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王妃連連頷首,“你說得是,這也不過是一家之言,總得多看幾個才好。”話音剛落,立刻就有人撒開腳去太醫院請人。
不多時,大夫人那邊也得到消息,派了媽媽來看:“夫人讓我來瞧瞧三夫人。”大夫人有孕在身,沈紫言又是感染了風寒,大夫人自然是不能來的。福王妃也就點了點頭,“讓你們夫人自己也留意著些。”
杜懷瑾就親自扶住了福王妃,“娘,我送您出去。”風寒傳染性極強,稍有不慎傳染上身,又是一番兵荒馬亂。福王妃知道急也無益,可還是有些擔憂,“她醒了立刻派人去告訴我。”到底還是有些不放心,吩咐林媽媽:“你也是有經驗的老人家了,就在這里幫忙照看著。”林媽媽忙應了。
福王妃回頭看了眼睡得不省人事的沈紫言一眼,暗暗嘆了口氣,扶著瓔珞走了出去。待回到正房,立刻吩咐瓔珞:“你替我去菩薩跟前上幾柱香,讓她庇佑我們三夫人平平安安的。”瓔珞應了一聲,就去了佛堂。福王妃卻有些焦躁不安,再也坐不住,起身自去了佛堂,親自上了一炷香,雙手合十祈禱了一番。
沈紫言躺在床上,只覺得后腦勺疼得厲害,而渾身上下似被大石頭砸過一般,酸疼不已,有如芒刺在身,不是個滋味。眼皮也沉沉的,努力想要睜開,只是完全無濟于事。初時還覺得極熱,到這時卻由覺得寒冷難耐,全身瑟瑟發抖,口里含含糊糊的喊著:“冷……”
杜懷瑾在旁邊聽著,一連迭吩咐丫鬟:“快去拿一床棉被!”秋水匆匆去抱了棉被過來,杜懷瑾忙接過,親自替沈紫言蓋上了,又伏低了身子在她耳邊低聲問:“還冷不冷?”沈紫言只覺得骨子里一陣陣寒冷襲來,讓她難以招架,牙齒上下大戰,只一個勁的說著:“冷……”
杜懷瑾心頭有如被刀扎過一般,連著被子將她緊緊抱住,扭頭吩咐屋子里的人:“快去生火盆!”一旁的林媽媽見著,忙勸阻道:“三少爺稍安勿躁,這火盆是萬萬生不得的,若是出了一身汗,反倒是雪上加霜。倒不如拿些熱水來替三夫人敷著。”
杜懷瑾也知道林媽媽經驗豐富,又是福王妃跟前服侍的老人,也給她幾分體面,聞言也沒有再堅持。也不讓旁人動手,自己拿著熱毛巾替沈紫言一遍遍的擦拭身子,眉目間沒有絲毫的不耐煩。
哪知沈紫言這一刻還喊冷,下一刻就嚷嚷熱,一時之間,沒個消停。墨書已端著湯藥進來,想要去喂沈紫言吃藥。杜懷瑾哪里肯假他人之手,扶著沈紫言坐起,她身子軟軟的,也無力坐直,杜懷瑾便讓她靠在了自己懷中,一手端著碗一手拿著勺子,一口一口的喂她吃藥。
沈紫言身上一陣陣的刺痛,自然極其不舒服,就扭了扭身子,無意識的用手撓了撓耳鬢。杜懷瑾手中好生生的一碗藥,在她一拂之下,盡數潑在了床上,不少藥汁濺在了杜懷瑾衣褲上。
杜懷瑾眉眼也沒有動一下,在一旁看著的青籮卻著了慌,慌忙尋到一方干凈的帕子去替杜懷瑾擦拭,在杜懷瑾一瞪之下,訥訥的收回了手。墨書忙又去重新倒了一碗,杜懷瑾有了上一次的教訓,雙臂將她緊緊夾住,這才開始一勺一勺的喂她吃藥。一直到沈紫言吃完一整晚藥,杜懷瑾才松開了她,拿起帕子替她拭了拭嘴角,又輕柔的將她放在床上。
無比的耐心,神色間也是眾人極少見過的溫柔。
墨書見著,眼中一亮,心中雖然歡喜,眼里卻滿是水光泛起。
過了午時,沈紫言背心早已被冷汗浸濕,杜懷瑾喂著她吃了些燕窩粥,又細心的替她擦拭了身子,換上了一身干爽的衣裳。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有如此大的耐心,一次又一次的,只是想著讓她舒服些。
白日間倒還好說,到了晚間,杜懷瑾更是不敢合眼,唯恐他睡上一會,醒來時沈紫言病情又惡化了。一遍遍的身手去探她的額頭,不敢有絲毫的松懈,認真的好像幼年時完成父親布下的任務一般。
一連幾日,他晝夜不休的守在她床前,重復的做著熟悉的事情,身子雖然疲憊,心里卻格外的滿足。清晨的陽光斜射進來,在他臉上灑下淡淡的光輝。這一日,沈紫言總算是安靜下來了。沒有發熱,也沒有叫嚷著冷。
她的臉色雖然有些蒼白,可對比起之前不正常得那層潮紅,已經是好得太多。
杜懷瑾支著下巴,靜靜的凝視著她。一直等到她慢悠悠睜開眼睛,才難以置信的望著她,眨了眨眼,心頭掠過一道狂喜,立刻就問道:“你醒了,現在感覺如何了?”沈紫言脖子酸疼不已,后腦勺也是隱隱作痛,虛軟的答道:“渾身上下都沒有力氣。”
杜懷瑾輕笑了笑,撫摸著她的額頭,“再休養幾日就好了。”沈紫言艱難的咽了口水,喉嚨間一陣刺痛,這才發覺干渴難耐,忙說道:“我要喝水。”這時候只怕她要什么杜懷瑾也會給她,聞言立刻轉身去斟了一杯茶,遞到她嘴邊。
沈紫言就著他的手,將那杯嘗不出是何口味的茶,一飲而盡。
微微喘著氣,問杜懷瑾:“我怎么感覺之前迷迷糊糊的,好像睡了好久的樣子?”杜懷瑾還沉浸在她醒來的喜悅里,輕笑道:“你睡了三日了。”沈紫言大吃一驚,想了又想,始終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微微一抬眼間,就發現杜懷瑾神色十分疲憊,容顏憔悴,眼臉周圍都是一圈青影。
心里頓時一顫。
“你這幾日都沒有歇息?”沈紫言倚著松軟的大迎枕,懶懶的問他。
杜懷瑾神色略微有些不自然,輕咳了一聲,“我怕那些丫頭笨手笨腳的,不會服侍人……”似乎又覺得這借口太過蒼白,立刻轉移了話題:“你餓不餓,我去叫人給你做點心吃。”
沈紫言的眼淚簌簌的落下來。
心里有道道暖流涌過,讓她的心似飄在那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大海上一般,隨著波浪上下起伏。一顆心被塞得嚴嚴實實,千般話語,鯁在喉間,一時間讓她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淚光里杜懷瑾略微松懈的神色一瞬間又變得凝重起來,急急忙忙握住了她的肩頭,“是不是哪里又痛了?”沈紫言搖了搖頭,淚落連珠子,將頭埋在了他胸口,“我就是感慨了。”“真是癡兒……”杜懷瑾身子微僵,聲音里卻透著一股愉悅,“現在病好了,倒還知道胡思亂想了。”
說著,就拍了拍她的頭,“以后可不許這樣嚇我了。”沈紫言含淚點了點頭,溫順的倚在他胸口。深深吸了一口他身上獨有的淡淡的香味,唇邊綻出了一絲滿足的笑。“三郎,多謝你。”
杜懷瑾卻又捏了捏她的鼻子,“夫妻之間,何必言謝。”佯裝不悅的蹙了眉頭,“總不能為著病了幾日,就和我生分了吧。”沈紫言剛剛醒來,神智到底有些不清楚,這要是往日,哪里瞧不出他的裝模作樣,可這次偏生就信了,急忙攥住他的手,“沒有的事……”
杜懷瑾瞧著她緊張的模樣,愉悅的笑出了聲,喉結上下錯動,大大的鳳眼瞇成了一條線,頗為自得的攬著她一起躺在了床上,慢慢拉上被子,將她的頭緊緊按在之間的胸口,“睡會吧。”沈紫言大病初愈,渾身上下說不出的酸疼,說了一會話,也覺得倦了,依言合上了眼。聽著她平緩的呼吸,杜懷瑾這幾日一直懸著的心頓時就落到了實地,凝視了她片刻,也眷念不舍的閉上了眼。
這幾日不眠不休,也著實有些累了,伸手在她后背輕拍了幾下,嘴角含笑,也沉沉睡去。也不知睡了多久,只知道在夢里,沈紫言一身白色的褻衣,獨自坐在榻上,面色雪白,大大的眼睛是滿是盈盈淚光,不住呢喃:“好痛……”
杜懷瑾一個激靈從夢中驚醒,立刻就坐起身來,重重的喘了幾口氣,才驟然想起,沈紫言還在他懷中,忙伏低身子,緊張兮兮的將手探到她額頭,再也沒有了前幾日的滾燙,又松了一口氣。也顧不上方才出的一身冷汗,輕輕的替她拉上了被子。
也不知之前她是怎么的,初秋這樣不冷不熱的天,也能感染風寒……
看來,是得多多注意些……
那廂里林媽媽就將自己所見所聞當成笑話說給福王妃聽:“……凡事都要自己動手,不知道多耐心,就是我們這些人見著,也自愧弗如。”福王妃輕聲笑了起來,“這小子……”說著,話鋒一轉,一本正經的說道:“我竟沒有看出來,我這兒子,還有這本事。”
林媽媽抿著嘴直笑,“哪有您這樣的母親,一心想看兒子笑話……”福王妃眉梢微挑,不以為意的說道:“這有什么,那子從到大就沒讓我消停過,現在好容易有馴服他的人了,自然要讓我多瞧瞧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