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8日,傍晚。
“司令,沈陽急電,關東軍有異動!”副官胡若愚拿著張電報紙進來。
張學良愣了一下,開口道:“念!”
胡若愚說:“關東軍有一只部隊離開駐地,沿南滿鐵路向南新進,具體意圖和目標未知。”
張學良吩咐道:“勒令北大營和地方守備部隊,如遇關東軍挑釁,不得應戰,不可給日軍大規模出兵的借口。”
“是!”胡若愚領命離開。
從今年初開始,關東軍就在東北各種挑事,張學良對此都快麻木了。
春天時,有個叫赫永德的中國人,騙取萬寶山附近12戶農民的土地,非法轉租給188名朝鮮人種植水稻。朝鮮人開挖水渠,截流筑壩,嚴重損害當地農民的利益。200多農民上告政府,吉林省政府勒令朝鮮僑民出鏡。日本人卻派警察阻止,到7月份時,當地農民忍無可忍,聯合起來拆了朝鮮人的水壩。
隨后,朝鮮記者歪曲事實,說朝鮮人在萬寶山被殺,在朝鮮半島掀起大規模排華活動,當地華僑死傷數百人,日本政府卻誣陷中國人傷害朝鮮僑民。
此為“萬寶山事件”,剛開始屬于偶然,后續發展卻是關東軍在策劃安排,目的是為了制造出兵東北的輿論。
接著是“中村事件”,關東軍大尉中村震太郎,在興安嶺搞秘密軍事調查,被當地屯墾軍副團長抓獲被扣留,并下令將中村震太郎秘密處決。日本借機宣稱東北軍謀財害命,殺死了關東軍士兵,威逼中國交出副團長關玉衡,并大肆在日本民眾中制造輿論煽風點火。
不止張學良這些事件很警惕,就連常凱申都不敢放松,專門把蔣作賓調回來當駐日公使,想要通過外交手段解決東北危機。
蔣作賓還是很給力的,他很快跟日本外交部門達成共識,并通過日本內閣向陸軍部施壓,一切矛盾似乎都消失于無形。正因如此,張學良和常凱申才一致認為:東北局勢雖然在惡化,但只要有日本內閣幫忙,肯定不會爆發大事變。
前陣子,關東軍甚至在沈陽附近搞軍演,炮火連天瞎逼亂炸,但并沒有發生什么過激行為。
夜晚,十點半左右。
張學良正準備睡覺,副官胡若愚再度進來報告:“司令,關東軍炸毀了柳條湖小段鐵路!北大營請求指示。”
南滿鐵路柳條湖路段,離奉軍的北大營非常近,關東軍相當于在奉軍眼皮子底下亂搞。
張學良心中一震,響起周赫煊連日來的警告,他深吸一口氣說:“勒令北大營官兵,嚴守營房,不必理會關東軍挑釁。”
胡若愚快步回到電報室,都還來得及讓電報員把命令發過去。電報員就突然愣住了,驚道:“胡副官,北大營急電,關東軍正在猛攻北大營,第七旅毫無防備,被打得措手不及。請求司令指示!”
胡若愚連電報紙都顧不上拿,瘋狂的飛奔回去說:“司令,北大營遭到攻擊了!”
張學良如同聽到晴天霹靂,事情果真如周赫煊預料的那樣,關東軍竟然在陰謀暴露后,提前發動了入侵計劃。他的臉色變幻不定,沉思數秒后說道:“勒令北大營各部,不得抵抗,全部撤退轉移!”
8000奉軍精銳中的精銳,負責鎮守的北大營,就此被關東軍500人攻下。
張學良已經坐不住了,親自跑去電報室,下令道:“給南京政府、日本外交部和駐日公使館發電,告知他們關東軍擅啟事端,無故無理入侵沈陽北大營!”
常凱申是被人從床上叫起來的,他跟張學良的想法一致,連忙密電張學良不要抵抗,盡量避免事態惡化。同時又命令駐日公使蔣作賓,立即質問日本外交部,并聯系日本內閣妥善解決此事。
日本內閣的反應非常快速,異常憤怒地斥責了陸軍部,勒令關東軍必須馬上撤兵,日本的政客和軍人吵成一團。
就在日本國內爭吵之際,9月19日凌晨時分,關東軍分別向沈陽、營口、鳳凰城、安東、長春、二道溝、南嶺等地發起進攻。到上午十點鐘,日軍先后攻占包括沈陽在內的18座城鎮。
那速度太快了,張學良和常凱申根本反應不過來。他們想要用不抵抗的方式,換取日本內閣和英法美等國的支持。可僅僅半天時間,奉軍的老家沈陽便丟了,而日本政客和軍人還在繼續爭吵當中。
長春那邊的守軍自發進行了反擊,但守備部隊戰斗力低下,艱苦戰斗一天一夜,長春城還是被關東軍攻破。而吉林的邊防軍副司令熙恰,這家伙本姓愛新覺羅,直接投敵做了漢奸,關東軍輕輕松松拿下吉林全省。
張學良聽到熙恰投敵的消息,整個人都懵逼了,這丟的不止是吉林省啊,還有吉林的數萬守備部隊以及屯墾軍——關東軍因此兵力擴充數倍。
短短兩三天時間內,關東軍在東三省勢如破竹,大肆攻城略地。除了張學良的不抵抗政策外,更是由于奉軍精銳都在華北,地方守備部隊根本扛不住。再加上有漢奸投敵帶路,東北局勢以一種讓人無法想象的速度在糜爛。
常凱申見此情形已經反應過來,特么的日本內閣根本靠不住,連忙密電張學良出兵反擊。周赫煊也追著張學良跑去錦州,天天勸諫張學良堅守城池,不得讓關東軍繼續擴張。
但局勢已經完全失控,奉軍將領中涌現出無數漢奸帶路黨,而從華北調來的東北軍精銳,又暫時無法前往支援黑龍江和吉林。
這等于說,黑龍江、吉林兩省,已經基本不在張學良的控制之下,只剩部分愛國將士還在自發的進行抗擊。
10月初,日本少壯派軍官發動政變,雖然政變失敗,但標志著日本內閣完全失去對軍方的控制。一向反對武力入侵中國的日本首相,為了延續本屆內閣的壽命,開始向軍方做出妥協讓步。
苦等日本內閣解決問題的張學良,終于等來了讓他后悔的結果——日本內閣對此不聞不問,默認了關東軍的行動。
到10月中旬,關東軍基本占領黑龍江、吉林兩省,開始集中兵力向遼西大舉進攻。不但如此,日本還派出本土部隊和朝鮮師團增援,張學良親自鎮守的錦州被團團包圍。
張學良這個時候想要抵抗,他已經無力抵抗了。他本以為,就算妥協忍讓的策略失敗,也完全可以組織力量放攻。卻萬萬沒有預料到,僅僅半個月的時間,東北局勢便已經不是他能掌控的。
20天,才20天啊!黑龍江(哈爾濱還沒丟)、吉林盡皆陷落,遼寧也被關東軍吞了近半地盤。
如果張學良能夠早日調回奉軍精銳駐防各地,那關東軍的攻勢就沒那么順利。10多萬的地方守備部隊,以及10多萬的屯墾部隊,看似數量很多,但分攤到東北四省(包括熱河省)就像漏洞百出的篩子,關東軍能夠輕易的各個擊破。
如果奉軍里面沒有那么多漢奸,那么關東軍的攻勢也不會很順利。這些漢奸帶領部隊往往成建制的投降日軍,讓本身兵力微薄的關東軍,如滾雪球一般壯大起來。
然而,現實沒有那么多如果!
說張學良一搶不發就放棄東北,那是鬼話。張學良還在堅守錦州,他從日本內閣背信棄義的那天起,就丟掉了不切實際的想法。他還想把東北打回來,可是已經回天乏術。
歷史上,張學良在錦州堅守了近三個月。但面對日軍的日夜猛攻,面對常凱申勒令堅守的命令,面對顧維鈞等諸多老友的勸阻,面對無數部下的請戰,張學良最終還是放棄了錦州——他深感大勢已去,再打仗也打不贏,只能放棄東北。
總的來說,在“九一八事變”上,張學良和常凱申最開始觀點差不多,都希望利用外交手段解決。在局勢迅速惡化以后,他們也都想要反抗堅守,很可惜已經太晚了。
不同的是,常凱申希望張學良能夠堅守錦州,這是東北的最后屏障。只要守住這里,日軍就無法完全占領東北。
而張學良呢,他剛開始想要堅守,可漸漸就失去了勝利的信心。因為關東軍越打越多,連日本國內都派部隊增援了。在根本無法獲勝的情況下,張學良轉而想要保存實力,干脆把東北全部丟給了日本人——此時東北實質上已經淪陷大半。
周赫煊在關東軍攻打錦州時,便沒有再繼續勸諫了。因為勸也沒用,大勢已去,日本占領東北已成定局。
即便張學良熱血報國,把奉軍精銳全部搭上,最多也就拖延幾個月時間、增加關東軍的傷亡而已——日本國內可以無限制的增兵,因為在關東軍圍困錦州的一個月以后,日本內閣就被逼得全體辭職,日本軍方想干啥就能干啥。
日本這臺軍國主義機器,已經猛烈的開動起來。
別說東北,那些發了瘋的日本軍人,還在天津搞事想占領天津,甚至特么的派兵攻打上海——“一二八事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