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之文豪崛起

597【祥符文會之一】

597祥符文會之一

597祥符文會之一

王梓鈞:、、、、、、、

天公作美,半夜來了一場陣雨。

翌日早晨天氣涼爽,全然感覺不到暑意,山里的泥土還帶著潮濕水分。

竹林當中,錯落有致的放著數十個稻草蒲團。徐家的下人,以及寺院的小僧,不斷搬來筆墨紙硯等物品,還在竹林里搭建泥灶,煮山泉而備茶具。

文人們三三兩兩走進竹林,盤膝坐在蒲團上,就連中庸法師也被邀請來參加文會。

于佩琛拿著鋼筆和記本,就近坐在周赫煊身邊,她要負責記錄今天文會的內容。當然,這個工作也有《大公報》的記者負責——人太多,一個記錄員顯然忙不過來。

阮玲玉也來了,面對眾多的文化學者,這位大明星深深感覺到自己的渺小。她甚至都不敢坐在圈內,而是跟張兆和、張幼儀等家屬一起,遠遠地坐在最外邊圍觀。

所有人當中,就數周赫煊和胡適威望最高,他們自然是坐在最里頭的。等人到齊,周赫煊笑道:“適之兄,你來主持吧。”

“你才是當世文壇領袖,我就不僭越了。”胡適謙虛道。

蘇雪林以前是徐志摩的迷妹,現在又迷上了周赫煊,她笑著附和道:“周先生,你就不用推辭了,今天的文會肯定是由你來主持。”

林徽因亦笑道:“明誠眾望所歸,還請不要推辭。”

凌淑華與林徽因勢同水火,專門唱反調:“我覺得吧,既然這次文會是因志摩而起,不如就讓志摩來主……”

“咳,”陳西瀅連忙打斷妻子的言,說道,“周先生請吧。”

凌淑華低聲埋怨說:“你干什么啊?”

陳西瀅責備道:“大家都說讓周赫煊主持文會,偏偏你一個人反對,你是要讓大家都不愉快嗎?”

“哼!”凌淑華冷哼一聲,不再說話。她只是看不慣林徽因而已,林徽因贊成的她就要反對,并沒有其他亂七八糟的想法。

張嘉鑄不耐煩道:“明誠兄,你快開始吧。太陽已經升得老高,再啰嗦下去,又要熱死人了。”

眾人紛紛附和,讓周赫煊快點宣布文會開始。

周赫煊只能從善如流,他說:“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在座諸位,都是鼎鼎有名的文化藝術界人士,咱們就先來聊聊文學創作。今年中國文壇最引人注目的,莫過于新文體‘寫體’的流行,我們就圍繞著‘寫體’開始談。大家暢所欲言!”

(注:寫體,是一種篇幅短小、文筆簡練,扼要描寫生活中有意義的事物或人物的文體。它跟傳統文學的區別不在于篇幅,而是在于著眼于“現在”,省略“過去”和“未來”,具有強烈的沖擊感和生動性。)

胡適緊跟著說:“我對‘寫體’還是比較了解的,五四運動期間就出現了。那個時候的‘寫體’小說,還沒有展得像今天這樣完善,大部分恐怕只能算散文和隨筆,主要出自于剛剛踏進文壇的小青年之手。”

蘇雪林笑道:“我就是適之先生口中的小青年。那時家里逼婚逼得厲害,我又死活不愿屈服于包辦婚姻,就伙同黃英(廬隱)一起離開安慶,悄悄跑到北女師去讀書。當時的北女師真是大學者云集,有胡適先生、李大釗先生、周作人先生、陳衡哲先生。我創作的第一個短篇小說就是‘寫體’,現在想想真夠糗的,那哪是小說啊,頂多算一篇還過得去的隨筆。”

蘇雪林故意不提魯迅,這恨意夠深刻的。

郁達夫估計是盤腿坐著不舒服,一條腿繼續盤著,另一條腿換成直立的姿勢,手臂搭在膝蓋上說:“小說的創作,最開始側重于解剖個人的心理,描述個人的遭遇。但在這幾年,開始轉向于描寫集體和集團,‘寫體’小說也是朝著這個方向展。‘集團化’、‘集體化’和‘群像化’的創作已經成為大勢所趨。‘寫體’小說為什么能夠流行起來,很大原因是它能夠承載這種創作任務。”

沈從文笑著補充說:“郁先生說得雖然在理,但站在普通作者的角度來看,我認為‘寫體’的興起,主要還是在于它有市場。越來越多的刊物,需要刊登篇幅短小的作品,只要創作出一篇合格的‘寫體’小說,就肯定能夠拿到稿費。長篇小說和傳統短篇小說則不然,一是不容易刊登,二是容易被當局封殺。如此情況之下,大多數普通作者,自然會選擇‘寫體’這種形式,因為它來錢快、沒風險。”

這話說得夠實在,引來眾人心照不宣的笑聲。

王文伯問道:“周先生怎么看?”

“我很同意諸位先生的看法,但是,”周赫煊說著突然語氣變強,“我認為‘寫體’流行的真正原因,是如今文學創作的背景和目的生了改變。”

“請明誠細說。”林徽因笑道。

周赫煊闡述道:“五四新文化運動的目標,是打倒舊文化、舊思想,傳播新文化、新思想。以魯迅先生為代表的‘為人生派’,著重描述社會現實問題,是對舊文化、舊思想的批判;而以郁達夫先生為代表的‘為藝術派’,則向往自我解放和實現個人價值,是對新文化、新思想的追求。這兩派看似水火不容,其實創作目標是一致的,只不過一個尋求‘破舊’,另一個尋求‘立新’。”

眾人都微微點頭,顯然很贊成周赫煊的說法。

周赫煊繼續道:“而現在呢,軍閥混戰已經基本結束,新文化、新思想也深入人心,五四新文化運動取得了階段性的成功。所以,在1927年以后,中國作家的創作目標就開始改變了,剛開始是反對獨裁、追求民主。而直到九一八事變爆,中國社會的主要矛盾由內而外,變成中國和日本兩個國家的矛盾。所以,我們現在的文學創作目標,就應該以‘追求民主’和‘保家衛國’為主。搞清楚這一點,大家再回頭看看當下流行的‘寫體’小說,是不是大部分都跟著兩個目標有關?”

“此言高屋建瓴,實在大妙!”一直沒說話的徐志摩,突然拍掌贊嘆。

凌淑華下意識的點頭道:“周先生說得有道理。”

陳西瀅笑道:“我喜歡這種理性分析。”

陳夢家是新月派詩人,他說:“豈止是小說,現在的詩歌也在向這兩個目標展。幾年前的詩歌,大部分都是抒情詩,但近兩年卻冒出大量的敘事詩,而且很多都跟抗日有關。‘寫體’小說非常適合描繪場面,描繪特定背景場合之下的群體,說白了就是方便敘事、反映時代。我相信,未來會有更多的敘事詩和敘事小說出現,詩歌和小說的創作都會偏向于‘寫體’!”

陳夢家這段話來自于他的親身體會,兩年前的上海,中國將士和日寇在季家橋雪中大戰,他主動跑去前線慰問和救治傷兵。

陳夢家看到勇敢的將士們在槍林彈雨中沖殺,負傷的士兵染成血人,有的戰士犧牲時還保持著瞄準的姿勢,田野上到處都是抗日志士的新墳。他感受到極大的震撼,于是在戰士們的墳墓前,寫下悲壯的詩篇《在蕰藻浜的戰場上》,從一個浪漫派詩人轉變成現實派詩人。

就像陳夢家所說,以前詩人們喜歡純粹的抒感情、放飛自我。而隨著日寇鐵蹄的逼近,這兩年出現越來越多的敘事詩,通過對現實事件的描述來表達情感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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