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大老爺何嘗被人這么訓斥過,此刻他正是心里窩火的時候,登時霍然轉身就想反唇相譏,卻
背后一溜站著五個老者。雖說他們與他不是一個房頭的,可全都是輩分比他高一輩甚至兩輩的族中長輩!這要是往日,自忖家里有財有勢的他也許面上應付一下就完了,心里不會把這么些人放在眼里,可眼下卻不一樣,老母親被四弟妹打上門來帶走,而且臨走之際還丟出了一句說他不孝的話來,眼下他是最怕碰到這些族中的難纏老頭兒!
“各位爺叔
來了?”他強擠出一絲笑容,很不自在地說,“我那四弟妹不知孝悌,竟然蠱惑了家母跟她走,我這也是……”
,平生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
隨著這句聲若洪鐘的話,幾個老頭兒身后,族長宗房老太爺不緊不慢地走了出來。見葉家三
,那臉色全都(無)(錯)(小說)3.qu.co是烏漆墨黑,他方才用痛心疾首的語氣說道
事情鬧到這份上,你們還不
收斂一二,還要去告?說一句不好聽的,這些天老太太在家里,外人一個都見不著,她究竟受了
委屈,大侄子你
應該心里清楚!你去告你四弟妹?笑話,要是老太太反告你忤逆,你
的良心,你扛不扛得住?”
葉大老爺本來就只是一時氣惱大發雷霆,此刻聽到這話,見幾位族中長輩全都是臉上冷冷的,仿佛一言不合就要替母親主持公道,再看看葉二老爺和葉三老爺也全都一副冷臉。這威逼親母的罪名到時候興許真的要
背了。他方才一下子慌張了起來。再加上妻子突然去普陀拜佛。家里人手少了大半,如今關鍵的母親也被四弟妹給奪了去,他手上的籌碼已經少得可憐!
“族長,您可不能聽四弟妹一面之詞……”
“呸!”宗房老太爺不等葉大老爺把話說完,就重重一口唾沫吐在了地上,“我連你家四弟妹人都沒見過,聽
一面之詞?外面這些天都在說
,你們都是聾子。一個個都聽不到?葉家在寧波府扎根已經一二百年了,
時候鬧出過這種
鬩墻的丑聞?老太太親自主持的分家,也請了見證人,總共多少財產清清楚楚,四房少分那也是老太太明說的,因為這些年讀書花銷大,這才少分了他幾個。至于老太太私房,留待百年后再分,這難道有錯?”
宗房老太爺既然起了個頭,擺出長輩的譜開始大罵三
。其他幾個老頭兒連日都憋了一肚子氣,少不得也都拄著拐杖上來輪番教訓。葉二老爺和葉三老爺還算運氣。畢竟他們可沒干軟禁母親的事,可葉大老爺就慘了,葉老太太臨走時那通話,聽到的人可不在少數,他就算氣得嘴唇直哆嗦,可終究不敢再犯了眾怒。而且想想忤逆兩個字的后果,他也著實有些扛不住。偏偏就在這節骨眼上,外間傳來了一個小廝的嚷嚷聲。
“老爺,老爺,衙門來人了,說是陳縣尊要立刻審理葉家的分產官司!”
這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此時此刻,別說葉大老爺慌了,就連葉二老爺葉三老爺,也全都如同無頭蒼蠅似的團團轉,最擔心的就是蘇
到時候攙扶著葉老太太直接往公堂上一站,那才叫是他們竹籃打水一場空,反而惹了一身騷!而宗房老太爺眼見得剛剛還滿臉不服氣的葉大老爺簡直都要對
跪下了,滿臉的求懇,他才深深嘆了一口氣,隨即招手讓葉大老爺到前頭,對其低聲耳語了幾句。等到他這話一說完,葉大老爺滿面愁容一掃而空。
“族長,要是這一關能夠平安
,我絕對忘不了您老的提醒!”葉大老爺撂下這話,立時威嚴地一掃兩個弟弟,沉聲說道,“老二,老三,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走,我們這就去衙門!只要你們聽大哥我的,這樁案子不難辦,
齊心,其利斷金嘛!”
看到葉大老爺說得比唱的還好聽,死活把那兩個還沒鬧明白是
回事的弟弟給拉了出去,宗房老太爺想到葉小胖對
說的話一樁樁應驗,忍不住輕輕揪著幾根老鼠胡須,卻是忍不住思量給葉小胖支招的人到底是誰。葉鈞耀倒是有個聰明肖母的女兒,會是她嗎?他一面想著,一面對今天
找來的其他幾個幫手言語了幾句,卻是決定都到縣衙去看看。畢竟,葉大老爺剛剛嘴上答應得好好的,萬一臨場變卦,這場官司就變數大了。
聽說葉家這分產官司開打,鄞縣衙門外頭頓時里三層外三層圍滿了人。然而,當得知葉家大老爺二老爺三老爺全都到了,卻不見那位登門直接把婆婆給搶了
的四太太,圍觀百姓先是竊竊私語,然后議論紛紛。在這種質疑聲中,街角墻根處停著的一輛馬車上,汪孚林給葉小胖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后笑著說道
好了,一切準備就緒,接下來該你上了,可千萬別丟你娘和你
們的臉!”
“哪有你這樣給人壓力的!”小北嗔了一句,卻是對有些緊張的葉小胖說,“別聽他的,戲臺子也搭好了,你只管唱,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
看到小北說到高個子的時候,悄悄指了指汪孚林,葉明月不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卻是對弟弟說道
就照著之前商量好的說,只要你不慌不忙,壓力就都在別人身上。想想當初狀元樓那場英雄宴,你可是親眼看過大場面的。”
葉小胖這才猛地想起去年那會兒的場面,那時候從徽州知府段朝宗、
的老爹,再加上府縣一堆官員,六縣幾百名生員全都在場,他那時候也沒
怯場嘛!他完全忘了那場大戲先是李師爺唱的,而后是汪孚林和秋楓唱的,他和程乃軒就是個湊熱鬧的。此時此刻,他重重點了點頭,下車之后帶著毛鳳儀開路,就昂首挺胸地往衙門走去。
看到葉小胖下了馬車,帶上早就等候在那的毛鳳儀,徑直穿越人群,就這樣進了鄞縣衙門,外頭須臾傳來了巨大的議論聲,葉明月想到當初那個頑劣不肯讀書的弟弟,一時百感交集。如果不是父親來到歙縣擔任縣令,如果不是李師爺主動請纓來當門館
,如果不是汪孚林替父親解決了這么多麻煩,金寶和秋楓又給弟弟伴讀……如果沒有那么多如果,就算母親和
再能耐,弟弟也未必能夠成長到眼下這個樣子,她忍不住用手指擦去了眼角的水光。
小北卻在想著
偷偷潛入蘇
那座陪嫁私宅,與其商量今天那番大動作的情景。果然,娘就是厲害,二話不說就照著汪孚林的計劃,演了一出漂漂亮亮的好戲。只不過,她著實對葉老太太有些發怵,畢竟從前
可是丫頭,現在卻變成了庶出的孫女,也不
葉老太太萬一跟著去了歙縣,會不會對
看法……唉,不想了,相比
那個沒擔當沒本事更沒人品的親哥哥,葉老太太終究好相處多了!
葉小胖一走,汪孚林再坐在馬車上,他就覺得有些不合適了。見姊妹倆都在發呆,他咳嗽了一聲,隨即笑著說道
我也去看個熱鬧,回頭見!”
說完這話,他立刻閃人下車。盡管衙門大門口全都是人,但熟知公堂流程的他當然
,這年頭只要多出幾個錢,就能跑到大堂前頭去看熱鬧,于是輕輕松松掏錢進門。盡管大堂前頭看熱鬧的好位子已經給別人擠占得差不多了,可他要的只是聽過程,是否看到卻無所謂,便索性找了個清凈的角落。不多時,他就聽到一聲響亮的驚堂木,繼而便是升堂聲,立棍聲,煞是威嚴。
對于看過好幾次葉縣尊審案的他來說,這著實談不上太大的震懾力。只看大堂之外那些依舊竊竊私語的觀眾,就
這番做派小民百姓也早就不怕了。
葉家四房來的是本該在歙縣的葉小胖,蘇
和葉老太太全都沒來,這樣的結果不止葉家三
松了一口氣,葉十九更是松了一口氣。他用輕蔑的目光掃了一眼葉小胖身邊的毛鳳儀,根本就沒把這么個在鄞縣籍籍無名的狀師又或者說訟棍放在眼里,只思量著如何消除葉老太太被蘇
給帶走,又當眾說出那么一番話的影響。因此,等到陳縣尊升堂之后,他立刻就搶先陳述案情,誰曾想他才說了沒兩個字,就只聽重重一聲驚堂木。
“本縣聽聞,葉王氏已經為
葉蘇氏接走,葉王氏更是親口在家門外歷數長子次子季子不孝,可有此事?”
陳縣尊上任以來,也斷過各式各樣的案子,可突然采用這種快節奏單刀直入式問法的卻還是開天辟地第一次。因此,別說堂上原告被告一堆人傻眼,就連三班六房的吏役們也全都驚愕交加。葉大老爺剛剛還對宗房老太爺說得好好的,可升堂之后就免不了生出一絲僥幸。可這會兒一縣之主當堂就把一頂不孝的大帽子壓了下來,他頓時再也不敢希圖兩全其美了。他立刻上前一步,深深一揖道
縣尊在上,我等
三人是被奸人唆使的,還請縣尊明鑒!”
此話一出,大堂內外登時一片嘩然。奸人?誰是奸人?葉大老爺莫非是說
不想打這場官司,這又是一個大轉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