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邊軍一小兵

第158章 嬰孩

李光衡吃驚地收住槍,沒想到許月娥可以跟他打得難分難解,她的槍盾攻防戰術讓他應接不暇,沒想到長槍與盾牌可以這樣配合使用,李光衡從軍多年,從未見過。

特別是她槍勢凌厲,幾乎招招以命博命,同歸于盡的打法讓他心寒不己,聽說舜鄉軍都是這樣拼命,怪不得他們可以打得韃子兵抱頭鼠竄。

李光衡滿臉的欣賞之色,他最愛勇士,雖說對方是個女的,也抑止不了他對許月娥的欣賞,他喝道:“好,痛快,以許小娘子的技藝,加入我己總丙隊,完全有這個資格,許小娘子,以后你就是我的兄弟同袍了。”

周邊幾個婦人歡喜不己,許月娥靜靜地鞠了一躬:“多謝管隊大人。”

李光衡大喝道:“丙隊的兄弟聽好了,以后許小娘子就是我們隊中的兄弟,她與幾個姐妹隨軍出戰,你們最好對她客氣點,否則的話,我李光衡饒不了他。”

丙隊的軍士都是七嘴八舌的說道:“知道了。”

只有己總原甲隊,乙隊的軍士仍在旁竊竊私語,不過各人神情仍是興奮,剛才看了一場精彩的博殺好戲,真是大開眼界,值了。

高史銀呼了口氣,事情總算解決了,李光衡愿意收下那許月娥就好,以后的事情,便由他自己頭痛去吧,想到這里,他悄無聲息的走了。楊通跟在他身后也是悄悄的走了。

此后幾日,李光衡也聽說了許月娥的不少往事,他卻是心生憐愛,連道:“好一個烈性女子。”

他有意收許月娥為義女,卻被許月娥冷冷拒絕:“大人厚愛,只是月娥不敢高攀。”

該事在舜鄉堡引為笑談,李光衡頗為尷尬,他私下對高尋道:“高兄弟,我也是一片好意,那許小娘子怎么就不領情呢?”

高尋能怎么安慰李管隊呢?只得苦笑不語。

崇禎十年三月十日。出境哨探的夜不收回來,十一日,溫方亮的丙總軍馬,還有高史銀的己總兵馬。奉王斗之令,離開保安州境,往蔚州方向而去。

高史銀領的己總軍士只有兩百余人,有三隊兵馬,楊通領著乙隊軍士。連軍官護衛在內滿編的七十四人。高史銀身為把總,兼任甲隊的隊官。此外便是新編的丙隊軍士,由于許月娥領了六個結拜姐妹到他隊上去,他的丙隊基本滿編。許月娥那伙人,自然是以許月娥為甲長首領了。

臨行時,高史銀的己總還到舜鄉堡庫房內領了盔甲騾馬等物,不但己總甲乙兩隊的軍士,便是李光衡的丙隊,也各人領到了一副鐵甲,撫摸著這精良的鐵甲。人人都是愛不釋手。

大明軍中步卒除了鴛鴦戰襖外,向來沒有資格披甲,州城下來的這些人,除了管隊官李光衡外,便是高尋,也只有一副皮甲,沒想到這舜鄉堡的小兵,竟也可人人身披鐵甲,眾人都覺不可思議,又歡喜萬分。

李光衡也很是感慨。他生平最喜鐵甲,他手下十個家丁,他曾想給每人置辦一套鐵甲,卻因財力不足不了了之。沒想到區區一個舜鄉堡,竟有如此財力裝備,這讓他更對操守王大人起了高深莫測的感覺。

不過許月娥幾個女子卻拒絕了鐵甲,舜鄉堡精心打制的鐵甲雖比明軍中的鐵甲略輕,一副盔甲也重達三十斤,每個軍士無論是長槍兵還是火銃兵。還各有腰刀與解首刀一把,還有其它物什需要背負。女子體弱,披著鐵甲裝備深感體力不支,她們便各選了一副棉甲,乃是繳獲自清兵中的無鐵棉甲,重不到二十斤,許月娥仍是身披她那副皮甲。

除了盔甲裝備外,隨行己總軍士的,還有幾個醫士與醫獸,幾十匹騾馬,背負一些營帳輜重及己總軍士十日的糧米草料。更多的糧草需求,只能在境外解決了,此次他們出去,是去發財的,希望回來時,能滿載而歸。

從保安州到蔚州,經舜鄉堡,輝耀堡,美峪守御千戶所,桃花堡等地,才進入蔚州地界,一路都是隘口古道,路途并不好走。

行軍途中,李光衡與高尋深感自己隊甲中軍士跟不上行軍步伐,似乎連許月娥那幾個女子都比他們跑得快,李光衡深感臉上無光,忍不住便要打罵手下,己總中隨行的軍紀官便過來喝令制止。

看著兄弟隊甲的目光,丙隊軍士深感羞愧,自己竟連娘們都不如,不過他們也沒辦法,他們新到舜鄉堡,各方面素質的提高不是一日兩日就可以拉平的。最后他們的盔甲兵器放到騾馬上馱伏,余者己總中的軍士,仍是背著盔甲兵器行軍。

出外打仗,就算對手是不堪一擊的土匪,丙隊軍士也是心下惴惴,不知道此次出去自己能不能活著回來,只有己總老兄弟個個滿不在乎的樣子,似乎他們不是出去作戰,而是出去踏春郊游一般。

他們這批人直過輝耀堡,經過美峪守御千戶所城,桃花堡幾地時,當地守軍見他們浩浩蕩蕩幾百人,一色的青壯,樣貌猙獰兇惡,還個個手持兵器,連下堡盤問的勇氣都沒有,眼睜睜看著這批人大搖大擺地從自己堡下而過。

一路上,高尋很注意察看路途的地勢地形,他認為,如果要保有保安州與蔚州的通路安全,控制美峪守御千戶所與桃花堡很重要,李光衡也是贊同高尋的看法。

桃花堡己是蔚州地界,蔚州這個地方,在管轄上頗為奇特,乃是民屬大同府,軍屬宣府鎮管轄,與蔚州相同的,還有廣昌。

在地形上,整個蔚州便如一個盆地,南部為山區,中部為河流平川,北部為山地丘陵。由于深處宣府鎮內地,相對安全,人稱地氯豐暖,居民繁庶,商賈輻輳。

不過到了現在,蔚州居民的繁庶己成為過去,從桃花堡過去,己經進入蔚州的平川區,路上卻難得見到行人蹤跡。偶爾經過一些村堡民落,盡是衣不蔽體的婦人,面有菜色的兒童。更觸目驚心的是,道路兩旁多死尸餓殍。卻沒人清理。遍地盤踞山頭的土匪,富戶鄉紳結寨自保。

臨到吉家堡時,各人還看到三五成群的流民,扶老攜幼,挑著簡單的家當。滿懷希望地往保安州方向而去。高史銀命幾個親衛招幾個流民過來問話,這些流民見高史銀幾百人,一色的彪悍之徒,騾馬兵器俱備,以為遇到了攔路打劫的土匪,個個嚇得魂不附體。

好在這幫操外地口音的大爺雖是外表兇惡,然神情和藹,言道如愿如實相告,還會給這幾個問話之人每人幾升米,幾升米啊。問個話,哪還不說的?

當下一個老者道:“小的等自柏樹堡來,聽聞保安州的王大人仁義,希望能到那討個活路。”

他哭道:“實在活不下去了,去歲起,便一年無雨,今年開春,又是無雨,遍地草木枯焦。去歲山民爭采蓬草而食,蓬盡又剝樹皮而食。樹皮殆盡又掘山中石塊而食。那石味腥而膩,少食輒飽,然數日則腹墜而死。官府富戶不肯放糧,民有不甘食石者相聚為盜。老漢等雖未讀過圣賢書,也不肯從賊做那羞恥之事,只希望到保安州,能有一條活路給老漢等。”

高史銀等人嘆息不己,旱災啊,從崇禎初年起。延綿山西境內的旱災就沒有盡頭,旱災后又是蝗災,還可能伴有鼠疫等各樣瘟疫,這災禍何時是個頭?

那軍紀官道:“老丈放心,保安州操守王大人仁義寬厚,你們到保安州后,便可以過上太平安樂的日子。”

他給了老漢等人每人幾升米,這些人千恩萬謝,歡天喜地的去了。

看著那幫流民遠去,眾人皆是感慨,保安州雖還窮,卻也太平,軍民大部可以吃飽,境內想找個土匪也難。比起蔚州來,保安州算是天堂了。這讓各人油然而起一股優越感與使命感。

高史銀臉上的橫肉跳動幾下,突然說道:“這蔚州原稱富足,然眼下百姓卻如此貧苦,這都是當地官將治理不當原因,只有蔚州歸于大人治下,當地百姓才能安享太平。”

楊通道:“高大人所言極是,下官也是這樣想的。”

隨之旁人紛紛附合,每個人眼中都是閃著精光。現在王斗部下,己經悄悄蔓延開一種思想,認為操守大人麾下兵強馬壯,不應該局限于一州一堡之地,應該將他的仁愛散播到更多的地方去,讓更多百姓過上太平安樂的生活。當然了,越多百姓過上太平的日子,代表著操守大人治下地盤越多,他們這些老部下,自然也隨之水漲船高,有機會身居高位,甚至掌控一州一堡之地。

旁邊的李光衡與高尋也是連連點頭,他們雖歸王斗麾下不久,但也不自覺將自己當成王斗部下一份子,王斗不打下更多更大的地盤,他們這些后進的人,難有出頭的機會。

正在議論間,兩個夜不收從東面控馬而來,王斗軍中的夜不收,個個彪悍無比,他們裝備精良,每人雙馬,還皆是喂息膘壯的戰馬,這兩個夜不收路過己總丙隊軍士的身旁時,他們凌厲的目光掃射過來,幾個膽小的軍士不知覺躲開了目光。

這兩個夜不收下馬后,與高史銀說了幾句什么,高史銀點了點頭,取出一副地圖看了看,道:“傳令將士,加快行軍,我們到吉家堡外歇息,與后面來的丙總兄弟匯合。”

不多久,舜鄉堡己總軍士來到離吉家堡不遠處一片樹林中停了下來,這附近有一條快要干涸的河流,勉強補充軍士與騾馬的飲水。到了這里,才可以看到一些人煙,周邊田地雖多,不過大多干涸荒蕪,一陣風過來,就是一片黃色的塵土。

各人看到很多離吉家堡稍遠一些的村莊民堡,也盡多殘屋斷墻,越是亂世,周邊的村落小堡居民,大部分集中到一些大的城堡中去,以便更好抗拒土匪們的騷擾。

眾人安坐歇息,吃點干糧,喝點水,從州城下來這些丙隊軍士個個都是如釋重負,看看甲乙兩隊軍士若無其事的樣子,許月娥等幾個婦人臉色都比他們好,李光衡又是皺眉不己,差距啊,看來剿匪回去后,自己要加強對隊中兄弟的操練了。

高史銀與楊通,李光衡三人坐在一起,三人喝著水吃著干糧,忽然聽到南面隱隱有嬰孩的哭聲傳來。

眾人都是凝神細聽,高史銀皺眉道:“什么事?”

他站起身來,大步往那邊而去,眾護衛與軍士紛紛跟在他的身后。

出了樹林,高史銀深深地吸了口氣,樹林邊上是個糞場,旁邊橫七豎八的滿是死尸餓殍,個個形似骷髏,更讓人吃驚的是,糞水中泡著幾具活著的嬰孩,還在拼命掙扎著,這些嬰孩個個年歲不大,似乎剛棄不久,有兩個正在大聲涕泣號哭,一邊含糊不清地哭喊著父母,還有兩個嬰孩在大口大口地吃著糞水。再仔細一看,里面嬰孩尸體似乎有十幾具之多。

“溺嬰……”

楊通顫聲道:“聽聞一些人家養不活嬰孩的,便將其溺死,只是這樣扔于糞水之中,他們怎么忍心。”

高史銀還沒說話,這時忽聽許月娥的聲音響起:“我去撈她們上來。”

高史銀對左右喝道:“去去去,都去撈,個個傻站著干什么?”

眾人七手八腳,將那四個嬰孩撈了上來,還好,有存活的機會,一個男嬰,三個女嬰。每個嬰孩身上沾滿糞水,臭不可聞,只是大聲嚎哭著,許月娥身上也沾滿了糞汁,她臉上滿是憐愛的神情,柔聲勸慰:“乖寶寶不要哭,姨帶你們去洗一洗,等會給你們好吃的。”

在高史銀等人的面面相覷中,許月娥與幾個女兵一起,嘻嘻哈哈的將這些嬰孩帶到河邊去清洗,高史銀嘆了口氣:“剿匪不成,救了幾個嬰孩,這行軍打仗的,帶著幾個嬰孩,怎么個打法。”

楊通道:“正好許小娘子幾人在,讓她們照料也好。”

高史銀道:“也罷,帶著婦人雖是麻煩,總算也有好處。”

老白牛:晚上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