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書搖了搖頭,“都過去這么些年了,誰還記得呢,再說那時人來人往的,也聽得不甚清楚。”“是么,不記得了啊。”沈紫言輕飄飄說了句,似乎是十分平淡的口氣,眉目間卻有難掩的失望。墨書見著便支著額頭苦苦回想起來,那年那時的一幕幕,便猶如破碎的碎片一般一點一點變得完整起來。
沈紫言也思索了一回,眼前不住浮現那小公子清秀非常的面龐,耳邊是他溫潤如玉的聲音,“你是哪家的小姐?”那時恰巧婆子們找來,她甚至來不及說一句話,便被婆子們匆匆忙忙拉走了,只聽他在背后揚聲呼喊:“我會去找你的,記住我的名字……”一字一句都似鐫刻入腦海中一般的清晰,只是忘了那人的名字。
沈紫言向來不是執拗的人,這一刻卻情愿自己頑固一回,連她自己也說不清為什么,似乎覺得應該要如此,也必然要如此。原本忘記一個人的名字而言對她是無關緊要的事情,這時卻令她悵然若失,到底為什么會這樣,卻又說不出來。
或許,只是一種感覺,又或許不過是她一時的執念……
“是了!”墨書眼中一亮,歡喜的說道:“那公子名叫許熙,許熙,我記起來了,那時人潮涌動,我聽見他說了兩次……”說著,興奮的聲音戛然而止,難以置信的轉臉看著沈紫言,“小姐,你說那個許熙,會不會和當今的狀元郎是同一個人?”
那張略顯稚嫩卻不失俊美的臉,此刻終于和許熙那俊雅的面龐重合在一起……
墨書此刻才恍然大悟,“難怪在空明寺,許公子似乎是見過小姐一般,我那時還道他……”話到最后卻又說不下去了,只將眼瞅著沈紫言。沈紫言雖然面色平靜,心里卻猶如千百個煙花在綻放,有時候,不得不佩服命運的安排。
想不到在揚州見過一次,七年以后,又在金陵重逢……
若當日許家來提親,沈二老爺答應了的話,今日又是何樣的一番光景?
沈紫言再不敢深想下去,雙手放在了小茶盅上,借著微冷的杯面來平息自己紛亂的心情。
墨書低低嘆了一聲,搖了搖頭,“天意弄人……”
一夜無眠。
不知不覺間,東方已白。
沈紫言也說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嘆了口氣,“你扶我出去走走。”墨書忙應了,扶著她的手腕,正欲出門,卻見福王府上的林媽媽來了,沈紫言微微有些錯愕,平時杜水云有事找她,來的總是杜水云的貼身媽媽,怎么這次居然是林媽媽?
但想到林媽媽是福王妃的心腹,隱隱也明白什么,定是福王妃有什么話要說了,雖然臉上有些發熱,但還是落落大方的迎著林媽媽進了屋子,林媽媽也是知音識雅人,來時見著沈紫言已走到了門口,哪里還不明白,“三小姐這是要出去?”
沈紫言也不瞞她,微微一笑,“常日里在屋子里悶得慌,就想出去走走,可巧遇見媽媽了。”說著,忙墨書搬了小杌子讓她坐下了,林媽媽告了罪,這時才坐下了,笑道:“我奉福王妃之命帶了東西來給小姐。”
說著,遞上了一大一小兩個匣子,那朱紅色的匣子上鑲嵌著幾顆珠子,又雕著幾朵暗花,看上去有股厚重的韻味。沈紫言忙命墨書接過了,道了謝。林媽媽就笑道:“那大匣子里是宮里新出的糕點,福王妃得了幾盒,也不知道三小姐喜不喜歡,就隨意各挑選了幾樣,小匣子里是太后娘娘賞賜的西漢玉闋,因著昨天天色已晚,直到今日才叫我送過來。”
沈紫言忙再三道謝,神色卻并未因聽說是太后娘娘賞賜而有什么改變。
林媽媽見屋子里土定瓶里插著幾株盛放的菊花,墻角石盆里是青幽幽的冬青樹,屋子里清爽雅致,又見著沈紫言神色一如往昔的從容,暗暗點頭,客氣的和沈紫言寒暄了幾句,就說道:“我們福王妃一直很想見見尊府的新夫人,只是一直無緣得見,今日特地叫我去給新夫人磕頭請安。”
沈紫言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個稱謂,外人一般都稱柳氏為沈夫人,而林媽媽卻再三強調是新夫人,顯然是對故去的沈夫人的尊重了,不管怎樣,人家到底是沒有忘記自己的母親,想著,忙站了起來,“我陪您過去。”林媽媽卻笑著拒絕了:“哪敢勞動三小姐大駕,只叫個小丫頭陪我去便罷了,也不敢叨擾三小姐出去散心。”
話說的這般明確,沈紫言也不再堅持,但又哪里會真叫個小丫頭陪著林媽媽去,忙叫了身邊的大丫鬟秋水和隨風并幾個小丫頭陪著去了。
路上林媽媽就問秋水:“也不知三小姐最近在繁忙些什么?”秋水笑道:“我們三小姐一向是嫻靜的性子,這些日子不過是閑來時做些女紅,畫幾個花樣……”林媽媽目光微閃,“也不知道這新夫人脾性如何,也不好就這樣貿貿然去問安。”
秋水卻有意沉默了一陣才嘆道:“我們府上的夫人……”頓了頓,似乎不大好啟齒的樣子,又笑道:“也是出自杭州大家,自然有那大家閨秀的幾分傲骨了。”這話里話外,分明就是說柳氏不好相處的意思,林媽媽心內也明白,一笑而過。
進柳氏院子時,正見著一個小丫頭站在臺階上,嗚嗚的哭,一旁的柳媽媽猶自嘴里不干不凈的在那里罵些什么,拿著金簪子不住戳那小丫頭的手背,那小丫頭疼痛難忍,又不敢逃,哭的更是可憐。
秋水和隨風二人齊齊色變,沈家從來沒有苛刻下人的道理,就是打罵也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拿著簪子戳人,這還是在林媽媽眼前,落下個心狠手辣的名聲,以后自家小姐在福王妃面前還怎么做人?
正欲說些什么,卻見林媽媽走了過去,神色不變,笑著和柳媽媽打招呼,“這是夫人身邊的柳媽媽吧,也不知道夫人在不在?”也無人介紹,林媽媽就一眼認出了柳媽媽,這還是從前沒有見過的,秋水和隨風對視一眼,忙簇擁著林媽媽走了上去,柳媽媽眼角微微上挑,看向林媽媽的目光有幾分居高臨下的優越感,“這是三小姐的客人吧。”
見著沈紫言房中的秋水和隨風,自然就知道是沈紫言的客人,也沒有什么好臉色,但見著她特地來給柳氏請安,心里也受用,“夫人在里面坐著喝茶呢。”林媽媽就笑道:“我是福王府上在福王妃身邊服侍的,奉福王妃之命來給三小姐送太后娘娘賞賜的東西,順道來給夫人問安。”
柳媽媽一聽,慌了手腳,見林媽媽雖然其貌不揚,可渾身衣著都十分華麗,定是福王妃身邊十分看重的媽媽了,暗惱自己方才怎么失了體統,忙滿臉堆笑的迎了上來,“難為您還惦記著我們家夫人……”
林媽媽卻只是笑了笑,“也不過是順道而已,多走幾步路的時間罷了。”柳媽媽臉色微變,張口閉口都是順道,難道不是給沈紫言送東西,這林媽媽就不用來問安不成?夫人不管怎么說也是福王府三公子的岳母,到時候迎親,這三公子還不是要磕頭……
秋水也不是第一次見到林媽媽,之前隨著沈紫言去福王府做客時也見過林媽媽幾次,知道她說話處事都是八面玲瓏,甚少有得罪人的時候,這次見她說話如此生硬,心知必是有緣故的了,想了想,也明白些什么,心里生出一股感激之意來。
林媽媽來之前福王妃就千叮呤萬囑咐,無論如何都得拿出幾份福王府的顏色來,叫那柳氏好歹收斂收斂,免得沈紫言在她手下受氣,倒也不是小覷了沈紫言,不過是想著不管怎么說這柳氏名義上都是她的母親,她又是未出閣的小姐,臉皮薄,受了委屈又不能與人去說,因而叫林媽媽借著送東西的機會也趁機敲打敲打那柳氏。
柳媽媽心里雖然不悅,可面上卻不能顯露出來,滿臉是笑的迎著柳氏進了屋子,因著柳媽媽適才帶著人在外教訓小丫頭,那些丫鬟們也都出去站在外間看笑話,只余下柳氏的兩個貼身丫鬟在一旁服侍,因而林媽媽進門也無人通稟,柳氏方才已聽到外面的動靜,但不知是為了何事,正滿心不悅,聽見腳步聲進來,也不回頭,斥道:“教訓個丫鬟罷了,何必鬧出如此大的響動?”
秋水已趕在柳媽媽前面說道:“這是福王府上的林媽媽……”柳氏頓時色變,訕訕然的命人搬了小杌子讓林媽媽坐下。林媽媽就將來意又說了一次,不過寒暄了幾句,卻句句都有別有一番深意,柳氏越想越氣悶,待林媽媽一走,忿忿然將慢慢一盞茶悉數潑在了地上。
隨風回來,就將方才的情景形容一番,末了說道:“您不知道,夫人的臉色似涂了鍋灰一樣,不知道多難看!”柳氏氣性大,沈紫言也不是第一次見識了,只是覺得有些不安,“不管怎么說都是我們沈家的家務事,讓福王妃牽扯進來始終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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