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朱砂和綠萼扶著沈紫諾去焚香沐浴,然后是拜了祖宗,最后才由秦夫人梳頭,沈紫諾滿頭的青絲披散了滿肩,越發襯托的眉目如畫。沈紫言看著眼眶微濕,從此以后,她們姐妹當真是各奔東西了,原本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到現在卻叫人覺得有些心酸。
滿屋子人忙忙碌碌的,沈紫言也不好杵在一旁,反叫那些丫鬟婆子們來去不便,略站了站,也就出去了,墨書扶著她在外間坐下,滿心歡喜,“小姐待會要不要去看看新姑爺?”沈紫言點了點頭,“也不知是怎樣的光景。”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正收拾東西的藍衣和言果身上。
墨書順著她的目光望去,會心一笑,“小姐是不是也要操心她們的婚事了?”沈紫言微微頷首,“我親口許諾的,也不能虧待了人家。總得好生看一看才是。”墨書就說道:“要不,我挑個時候,去外院打聽打聽?”沈紫言接過秋水遞上的茶,笑道:“有那人品好的,模樣過得去的管事,記得多記上幾個,我這邊倒有好幾個人要放出去。”
一旁的秋水聽了,目光微閃,若有所思。
說起來,這沈府到了年紀的丫頭可不是一個兩個……
才坐下沒多久,就見大太太帶著幾個丫頭走了進來,沈紫言瞧著那幾個丫頭十分面生,似乎以前沒有見過,有些奇怪,忙站起身來給大太太行禮,大太太就笑盈盈的攜了她的手,“紫諾在做什么呢?”語氣十分的熱情,與從前的倨傲完全不同。
沈紫言不動聲色的收回了手,笑道:“大姐在內室梳頭呢。”大太太見她收回了手,眼里閃過一絲不悅,但轉瞬又恢復了常色,“佩夏,還不快上來見過你三姐!”沈紫言這時才注意到藏在大太太身后的沈佩夏,眉眼也沒有動一下。
沈佩夏不情不愿的望了大太太一眼,才一步步挪了出來,輕描淡寫的叫了聲:“三姐姐!”沈紫言對她的態度習以為常,不過淡淡點了點頭,算是見過禮了。大太太好像十分失望似的,忙笑道:“你們姐妹倆經月不見,正該好好親近親近,說說體己話才是。”
沈佩夏撇了撇嘴,有些不屑的樣子。沈大太太就看了沈紫言一眼,見她臉色如常,忙笑道:“我去給紫諾道聲恭喜。”沈紫言只得領著她進去了,滿屋子人見了大太太,都是臉色一變,但還是上前來給大太太行禮的行禮,問安的問安。
原本的喜氣就淡了些。
沈紫言見著,自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沈府上上下下這些人,無人不知道大太太的品性,也對她的到來十分的抗拒,大太太卻渾然不覺,熱情高漲的和秦夫人說著話,“梳頭了沒有?”秦夫人忙笑道:“方才梳過了,小姐還喝了些蓮子百合湯……”沈大太太一副當家主母的模樣,“正該如此呢,吃了蓮子,多子多福,吃了百合,百年好合……”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大通,沈紫諾面紅耳赤,羞澀得抬不起頭來。
秦夫人不動聲色的望了眼沈紫言,沈紫言耳根子也有些發熱,大庭廣眾的,她又是未嫁的姑娘家,自然有些不好意思,正欲尋了由頭出去,就聽秦夫人笑道:“也不知新姑爺幾時到!”沈大太太忙笑道:“李家是大家,禮數多,來遲些也是應當的。”不管怎么說,好歹是將方才的話頭揭過了。
她的話落在沈紫言耳中,卻有些刺耳,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沈大太太將眼瞧著沈紫言,見她似乎沒甚興致,只靜靜的站在一旁,忙笑道:“我們也出去,好叫紫諾靜心靜心。”沈佩夏就撅了嘴,拉下臉來。沈紫言知道大太太向來將她捧的目中無人,也不以為意,慢慢走了出去,含笑站在一旁,看著丫鬟們進進出出的搬東西,替沈紫諾整理箱籠,其實大部分東西都已隨著嫁妝搬去了李家,現在留下的也不過是些小物事罷了。
沈佩夏想來也覺得無趣,不過坐了一會就開始東張西望,看著藍衣手中的大紅色汗巾子低呼:“好漂亮的汗巾子,拿給給我瞧瞧。”這是要裝箱的東西,原本讓人看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沈佩夏的德行……
東西到了她手上,只怕再要回來就難了。
藍衣就十分為難的看了沈紫言一眼,笑道:“姑爺迎親的時辰就要到了……”自然就是不愿給的意思了,沈佩夏雙目一瞪,正欲說話,大太太就笑道:“不過是個汗巾子,多大的物事,到時候我送你條更好的就是了。”本來是安慰沈佩夏的話,無形中卻打壓了沈紫諾。
今日是沈紫諾大喜的日子,沈紫言也不想為了這事和大太太置氣鬧得大家不寧,眉頭微蹙,沒有說話。沈佩夏十分委屈的望了大太太一眼,忍了又忍,才垂下頭去吃茶。大太太看著這一行人忙忙碌碌的,想到連日以來求親遭拒的事情,更是心焦。
總得和沈紫言、沈紫諾姐妹處好關系,也叫那些攀龍附鳳的人家看看,她們家四小姐沈佩夏,可不是沒有好姐妹撐腰!
沈紫言雖不知道大太太在想些什么,但見她眼珠子不斷轉動,料到她必是又什么主意了,也就打起十萬分精神應對,誰知道二人寒暄了一陣,來來去去的,大太太竟沒有顯形。這下沈紫言心里更是沒底,暗暗提醒自己提防,別一個不小心,叫大太太鉆了空子。
就聽見婆子笑呵呵的走了進來,“新郎官來了!”
沈紫言就看了眼內室,自然只能望見垂動的簾子,抿了抿嘴,也不知道現在里面的沈紫諾聽了,是何樣的心情。落落大方的扶著墨書站了起來,“我們去瞧瞧。”大太太眼波微轉,對沈佩夏使了個眼色,笑道:“你們姐妹走在一處去瞧瞧。”沈佩夏不悅的皺了眉。
沈紫言只當沒有看見一般,自顧自走了出去,似是自言自語:“該有不少人看熱鬧去了。”大太太看著她的背影,氣得臉色鐵青,沈佩夏本就沒有打算和沈紫言一道的意思,沈紫言此舉更是合了她的心意,也就借機說道:“娘,您看,沈紫言根本就沒將我放在眼里,您瞧瞧她,鼻子都望天出氣去了……”
大太太沉了臉,沒有說話。
隨風就在路上問沈紫言,“小姐,您何必如此不給大太太面子……”沈紫言風輕云淡的笑了笑,“體面是互相給的,難道我給她面子,她就給我面子了么?”隨風想了想,也是,也就跟著笑了笑,不再說話。
默秋到底是心直口快,見四下里無人,嘟噥道:“四小姐滿臉不歡喜的模樣,難為著我們小姐還熱臉貼人家冷臉不成?”
沈紫言到時,正見沈青鈺高高興興的站在大門口大聲說道:“要過我這一關,還得當場作詞一首,作詩一首……”沈青鈺話音剛落,滿院子的人都開始起哄。沈紫言微笑著搖了搖頭,“這小鬼頭,可得意了他去了。”
外面沉寂了十來聲的時間,就聽見一聲不急不緩的聲音傳來:“也不知限韻否?”沈青鈺一愣,目光落在外間碧綠的桑葉上,搖頭晃腦的說道:“就以采桑子為限好了!”外間就有那聲音響起,“天涯渺空拋思遠,幽素未研,秋云吹散,月倚九天綰癡念。芳華無雙難敘言,斷章難譜,西窗影淡,醉臥流年共水邊。”沈紫言已先在心里暗叫了一聲好字,這般意境,只怕也不是常人做得出,又在不動聲色中暗捧了沈紫諾一把,叫人也看不出痕跡。
而且,幾乎是沒有經過思考的……
果然,待李駿話音一落,院子里就響起了噼噼啪啪的響聲,沈青鈺又笑道:“這才是詞,還沒有賦詩呢!”眼珠子轉了一圈,遠遠的望著站在屋檐下的沈紫言,賊兮兮的一笑,“就以芙蓉為引子好了!”墨書撲哧一聲笑,“二少爺還知道小姐喜歡芙蓉。”沈紫言含笑不語,且看李駿怎么應答。
外間的人就開始起哄了,“小舅子你這豈不是難為人么,又是詩又是詞的……”攔門是迎親必然要過的一關,不然只會讓人家以為沈家上趕著嫁女兒,也就由著沈青鈺去鬧,沈青鈺態度十分堅持,“那可不行,過不了我這一關,就不能進!”
李駿就輕咳了一聲,院內外頓時安靜下來,“別樣幽姿未可儕,清風明月共生涯。芙蓉浦上凋零后,水佩風裳待雪埋。”這下連沈青鈺也大聲喝彩:“好!”沈二老爺站在一旁聽了許久,拈須微笑,點了點頭,神情間頗為自得。
小廝們忙打開了大門,滿院子都是笑聲,叫沈紫言也從心里笑出來。李駿進門以后,兩旁自有人給了沈青鈺兩封大大的紅包,沈紫言這時才第一次見到了李駿,只見著修長挺拔的身軀,整個人籠罩在陽光里,看不清神色。
李駿和沈青鈺說了幾句話,隔得遠,也聽得不甚分明,只隱隱約約聽見幾句什么讀書識字之類的話,沈紫言看著滿臉認真的沈青鈺,無聲的笑了笑。
在我們家沈紫言出嫁前夕,先討點嫁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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