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小廝沈紫言從前是見過的,叫做香憐,是沈大老爺的貼身小廝,模樣生得十分清秀,說起話來也是文文弱弱的,之前沈二老爺屢次見著這小廝就皺眉。沈紫言心里也明白些,大約這小廝是沈大老爺用來瀉火的,因而導致沈二老爺十分不滿。
只不過,現在沈大老爺死了,這小廝只怕用不了多久就會被大太太遣走。這些事都不是沈紫言該操心的事情,她不過就是念頭微動,也就不再多想,在香憐的帶領下到了院子里的孝棚里。還未走近,就聽見一陣陣撕心裂肺的哭聲,倒叫沈紫言驚了一跳。
只見滿院子都是穿著孝衣的曼妙身軀,細看一看,都是些妙齡女子,想來是沈大老爺那些姬妾。只是她們哭聲雖然大,可面上卻未見一絲淚痕,甚至有些姬妾臉上還有淡淡的脂粉痕跡。顯然沈大老爺的死對于她們觸動不大,或者對于她們來說,沈大老爺的過世,不過就是使她們喪失了短暫的庇護之所而已。
她們還年輕,也都還有幾分姿色,只要大太太肯放她們出去,倒也不愁沒有出路,只不過,能不能尋到好去處就難說了。但是看著她們的模樣,好像對沈大老爺的過世也不甚在意似的,不過就是做做樣子罷了。
這是沈大老爺的家事,也是沈大太太該費神的事情,沈紫言想到日后沈大太太可能面臨的難事,出乎意料的,心里居然沒有一絲波瀾。好像這個人就是陌路人一般,不管她未來如何,都已不是能引起她興趣的事情。
進了孝棚,一眼就看見沈二老爺一臉哀戚的守在那里,正吩咐小廝們拿著對牌去領喪事要用的東西。沈紫言微微有些詫異,沈二老爺要是全權做主的話,這喪事的花費,只怕有不少要沈二老爺自己拿出來了。沈大太太那樣的人,可不見得就會拿出銀錢來幫襯沈二老爺。
轉念想到沈二老爺在沈大老爺翻車一事上的曖昧立場,沈紫言又覺得這事可是醫意料之中的事情。說不定現在沈二老爺正是懷著愧疚之心來替沈大老爺辦一場體面的喪禮。沈紫言嘆了一口氣,杜懷瑾已上前去給沈二老爺行禮。
沈二老爺見著杜懷瑾和沈紫言二人,一瞬間神色說不出的復雜,隨后又恢復了常色,因為是喪禮,也不好表現得太過熱情,只淡淡點了點頭,“你們來了!”話音剛落,就聽小廝來報:“大姑爺和大姑奶奶來了!”
沈紫言也有些時日未見到沈紫諾了,自李仁夭折以后,還未曾知道沈紫諾如今狀態如何,聞言立刻就迎了出去。沈紫諾也是一身雪白的衣衫,和李駿站在一起,也是郎才女貌的一對。她雖然神色哀傷,可看得出來,面色很好。沈紫言也就微微松了一口氣,看來李仁夭折一事,并未給她造成太大的打擊。
或許那時她想要認下李仁,也就是一時的同情心,等到她冷靜下來,自然就會知曉其中的厲害。沈紫諾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看著她臉色蒼白,心里生出一股憂慮之意來。
拉著她向西走了幾步,待到無人時就低聲問她:“昨日聽說你身子不爽利,正打算去探望,就出了這事,你沒事吧?”沈紫言笑得云淡風輕,“沒事,就是有些著涼罷了。”沈紫諾松了一口氣,目光落在了披麻戴孝的大太太身上,長長的嘆息:“日后大伯母和堂妹堂弟們,孤兒寡母的,不知道多艱難。”
沈紫言沒有接話,只是在視線所及處,搜尋杜懷瑾的身影。只見杜懷瑾站在那里,不知在和李駿說些什么,神色始終是淡淡的。沈紫言心內也明白,多半是上次李仁的事情在杜懷瑾心里留下了隔閡,導致他對李駿的印象有些不好。
沈紫諾倒沒有瞧出什么不對勁,反而和她閑話:“這事也太突然了,我得到這消息時,還是在婆婆那里用早膳,當時驚得筷子都幾乎落在地上了。”沈紫言想起自己初聽到噩耗時的吃驚,十分理解沈紫諾的感受,“死生之事,本就是變幻莫測。”沈紫諾就嘆道:“果真是世事無常,誰能想到就出了這事!”
沈紫言顯然不想就這個話題多說,只是還沒有等她岔開話題,就見大太太由海棠扶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走了過來。沈紫言和沈紫諾所站的位置是角落,也不是太過顯眼的地方,大太太既然尋了來,多半就是有話要說了。
下意識的,沈紫言就覺得大太太不可能有什么好話,只是出乎意料的,沈大太太對她們姐妹倆的態度格外的熱忱。先是和她們一起吃茶,不停的拉著家常,嘆息沈大老爺突然的故去給她帶來的傷心,“昨天還好好的,誰能想到,一眨眼的功夫,人就沒了……”又恨恨的開始咒罵:“要不是那群狐朋狗友,你們大伯又怎么會大晚上的出去吃酒!”
沈紫言不由撫額,這話她還真不好接口。沈紫諾顯然也是找不到插話的地方,一直沉默的聽著大太太喋喋不休的抱怨和概嘆。然后,就開始哭訴家道艱難來,“…..又沒個營生,留下我們孤兒寡母的,可怎么活……”沈紫言心里冷笑了一聲,之前說那么多話,恐怕也是為了引出這一句家道艱難吧。
不得不承認,沈大太太這通哭訴,哀婉動人,只是,沈紫言對于沈大太太,已經無話可說,自然也就不會拿她說的話當回事了。不動聲色的抿了一口茶,對于沈大太太的哭訴,只當沒有聽見一般。
沈紫諾卻陪著垂了一回淚,也暗自嘆息了許久,沈大太太見沈紫言始終冷淡以對,只得轉而想沈紫諾哭道:“你四妹妹眼看著也是十七歲的人了,就有那嫌貧愛富之人,看不上她。你也是知道的,你四妹妹聰明伶俐,知書達理,到頭來婚事也沒有著落……”話說得再明白不過了。
果然,沈紫諾聽著這話,眉目中有了一絲松動。沈紫言深深看了她一眼,冷冷說道:“大伯母心也忒急了些,大伯父尸骨未寒,為四堂妹說親也要等到三年以后,這事一時半會倒也不急。”將沈佩夏的婚事從錢財上拉扯了出來。
沈紫諾想了想,也是,又見著對面的沈紫言投來警告的一瞥,雖不知她是何意,可她自小就聰慧過人,看她的眼色行事,自然不會走了大褶子。也就附和道:“三妹說得對,大伯母也不必太心急,這事可以慢慢來,時日還長著,不怕挑不到好的。”
大太太臉色微僵,隨即訕笑道:“我們家佩夏到底不比兩位姑奶奶,都是嫁出去的女兒家,自然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了。”沈紫言早已對她的話處變不驚,不管她說什么都是左耳進右耳出,自然也不會放在心上,給自己自尋煩惱。聽著大太太的話,也不否認,拉著沈紫諾起身,“這屋子里悶得慌,我們出去走走。”
沈紫諾忙站了起來,亦步亦趨的跟在沈紫言身后,一齊出了屋子,走到抄手游廊上時,眼看著左右無人,忍不住問:“你方才是想說什么?”沈紫言冷笑:“既然有功夫哭訴艱難,倒不如想想當初為何有閑錢來買那么些姬妾!”沈紫諾眼中一黯,嘴角微嗡,終究是沒有說話。
馬車上,沈紫言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終于能歇會了。”杜懷瑾緊貼著她坐著,摸了摸她的頭,問道:“是不是很累?”“累倒不覺得。”沈紫言想到前世在沈大老爺府上的種種遭遇,揉了揉眉心,“就是不喜歡那地方。”
杜懷瑾只當她是對沈大老爺和沈大太太不喜,也沒有別話。揉了揉她的頭發,輕笑道:“忍一忍,也就是幾天罷了。”沈紫言哀怨的睨了他一眼,說得倒是輕巧,就這么幾天,每天要在自己前世經歷過噩夢的地方來來去去,怎么想怎么不快。只是也沒有辦法,每天還是和杜懷瑾在福王府和沈大老爺府上來往。
三日以后,沈紫言也就不必再去那里了,現在就是等到七七四十九日停靈日過去以后再去一趟即可。不管怎么說,沈大老爺的喪事,暫時算是消停了。
只不過,也不知是這幾日太奔波的緣故還是怎的,沈紫言只覺得自己比起前幾日,更沒精打采了些。杜懷瑾見著也是暗暗心焦,親自去太醫院堵住了正要給太妃瞧病的常太醫,讓他進福王府來給沈紫言瞧病。
只是常太醫瞧了又瞧,只說是沈紫言身子剛剛痊愈,難免有些精力不濟,讓好生將養著。杜懷瑾自然有些疑慮,又去找了太醫院其他太醫,說法也都是大同小異。沈紫言也不欲為了自己一點小事鬧得闔府不寧,私下里也勸杜懷瑾不要太過緊張,一面小題大做,反倒是鬧笑話。
杜懷瑾頗感無奈,然而沈紫言話已至此,總不能讓她在病中還不稱意,只得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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