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謀生手冊

第二七二章 一人做事一人當

昨天夜里和凃淵吳大韶商議之后,汪孚林就請趙管事出面,徹夜奔走于杭州城中,用現銀兌換了將近五百貫,也就是整整四十多萬枚銅錢,幾乎清光了好幾個錢鋪的庫存,光是從城里運出來,就用了整整十輛馬車秘密押送,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但就是因為這數量龐大的制錢,在招降打行中人的時候,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所以,除了最后跟著汪孚林和凃淵一行人出北新關的鐘南風等人,其他人已經被困了許久。雖說也免不了有漏網之魚,但相比人一窩蜂全都跑掉的后果,卻還是要好得多。因為凃淵親自巡視,一再宣講會本著寬大為懷的精神處理這一次的事情,只究首惡,不辦脅從,數百號人的情緒勉強還算穩定。但真的要說威懾力,那還是因為戚家軍的緣故。所以,當看到鐘南風跟著凃淵出現,四周圍一下子爆發出了一陣憤怒的叫嚷。

“{無+錯}小說ww.ql.c鐘南風,你竟然當了官府的走狗,蒙騙自家

當年打過倭寇,你這個孬種!”

“全都給老子閉嘴!”可這此起彼伏的罵聲驟然就被鐘南風的暴喝壓了下去,“這次鬧事的責任,老子在凃府尊面前撂了明話,老子一個人全都擔了,要打要殺老子全都擔了,誰還敢有不滿?”

剎那之間,四周圍一片寂靜。盡管當初起哄公推鐘南風去和凃淵談判的時候,不少把頭就打著這個主意,可這時候真正聽到這樣一個回答。哪怕不少正拼命想著這會兒應該如何逃跑。如何打出去的人。也全都安靜了下來。首惡當然未必只有一個,可既然最大的罪過有人愿意出面頂,那么其他大多數人就能輕罪甚至于免罪。這意味著不用背井離鄉,不用去當盜匪,也不用隱姓埋名,總而言之,鐘南風的一個承諾,解決了他們最害怕的事情。

見眾人全都安靜了下來。鐘南風這才盤膝往地上一坐,雖說沒人綁他,也沒差役上前看著他,但他這不閃不避,仿佛準備好了引頸就戮的模樣,還是引來了四周圍好一陣喝彩聲。打行中人本來最崇拜的就是膽色和武勇,從前鐘南風名氣就已經很大了,可哪比得上眼下獨擔罪責的風采?哪怕就連之前和他這個把頭失散,出關后被抓的麾下弟兄們,也全都覺得沒跟錯人。相形之下。其他那些把頭們難免心頭訕訕然,直到有一個身穿青袍的官員走上前來。

“本官杭州府推官黃龍。凃府尊有命,此次北新關之事太過重大,因此,今日黃昏之前按照罪行輕重立刻審結。還是凃府尊之前有言在先的那番話,只責首惡,其余皆不問。凃府尊親自審理,本官協理。”

盡管是這位黃推官

,代替凃淵重申宗旨,但大多數人還是松了一口大氣。尤其是黃昏之前就能有個結果,不用被禁閉在這種地方晚上吹冷風,這就更加是個好消息了。可接下來這位黃推官的話,卻讓他們無不心頭咯噔一下。

“此次湖墅眾多打行暴亂,沖擊北新關之事,驚動三司,恐怕不日就將直達天聽。那些約束下頭沒有參與的打行也就罷了,至于你們,就算凃府尊真的免罪不究,爾等若敢在湖墅繼續重操舊業,立刻從嚴法辦!”

黃龍這位杭州府推官,卻是和葉鈞耀舒邦儒同年,然而,他對于這個官職倒沒

不滿意。如若汪孚林此刻在這里,必定會和這位非常有共同語言,因為,這位黃推官恰是在隆慶二年的所有三百二十九名進士中吊榜尾,正正好好考了最后一名!只不過,黃推官對于殿試之后的那次朝考,也是有點小小遺憾的,因為在他上頭一名,位居三百二十八名的那位仁兄徐秋鶚,竟是考中了庶吉士留館!

但他也只是羨慕了人家一陣子,上任杭州府推官以來,卻也盡心盡責。凃淵上任后,他一直精誠輔佐,所以對今天這樁大案子,凃淵竟然親自上,而不是推給他或者下頭人,黃龍還是非常感激敬佩的。此刻眼見得下頭聽到他的告誡后,又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他立刻義正詞嚴地喝道

府尊已經是法外開恩,爾等若不能顧念府尊一片苦心,那日后本官身為杭州府推官,只有見一個抓一個,抓一個嚴辦一個,到時候莫要怪我不曾有言在先!”

黃推官這番話說得很重,然而對于底下那幫人來說,能夠從輕發落固然可以松口氣,可沒了生計卻又是沉甸甸的負擔。一

,盡管四周圍一片沉默,可這沉默中卻積蓄著沉重的壓力。鐘南風同樣眼皮一跳,他正想怒聲質問凃淵答應

的條件,卻只見之前和

一塊從北新關里送了凃淵那一行人出來的幾個

往這邊跑了

。這幾人是當初凃淵默許可以放過不查問的,眼下卻也突然現身,他不禁又驚又怒,竟是霍然起身。

“你們

來了?”

“鐘頭,咱們總不能看你一個人頂!”為首的那個人,正是之前建議鐘南風不用看著凃淵一行的楊文才。雖說事實證明他的判斷有些失誤,但此刻他往鐘南風身邊一屁股坐下,等其他

也都圍上來坐了,他便壓低聲音說道,“不是凃府尊出爾反爾,是之前和凃府尊一塊進北新關的那位汪小官人找了我們,提了一件事。凃府尊答應了鐘頭你的條件,但具體的事情汪小官人說他擔當,他說會給我們找出路。所以我想著帶大家來,和鐘頭你商量商量。”

鐘南風本來氣得想振臂一呼翻臉,可聽到這樣的解釋,他頓時有些糊涂。那個小秀才能夠帶著戚家軍的老卒作為護衛,他對人家的身份一直都有些猜測和忌憚,而之前猝不及防竟然被人挾持了,結果還是人家主動放的他,他就更加對人高看一眼。所以,聽到汪孚林竟然會對

的弟兄們有所建議,他不禁丟開了憤怒,謹慎地問道

說的?”

楊文才聽著仿佛是個書生的名字,實則也確實讀過幾年書,認識字,會算賬,這就是打行之中難得的人才了,正是鐘南風的左膀右臂。他整理了一下之前從汪孚林那兒聽到的話,又示意其他弟兄們看著點周圍,別讓人家聽了去,這才低聲說道

汪小官人說,這次打行的把頭被抓了那么多,可為

有些就沒被抓?那是因為人家有招牌,有鋪子,看上去就像一行,這次也沒被抓,當然不會鬧事,不像咱們看似耀武揚威,實則沒人瞧得起。”

見鐘南風一下子死板著一張臉,楊文才連忙說道

鐘頭你別生氣,那時候我們也都很惱火,可他說的話不是沒有道理,雖說這十幾里湖墅,怕咱們的人多,可真要說看得起的,真沒幾個。那幾家混得好的,掛了鮮亮的金字招牌,有的給那些豪商保鏢,有些給那些大富人家看門,已經很少在市井混飯吃了。咱們沒有這樣的路子,只能在底層廝混。所以這次鐘頭不怕被定一個首惡擔罪名,那位汪小官人說,看在這份俠肝義膽上,他愿意給我們一條路子。”

真有這么好?

鐘南風有些不敢

。在他眼里,那些有錢人就沒幾個好

的,而且心眼太多。他這次重則掉腦袋,輕則服苦役或充軍,要是他不在,弟兄們被人騙了

辦?他緊握拳頭,心里萬分掙扎,卻不想楊文才接下來又說出了一句他幾乎難以

的話。

“汪小官人說,鐘頭現在不

不要緊,不用馬上決斷,可以等黃昏時分凃府尊審完這樁案子之后,再做決定。”

凃淵竟然打算快刀斬亂麻,把這樁突如其來的大案速戰速決,很多人都沒料到。黃昏時分,巡撫鄔璉的手令到,真正的戚家軍整整五百人粉墨登場,替換下了本來那些冒牌貨。一整個過程動作飛快,根本就沒給打行中人反應的空子。接下來的一場公審上,凃淵便直接判定,首惡鐘南風以下打行把頭十三人,本該死罪,念在主動投降,未曾傷人,為首者鐘南風以及其他兩人送薊門充軍,剩余十人送鹽場,苦役三年!

而其余罪人,雖赦免罪責不究,但官給飲食,負責修理北新關內所有損毀設施以及碼頭種種,修補年久失修的杭州城墻,反正總共勞役半年,此事直接交給推官黃龍負責。更重要的是,此前發放的賞錢仍舊有效,并不追回。

據稱判決一下,哪怕是那些被定為首惡的把頭垂頭喪氣大嘆倒霉,可更多

處分輕微,賞錢揣在懷里,勞役歸勞役,可至少還在城里,有活干有飯吃的打行中人卻是如釋重負。至于那些來看熱鬧的湖墅商民,卻不敢太樂觀。等到那些小嘍啰的勞役期滿,再放到市面上,不還是和從前一樣為禍一方?

至于鐘南風,聽到那薊鎮兩個字,腦袋就轟的一下巨響,至于其他根本就全都顧不上了。他終于明白了楊文才之前的話是

意思,充軍薊門不就意味著,他這個打過倭寇的打行把頭,將去到那位殺了不

多少倭寇,名聲如雷貫耳的戚繼光戚大帥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