越是覺得愧疚,心里反而更難受。
似是看出她的憂慮,杜懷瑾的手在她頭頂摩挲了半晌,微微嘆息:“一切都講求順其自然,有些時候,越是渴求,越是得不到……”沈紫言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淡淡笑了笑。杜懷瑾就說道:“該去給娘請安了。”
沈紫言方才為了吃藥,先行吃了些點心壓肚子,此刻并不覺有絲毫餓意。然而還是披上斗篷,跟著杜懷瑾走了出去。迎面是雪花飛揚,路旁的梅樹上落了厚厚的一層雪,北風拂過,便散落滿地。
見著如斯景象,沈紫言覺得心胸都開闊了起來。一路上和杜懷瑾說著閑話,不知不覺就到了正房。卻見杜懷瑜,杜懷珪和二夫人已早先一步,在那里和福王妃閑話了。杜懷瑾坐在花幾旁,最先看見他們二人,神色微僵,舉手投足間都顯得有些不自在起來。
沈紫言見著,暗暗嘆了口氣。目光就落在了二夫人身上,她今日穿著寶藍色的小襖,似乎是沒有休息好的緣故,眉目間都是深深的疲憊。福王妃見著二人,眼中頓時一亮,精神為之一振,看著杜懷瑾的眼中滿是笑意,“怎么這時候才來?”
杜懷瑾攜著沈紫言一齊坐下了,才說道:“早起時紫言要吃藥,就耽擱了些時候。”福王妃就細細打量了沈紫言的神色,笑道:“氣色好多了,可見得楚大夫醫術精湛。不如我們府上出些束修,請楚大夫來坐診好了。”
杜懷瑾淡淡笑道:“楚大夫是閑云野鶴的世外高人,只怕是不會樂意被拘在我們府上的。”“閑云野鶴?”福王妃微微有些失望,然而還是很快釋懷,“越是這樣淡泊的人,越是有幾分才華。”
母子二人閑話了幾句,林媽媽就帶著下人開始傳飯。二夫人卻突然捂住了嘴唇,“娘,我有些不舒服……”看著這模樣,似乎是惡心反胃的模樣。福王妃就不動聲色的命婆子拿了對牌傳了大夫來看。沈紫言不免深深看了她一眼,心知杜懷瑾還沒有下藥,怎么現在就開始不適了?
照著這癥狀,難道是……
沈紫言幾乎不敢再想下去。
果然,早膳畢,還未等她和杜懷瑾回屋,就見二夫人笑容滿面的從內室走了出來,神色間帶著幾分自得,“娘,我有喜了!”滿屋子都安靜了下來。沈紫言就飛快的脧了眼杜懷瑾,只見他眉目間都是寒意,一雙眼眸里有一閃而過的殺機。
沈紫言心里微微一顫。
二夫人有喜,這事可算是平添波折了。
杜懷瑾本下定決心要讓二夫人病死,現如今她有孕在身,杜懷瑾又會如何做?
只是還有一件事情叫沈紫言覺得萬分復雜,那就是,二夫人腹中的孩子,到底是杜懷瑜的,還是杜懷珪的……
福王妃面上沒有一絲喜色,淡淡的點頭,“這是好事。”聽不出喜怒。
沈紫言微微一抬頭,就見對面坐著的杜懷瑾,神色十分復雜。似是歡喜,又似是害怕,更有些彷徨。而他袖管下的手緊緊握成了拳,泛著清冷的白光。再掃過杜懷珪,依舊是面沉如水,似乎二夫人帶來的消息,與他根本無關。
可是這是二夫人的第一個孩子,按理說,作為夫君的杜懷珪,不是該欣喜若狂才是么?哪怕是和二夫人關系不好,可聽聞這種消息,第一反應都不該是現在這種,詭異的寧靜。讓人心里隱隱生出一種不安之感來。
沈紫言心念微動。
難道杜懷珪也知道了二夫人和杜懷瑜的關系?
或許是他覺得二夫人的孩子,根本就不是他的,所以才顯得這般鎮定?
沈紫言只覺得,福王府好不容易維持的平靜,將會隨著二夫人有喜這一消息的傳來,掀起層層的波浪。二夫人略帶著幾分羞澀的聲音就傳來,“娘,現如今天寒地凍的,我有了身子,行走不便……”言下之意自然是讓福王妃免了她的晨昏定省。
福王府的目光淡淡的落在了她尚未顯懷的小腹上,冷冷說道:“你說得有理,以后得多加小心才是。”算是直接繞過了二夫人的畫外之音。二夫人神色一僵,眉目間就有了幾分惱色,而后朝著杜懷瑜使了個眼色。
誰知杜懷瑜偷偷瞟了眼杜懷瑾,見他面上大黑云壓城城欲摧之勢,哪里還敢出聲幫腔。也就如老僧入定般一動不動的坐在那里,不敢抬頭看二夫人的臉色。沈紫言自知道他們之間的事情以后,對這些小動作格外的關注,他們之間的暗波涌動,自然也被沈紫言盡收眼底了。
二夫人見著左右無人替她說話,頗有些惱羞成怒的意思,半真半假的笑道:“大嫂自有喜以后,也有好幾個月未出門了,從前擺飯的都是大嫂帶著人,如今就換成了林媽媽。”福王妃的眉頭不可見機的蹙了蹙。
大夫人是世子夫人,二夫人卻是庶子的夫人,說白了,和福王妃沒有半點血緣關系。光是二人之間的身份地位擺在那里,就不可能得到同等待遇。福王妃從來就是烈性人,對于這庶子不光彩的出身一直耿耿于懷,在心里自然不可能一碗水端平。就是在這親生的兩個兒子中間,因為杜懷瑾最像福王,又兼聰明伶俐,從小在她膝下長大,難免也偏疼些。
對于喜歡的兒子,自然而然對于他的夫人,也就疼愛一些。愛屋及烏,恨屋及烏,從來就是這個道理。
沈紫言見著福王妃面上明滅不定的神色,也就笑著接過了話頭,“大嫂懷像不好……”話還未說完就被二夫人打斷,“說起來,三弟妹也和三叔成親有大半年的日子了呢。”話外之意是諷刺沈紫言遲遲沒有喜信。
這話可謂是正戳中了沈紫言的心事。一時之間,她心里也泛開了千萬種滋味。這要是昔日,她定能找到話頭毫不留情的辯駁。可如今是在福王妃跟前,自己這個做媳婦的,若是顯得太過牙尖嘴利,只會叫福王妃不喜。也就裝作沒有聽懂的樣子,“正是呢,我來的時候,還正是吃水菜的時候,,如今已經是近年關了,算一算時間過得真快。”
二夫人見沈紫言回避了話頭,也就吃吃笑了起來,“三弟妹進門前,娘就抱孫心切,到如今……”可以拖長了語調。杜懷瑾手中的茶盞應聲而落,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娘,二哥挑燈苦讀,也煞是辛苦,二嫂如今有喜,也不能在一旁服侍,豈不是苦了二哥?”杜懷瑾的目光帶著幾分飄忽,只是他話音剛落,二夫人就臉色微變。
這話也就杜懷瑾能說說罷了,沈紫言卻是不能說的。杜懷瑾作為杜懷珪的弟弟,可以說上幾句,算得上是關切之言。沈紫言卻是做弟妹的,無論如何也不能插手管二伯的房中事。否則只會遭人詬病罷了。
果然,那廂里福王妃很快就會意了他的意思,“你說得對,你二哥苦讀,甚是辛苦,我看,我身邊的灼桃,就給了你二哥吧。”說著,目光落在了杜懷珪身上,“灼桃是我身邊得力的丫頭,你可不許虧待了她。”這樣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無疑是長了灼桃的臉面,無形中抬高了她的身份,又打壓了二夫人的氣焰。
二夫人的臉色一瞬間變得極為難看。
杜懷珪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里目光微閃,最后說道:“娘放心。”福王妃就滿意的頷首,“我看,明日是個好日子,就開了臉吧。她服侍了我一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抬做姨娘好了。”
二夫人終于露出了焦急之色,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娘,我們府上一向不納妾,況且大伯也沒有……”這話無疑是打了杜懷珪的臉。只是她說得急,幾乎忽視了杜懷珪是丫鬟生的這個事實。杜懷瑾冷冷瞅了她一眼,看著她的眼神,已經帶著幾分陰森。
福王妃不動聲色的端了茶盞,“老二是三兄弟中最費神思的……”就這么一句輕飄飄的話,當是打發了二夫人。二夫人大急,現如今她懷著身孕,若是讓福王妃身邊的丫頭去討了好,來個雙喜臨門,她可怎么著?
又是福王妃身邊的大丫鬟,到時候豈不是搶了她的威風?
只是事到如今,福王妃根本沒有收回這話的意思,而她自己也是百口莫辯。更不用說旁邊一直默然不語的杜懷瑜,和擺明了唯恐天下不亂的杜懷瑾了。福王妃已端著茶盞說道:“我也乏了,你們都下去吧。”
二夫人自然是百般不情愿,心想著留到最后再和福王妃說說。哪知杜懷瑾根本就沒有離開的意思,穩如泰山的坐在那里,優哉游哉的喝茶。沈紫言哪里不明白他的小心思,也就垂下頭,跟著杜懷瑾抿了幾口茶,只當是沒有看見二夫人越來越難看的臉色。
打鐵要趁熱。
二夫人心知此刻不斷個分明,等到福王妃命人將灼桃送去了,才是悔之晚矣。只是杜懷瑾和沈紫言二人如土菩薩一般坐在那里,叫她到了嘴邊的話也不知從何說起。她也是極好面子的人,斷然不肯在他們二人面前折了顏面。
福王妃見二夫人始終杵在眼前,心知她必是有話要說。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事情,直接吩咐林媽媽:“你去讓灼桃收拾了鋪蓋,現在就去二少爺身邊服侍吧。”林媽媽應了。福王妃說完,也不待二夫人說話,徑直走進了內室。
二夫人望著福王妃的背影,抿了抿唇,似乎是想要跟上去的樣子。卻被瓔珞攔住:“王妃要休息呢。”雖然是笑語盈盈,可明顯的是不想讓二夫人進去。杜懷瑾眉梢微挑,似乎頗為同情的望了二夫人一眼。
二夫人見著,心里更是噌噌起了怒火。
杜懷瑾卻已站起身來,看向沈紫言,“我們走吧。”沈紫言心知二夫人已不可能再尋福王妃了,也就頷首,“好。”說著,就起身跟在杜懷瑾身后,一齊出了院子。
二人回去的路上,并肩走在一起,彼此都是心事重重,未多說一句話。
直到走到院門口的小道上時,杜懷瑾才拉著她閃到了一旁的抄手游廊,“紫言,你不用急。大嫂和二嫂,都是進門好幾年以后才有的消息。”是想要安慰她吧。沈紫言露出了笑容,點了點頭。
杜懷瑾就松了一口氣。
沈紫言看著遠處的梅樹,沉默了片刻,才問:“二嫂那里,你打算如何?”杜懷瑾也陷入了沉默。過了半晌,幽幽說道:“這罪過,唯有我背負了。一尸兩命,下地獄,便下地獄了。”沈紫言微微一顫,杜懷瑾還是沒有改變心意。
只是聽著他話里的蒼涼,有些不是滋味。
他若是當真害死了二夫人,只怕這一生,和杜懷瑜的兄弟情義,也就走到了盡頭。
那孩子雖然無辜,可若是生下來,將來帶來的禍患更大。照現在的情況看來,那孩子多半是杜懷瑜的,若是大夫人生下了女兒,而二夫人生下了兒子,杜懷瑜將會如何?
沈紫言幾乎不敢想象到那個時候會出現何樣的結局。
與其到時候亂成一團糟,不如現在就一了百了。
可是,想到二夫人腹中無辜的孩子,還是覺得有些不忍。
大人的罪過,卻要叫一個未出生的孩子來背負。
沈紫言暗暗嘆了口氣,就見阿羅急匆匆的迎面趕來。
杜懷瑾眉梢微挑,阿羅的聲音帶著少有的急促:“少爺,順天府來人了!”
沈紫言和杜懷瑾齊齊愣住。
電腦中毒,稿子全丟了,找了一個多小時,一點頭緒也沒有,只能重新開始寫。唉,以后再也不敢到處找BL動漫看了。大家鄙視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