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得很不錯。”
鄭霖低著頭,跟在瞎子身后,沒說話。
“知道我們為什么在你剛出生時,就給你下了封印么?”
鄭霖還是不說話。
“其實你心里也清楚。”
瞎子嘆了口氣,靠著旁邊石頭坐了下來;
“你生來強大,這是你的優勢,同時又是你的劣勢,就比如這個世上,有貔貅,有火鳳,說不得再更久遠之前,還有其他可以被稱之為神獸的存在;
可它們,到最后要么滅絕了,要么被人所奴役。
一個孤獨的強者,往往沒有一個好的宿命。”
鄭霖在旁邊蹲了下來,堂堂大燕攝政王世子,撿起一根樹杈,在那里挖螞蟻洞。
“在很長時間以來,你所看到的,你所想的,其實我,我們,心里都清楚,包括你的父親。
你正在經歷我們所經歷過的,你父親,也正在被你經歷他所被經歷過的。”
瞎子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你母親懷你時,我們曾擔心過分娩的問題,血脈過于強大的后代,往往會給母體帶來分娩時的極大困難。
還好,當時我們心里有依托,最起碼,有你父親在那里拖個后腿,不至于讓事情弄到最危急的地步。”
聽到這話,
鄭霖張了張嘴,
眼眸里,
紅色的光澤稍縱即逝;
瞎子看不見,但周圍任何變化,又怎可能逃脫得開他的法眼?
“你氣,你氣你父親看起來,是個很普通的人,你氣因為你父親的關系,使得你本可能血脈更為強大的你,沒能進一步達到你所認為中,本該可以的巔峰。
這其實是很沒道理的一件事,
因為是你母親和你父親,一起成就了你。
失去你父親,
你或許會擁有更強大的血脈,但你,也就不是現在的你了。
薛三教過你蝌蚪和蛋黃的生物故事沒有?”
鄭霖嘴角不由自主地勾勒出些許弧度,
“沒有,剛準備教時,大姐來了,把干爹他嚇得。”
“哈哈哈。”
瞎子笑完后,
繼續道:
“我們也曾有過遺憾,但那些遺憾,現在看來,反而是一種慶幸。
且不說沒有你父親的關系,你母親很可能就會難產,說句心里話,哪怕是我們這些當干爹的,都不會在保大保小的問題上猶豫絲毫,肯定是緊著你母親。
再者……”
瞎子伸手,放在鄭霖的腦袋上:
“有些地方,其實你很像你父親。”
鄭霖的面色再度僵了下來。
“你父親是個有智慧的人,他很真實。”
“呵,真實……”
“真實得會讓人誤以為他是一個傀儡,一個吉祥物,甚至……是一個廢物。
但就是這種真實,有時候,其實是最好的偽裝。
這次正好是個機會,你可以和你父親多相處相處。
我們對于你的期望,大概就是,你可以很強大,很強大,事實上,你的天賦在這里,你的起點,也在這里,你的未來想不強大都不可能。
但性格方面,你可以偏向你父親一些,這樣,你才能活得久……更重要的是,才能活得開心。”
鄭霖吸了口氣,又吐出。
“怎了,嫌我煩了?”
鄭霖點點頭,道:“不是。”
“挺好。”
“干爹,我沒多久就要回去了。”
“回哪里?”
“奉新城啊,所以干爹您說的,多相處相處,是不可能的。
他要出征了,借的,還是楚國的道,為了穩妥,肯定會把我放在家里。
他需要拿我,威脅楚皇。
萬一楚皇敢反水,他死了,我繼承他的王位。”
瞎子緩緩地站起身,問道:
“那你說,會有用么?”
“什么有用?”
“你會給他報仇么?”
鄭霖不說話。
瞎子微微一笑,道:“你會的。”
一陣風吹來,吹動著四周枯葉打起了旋兒。
瞎子伸手將自己衣服上的枯葉輕輕拍開,
“你姐姐會回王府,你,這次不會。”
“嗯?”鄭霖有些意外。
“這是你爹的意思,這一次,他打算帶著你,一起出征。”
“怎么做?”
“很簡單,安排個替身,和你姐姐同乘一輛車回去就是了,有大妞幫忙打掩護,誰又能知道真正的世子殿下,并未回王府呢?”
“為什么?”鄭霖看著瞎子,“這不是他的風格。”
“這還真就是他的風格,你知道干爹我,最想要的是什么么?”
“造反。”鄭霖近乎條件反射地說道。
如果說,瞎子對天天,還只是沙琪瑪的側面影響;
對鄭霖,那幾乎就是毫不留情地灌輸進他的執念。
“你爹,就如我先前所說的,只是求一個開心,這一片基業,我們幾個,付出了一半,你爹一個人,付出了一半。
但他并不是很在乎這片基業的千秋萬代;
所以,安排一個傀儡回去,把流程走完,也就可以了。
這一次,他想把你帶在身邊;
他想和你父子倆,換一個不屬于王府的環境,好好相處相處。
正如他當年,帶著你天天哥一樣。”
“矯情。”
瞎子指了指,道:“但過日子,就需要這股子矯情勁兒。”
“所以,如果出了什么意外,甭管是乾人那里關袋子還是楚人那里捅刀子,我們父子倆,很可能就被一鍋端了?
他真蠢。”
“他不在乎。”
“那干爹您呢?”鄭霖反問道,“若是真這樣,誰又能來幫干爹您完成心愿呢?”
“如果你爹不在了,我多半,也活不了了。”
聽到這話,
鄭霖皺起了眉,
問道:
“干爹您和我爹……”
“我們之間的羈絆,比你想象中,要深刻得多得多。”
“這就是干爹您,一直留在我爹身邊的原因么?”
“是。”
這時,一名親衛策馬而來:
“世子殿下,北先生,王爺帥帳召見。”
“這就是行軍圖?”
帥帳內,
鄭凡對著年堯繪制的地圖仔細端詳著。
“是,王爺。”
“騎兵好走么?”鄭凡問道。
“是可以走的,只不過需要花費一些功夫,畢竟,不可能和一馬平川相比,但只要走過這片山區,出去后,乾國的江南,就差不離已經袒露在王爺您的鐵蹄面前了。”
鄭凡伸手,在那塊山區位置勾勒了一下。
當年,第一次燕楚國戰,楚國戰敗,年堯即刻率軍,偷襲了乾國;
原本這塊區域,應該是雙方的爭議地界,形勢是犬牙交錯的,但因為年堯的那一次突襲戰果豐碩,最后迫使乾人為了“一致對外”,將原本的爭議區域,基本都劃給了楚國。
所以,最難走的區域,真的除了難走一點,沒其他阻礙了,乾人在那里,沒有設立什么防線。
鄭凡伸手點了點謝玉安所站的方向,
問道:
“糧草后勤可能供給?”
“水道豐富,可為大軍輸送糧草,另外,之前一批乾國輸送進我大楚的軍需,不少還沒來得及轉運過來,可以就地取用。
王爺麾下皆為騎兵,出了山后,繞開乾人的幾座關口,直入江南后,也就根本不用擔心什么糧草了。”
用乾人送給楚人的軍需,給燕人去打乾人。
這聽起來很是滑稽的事,極有可能,真的會實現。
國與國之間的關系,有些時候,是真的比人與人之間,還要沒下限。
“另外,王爺,我謝家,將再出兵一萬,大楚皇族禁軍,也會出兵兩萬,供王爺驅使。”
“謝家,還有兵馬么?”
說話的,是站在帥帳角落里的陳仙霸。
天天站在其身側;
他們二人,被鄭凡從茍莫離那里召了回來。
鄭凡回過頭,看了一眼陳仙霸;
陳仙霸當即收起了臉上桀驁之色,露出乖巧。
“叫你們倆能的,要是不玩兒命追,謝柱國還能多帶一些謝家軍撤回去,說不得現在,就能提供兩萬甚至三萬謝家軍給我們做輔助。
道歉。”
陳仙霸不敢有二話,馬上和天天一起,向謝玉安拱手道歉。
謝玉安馬上還禮。
這時,鄭凡又問道:
“你爹呢,會親自領軍么?”
“我爹他……受了傷。”謝玉安回答道,“我將親自陪王爺出征。”
“傷得重不重?”
“多謝王爺關心,將養一段時日后,應當………”
“那就不重了,你們父子倆,一起來,上陣父子兵嘛。”
“遵命。”
“對了,那兩萬皇族禁軍的主將,是誰?”
“回王爺的話,是昭翰。”
“我記得他是一路主將來著?”
“是。”
“哦,沒死啊?”
“他……沒死。”
“換一個,逃命太快得,孤不要。”
“王爺屬意誰?”
“可惜了,熊廷山沒死的話,該多好。”
謝玉安神色如常,道:“確實。”
鄭凡伸手指了指站在邊上臉上戴著面具的年堯,
“行吧,就讓年大將軍官復原職唄,年堯,這兩萬皇族禁軍,你領著。”
“末將遵命!”
鄭凡看向謝玉安,問道:“如何?”
“王爺的安排,極為妥當。”
“這就好。那就,先………等下。”
帥帳內的眾人,都看向王爺,等待吩咐。
“此次出征,路途遙遠,路上不說山越部族,就是一路順利進了乾人江南,怕也是兇險得很吶,畢竟,這是一刀捅入乾人老家了。
這樣吧,
把獨孤家的那位造劍師喊來,給孤做護衛。
孤覺淺,
得兩把劍枕著,孤才能睡得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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