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稱清流,自然喜歡邀名。
王慕沂那種商界精英且不說,人家本來就有錢,缺的正是名聲和影響力。
最奇葩的當屬魏子文,此君明明壞事做盡,干的是青幫濁流勾當,卻硬生生的要往清流里頭擠。他大義凜然地說:“咱們搞慈善,就一定要搞真正的慈善。不能像八善堂的杜笑山那樣,打著慈善名義騙錢,我是看不起這種人的。咱們籌集的善款,一分一厘都要用在災民身上!”
“魏兄說得好,真是大善人啊。”周赫煊半諷刺半真誠地贊道。他諷刺的是魏子文放高利貸,真誠則是完全相信魏子文此刻說的話。
像魏子文這種追逐善名者,做起慈善來,絕對比大多數人都要認真,屬于偏執的愛好和信仰。
好吧,其實魏子文信佛。
這家伙覺得自己干壞事太多,怕死后下十八層地獄,甚至還會殃及子孫,所以瘋狂地搞慈善積陰德。
張英華想借周赫煊的路子投靠張學良,也出聲附和道:“我為官一向清廉,名下雖沒有多少錢財,但慈善事業乃百年大計,該當盡自己的綿薄之力。辦善堂算我一個!”
管興權接著表態說:“我是經營戲院的,可以幫忙組織賑災義演。”
“也算我一個吧。”王慕沂不喜歡說空話大話,他走的是務實路線,以后善堂的管理少不了他出力。
幾杯酒下肚,青幫中人紛紛表態,俱都支持組建善堂、賑濟災民。
周赫煊喜不自禁,在座的這些家伙,可都是青幫通字輩大佬(袁克文實為大字輩)。他們在天津開有香堂,門下有眾多弟子,那些弟子也一個個能量頗大。
有他們支持,慈善事業完全可以搞得轟轟烈烈。
既然已經敲定主意,那接下來的重點就是給慈善機構起名字。有人說叫“津濟會”,有人說叫“八方堂”,最后“青善堂”獲得絕大多數人認可。
“咱們都是青幫中人,叫青善堂最為合適。”天津駁船公司買辦李漢臣說。
“不妥不妥,”袁克文搖頭道,“周先生不是咱們青幫的人,如果叫青善堂的話,豈不是把他排除在外?”
潘子欣拍手笑道:“那還不簡單,周先生也可以加入咱們青幫啊。”
袁克文翻白眼問:“拜在誰門下?”
“呃……”潘子欣頓時語塞。
在座的都是通字輩,袁克文這個花錢買來的大字輩,根本做不得數。如果周赫煊加入青幫的話,至少得找個大字輩拜師,否則必然低他們一等。
而如今天津的大字輩,只有厲大海、厲大森(褚玉璞的青幫師父)兩人,那都屬于濁流人物,跟眼下諸位不是一路的。
周赫煊可不想混幫會,但又想跟幫會人物打好關系,當即胡扯道:“紅花綠葉白蓮藕,三教本來是一家。實不相瞞,鄙人乃美國洪門弟子,說起來也跟青幫淵源甚深。”
“周先生居然是洪門弟子?”眾人皆驚。
洪門最初叫天地會,主張反清復明;而青幫又稱漕幫,屬于行會性質。
以前洪門視青幫為叛徒,認為他們甘做滿清走狗,嚴禁洪門會員轉投青幫,正所謂“由青轉洪,披紅掛彩;由洪轉青,剝皮抽筋”。不過到了晚清時期,隨著海禁開通,漕運改走海路,大量青幫弟子失去生計,也轉而開始造反了。
兩幫之間的敵視自然消失,最有名的當屬孫中山和秋瑾。前者乃洪門中人,后者是青幫門徒,都為反清革命而奔走呼吁。
在座諸位雖然驚訝,但也很快釋然。因為美國的華人生存艱難,想要活得更好,投奔洪門實屬正常,跟洪門沒關系反倒稀奇。
魏子文問道:“周先生是洪門什么字輩的?”
周赫煊好笑道:“洪門之內皆以兄弟相稱,沒有輩分之說。”
“哦,原來是這樣。”魏子文鬧了個烏龍,表情有些尷尬。
袁克文頗為驚喜,舉杯道:“周老弟,你是洪門中人怎不早說。哈哈,咱們來喝兩杯!”
“好說,干杯!”周赫煊豪爽地一飲而盡。
冒充洪門不是啥丟臉的事情,美國洪門此時已更名為致公黨,正在由幫會向政黨轉變。到了21世紀,中國境內的致公黨員都還有4萬多,人家的口號是“建設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政黨”。
美國洪門的龍頭老大司徒美堂先生,后來還參加了建國大典呢,當時就站在天x門的城樓上。
既然都是江湖中人,接下來的氣氛就更加熱烈。
最后經過商議,新組建的慈善機構叫做“濟民會”,由周赫煊擔任名譽會長(董事長),王慕沂擔任秘書長,魏子文死皮賴臉的弄了個副會長職務,其他人都擔任董事。
袁克文啥都不想當,他不喜俗務,也不邀虛名,只對吃喝嫖賭抽感興趣。
當天晚上吃飯的時候,就募集了4萬多的善款。周赫煊認捐5000,魏子文認捐3000,其他的大都在1000到3000元之間。袁克文喊窮沒錢,但也捐了一副明代書法作品,大概能賣個幾百塊。
隨后幾天,這些人門下的弟子,也紛紛表示加入“濟民會”,幾天時間就發展了數百會員。每人每年的會費5元,這又是幾千塊錢的收入。
他們喜歡名聲,周赫煊給就是。《大公報》在第二版頭條上,隆重報道了“濟民會”的成立,把這些家伙的名字都登載出來,同時呼吁普通百姓踴躍捐款。
魏子文在報紙上看到自己的名字,而且還是做為副會長列在前頭,大喜之下,又追捐了1000元。這家伙對善名看得很重,當然,捐款歸捐款,他的高利貸業務還在繼續做。
管興權發揮自己經營戲院的優勢,串聯京劇名角們組織義演。孟小冬得知后,帶著整個戲班子前來天津支持,婉容也捐出500大洋和一些珠寶首飾。
所募集到的這些善款,賑濟眼下災民綽綽有余。
讓周赫煊頭疼的是,從山東涌來的難民越來越多,到5月初的時候,人數已經快接近兩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