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謀生手冊

第五八七章 難以收場

一對二要不要這樣折騰我這個武藝只是半吊子的菜鳥啊

汪孚林心中腹誹不已,可眼見其中一人厲喝一聲,簡簡單單便是一刀當胸直搠,他也不知道哪來的靈機一動,突然叫道:“小北,打他眼睛”

覺昌安身邊護衛全都精通漢語,聞聽此言,那原本主攻的一人立刻回刀護住雙目,可沒想到緊跟著傳來的竟是大腿劇痛,一下子屈一腿跪地。◎,趁著這突如其來的空擋,汪孚林一步上前便是一下極快的撩刺,隨即險之又險避開了另一個對手的一記斜劈。說時遲那時快,錯身的一剎那,他陡然之間聽到一記尖銳的風聲,第二個對手痛苦地嗚咽了一聲,他看也不看下意識地往后刺出一劍,等整個人前沖數步方才轉過身來,恰是看到人前仆倒地的一幕。

死了就算沒死也是重傷吧,他這瞎貓撞到死耗子的判斷竟然又準了一回

汪孚林只覺得手心滿滿當當都是汗,隨即抬頭向墻頭看去,正好看到一道人影飄然落下,隨即快步朝自己沖了過來。他趕緊提醒道:“小心點,萬一他們詐死”

可這話還沒說完,那疾風一般的人影就沖到了他的眼前,一把抓住他的雙臂,從頭到尾至少端詳了三遍,尤其是他身上那斑斑血跡,這才用有些顫抖的聲音問道:“到底傷著沒有”

“傷了才怪”汪孚林長長舒了一口氣,也不管小北嚇了一跳之后氣鼓鼓的樣子,心有余悸地叫道,“我就是那么嚷嚷一嗓子使詐,沒想到你竟然來得這么及時,而且準頭還那么神虧你虧你。否則就不止是傷了,而是半條命,不。一條命說不定都沒了開什么玩笑,我是文進士又不是武進士”

汪孚林這最后半截話說出口的時候。屋子里一下子好幾個人蜂擁而出。發現他手提染血的寶劍站在那里,一旁是不知道什么時候趕來的小北,而地上躺著三個女真人,想想汪孚林竟然還說什么是文進士不是武進士,他們不由得面面相覷,尤其是李曄這個把總兼世襲千戶,簡直覺得頭皮發麻。

先頭屋子里那地方狹小,女真人占了人數優勢。一個個又悍不畏死,竟是被三個人先后搶出屋子來。當李曄和幾個李家家丁解決了三個人之后,這才發現汪孚林不在屋子里,那時候的驚恐交加就別提了。這要是讓去年的三甲傳臚死在撫順關城,那得是多大的事端結果倒好,汪孚林雖說滿身血跡,顯然活蹦亂跳的,不好的反而是那三個還不知道死活的女真人

呆滯過后,總算還是和汪孚林打交道最多的李曄硬著頭皮上來問道:“汪公子,這些人不曾傷了你吧”

“沒事。不過你最好去看看還有沒有活口不過有沒有活口恐怕都沒用,覺昌安的兄弟子孫不會相信是他們祖孫相殘,建州女真的其他族酋只怕也不會相信。這次的事情只怕是夠嗆”

李曄這才想到接下來還會有超級大的麻煩。臉色僵了的同時,心里更是第一次破口大罵李如松,好端端的放努爾哈赤一個女真人帶著家丁跑來撫順關干什么而幾個家丁臉上的表情同樣好不到哪去,大帥父子分明挺看重的努爾哈赤與其祖父覺昌安來了個同歸于盡,接下來是覺昌安的護衛發瘋,搞得他們灰頭土臉,總算是沒傷著汪孚林,否則他們回去根本沒法交差。這時候已經沒人顧得上汪孚林夫妻匪夷所思的戰斗力了,立刻合計著準備往回送消息。

于是。距離第一撥信使把消息送回沈陽,僅僅是過去了不到兩個時辰。第二撥又兩個信使就再次出發了。而這一撥信使趕起路來,卻比之前那一撥更加徹底。馬匹跑死了算數,竟是不到一個半時辰就已經追上了前頭一行人,抵達沈陽只不過用了不到三個時辰。當前后兩個出人意料的消息傳到李如松耳中時,饒是這位遼東總兵府的長公子算得上戰功赫赫,機智百出,也覺得腦袋一陣陣發脹。

汪孚林那邊沒管好那個小的,以至于人跑了,幾個人出去追,又把覺昌安給扣在了撫順關,這就算其中有什么貓膩,但總體來說,從道理上也還是說得過去的可覺昌安和努爾哈赤祖孫倆鬧的這一出是什么鬼

可在最初覺得不可思議之后,李如松立刻急匆匆命心腹前去整備家丁,而后又速召沈陽守備,又命人去通知平虜堡的沈陽游擊,進而直報協守遼陽副總兵曹簋進入戰備的時候,他卻意識到了,覺昌安恐怕已經明白了他父子的某些用意,因此趁著這次出事的機會,打算不顧血緣親情斬草除根,然后到時候只要抓住一個什么理由,他們父子總不能因為人家祖孫相殘而真的對一心輸誠的覺昌安如何。

大概覺昌安根本沒想到,會被十五歲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孫子豁出命來拉了陪葬

可即便想通了這個,他不禁頭痛回去如何向父親李成梁交待,但更擔心的還是撫順關即將面臨的危局。盡管覺昌安所部在建州女真諸部當中絕對算不上很強勢,可萬一真的因此而舉哀兵,那撫順關要立刻增兵不說,其他各處也要立刻做好準備

撫順馬市的交易剛剛結束,明軍便開始照例清場。從表面上看來,這仿佛和從前三日一市的慣例沒有任何不同,官軍照樣會動不動索賄,又或者罵罵咧咧,抱怨連天。可是,站在撫順關城東門,也就是馬市西門上方高高的城墻上,看著底下的商人陸續進城,看著那些女真人陸續從馬市東門離去的幾個人,卻全都是捏了一把汗。

事情發生得突然,粗略估計,今天逗留在撫順馬市的交易者,約摸能有五六百,萬一消息沒能封鎖住而散布開來,從而在撫順馬市引起騷亂,縱使最終官軍將其完全撲滅,損失倒在其次,可只要被人逃出去,那整個建州女真一定會動亂連場,乃至于南關海西女真哈達部,北關海西女真葉赫部,全都會受到相應的震動,那時候就真的是莫大的動蕩了

汪孚林和沈懋學沒有和守將們站在一起,而是單獨站在城墻角落。之前發生的那一幕,汪孚林是存心過去看看情況的,所以被卷了進去,沈懋學卻正好錯過。可眼下不管是誰,全都沒去想已經發生的事會如何收拾善后,全都在那擔心沈有容那一行人的安危。

沈懋學更是有些神經質地喃喃自語道:“士弘從小就是個犟脾氣,人家三字經讀就讀了,偏偏他卻話最多,喜歡東問西問,后來又喜歡看三國,最是羨慕那些上陣拼殺的大將,對科舉卻沒什么那興趣。”

“沈家這么多年來,作為一方縉紳,從來都是務實地讀書科舉,他這性子不知道讓爹和大哥傷了多少腦筋,可就因為我一念之差,讓他能夠得償心愿學武,讀兵法,這次又借口陪我上京趕考跟了出來,我這次落榜,說是想游歷九邊,其實不過是為了散心,他卻沿途記這個畫那個,那模樣就仿佛真的想將來做個躍馬橫刀的大將那時候看到他把頭發給剃了的時候,我簡直想狠狠揍他一頓,哪有這樣胡鬧的”

“沈兄”

“和你沒關系,是我忘了他的脾氣,帶了他出來卻沒看好他。”沈懋學的臉色有些蒼白,甚至連嘴唇都不見多少血色,“這一路上,他一直都在和李家那些家丁廝混在一起,學女真人那些方言,打聽女真人的習俗,也打聽過被擄掠的遼東軍民在女真會怎么樣要不是什么都清楚,他也不至于那么毅然決然就一定要去。大牛和阿虎都是沈家的世仆,一個是士弘的奶哥哥,一個是我乳娘的小兒子。真要出什么事,我回去何止對不起我大哥一個”

汪孚林被沈懋學這么一說,心情就更加沉重了:“李二龍和趙三麻,都是我之前考鄉試的時候在南京認識的,從前在胡梅林胡部堂那兒當過兵,打過倭寇,雖說不如戚家軍那樣戰無不勝威名赫赫,卻也都是上過戰場見過血的好男兒,而后被遣散,朝廷就不管他們了,他們也沒過上什么富足的日子,我許諾讓他們能夠不用去趕車抬轎過后半生,把鏢局開到了南京,他們這才跟了我。要是他們不能完完好好地回來,我怕是這輩子都不敢去南京了。鐘南風那些兄弟,在杭州把鏢局經營得紅紅火火,走上了正路,一直都惦記著他們的把頭,要是人不能回來,我真不知道該在呢么向他們交代。”

汪孚林說到這里,一樣苦笑不已,隨即又扭頭看向了那邊正在交談的趙德銘和李曄:“而且,算一算我到了這撫順關后,前前后后折騰出多少事此次之后,恐怕我就要被列為遼東最不受歡迎的人士了。”

饒是沈懋學心情郁結,此時仍是不由自主被逗笑了。兩人回首望向西面,就只見一輪紅日緩緩落下,黑夜眼看就要來臨了。

“明天就是第九天了。”汪孚林低聲念叨了一句,雙手緊緊交握在了一起,看著天邊漸漸躍升起的那顆星星,“只希望老天爺開點眼,吉人自有天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