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令人瞠目結舌的急報,火速送到了京師。
而弘治皇帝,更是下巴都要掉下來。
上一次,他看到朱厚照和方繼藩二人趴在輿圖上,雙眼布滿了血絲的紙上論兵,還以為,這二人只是兒戲。
可誰料到……
弘治皇帝眼睛都紅了。
“太子呢?太子何在,將他叫來。”
擅自發布討伐檄文,朕還沒死呢。你膽子倒是大的很哪。
這安南國,確實是可惡,可你朱厚照成日都在做什么?
弘治皇帝抬頭。
看著眾臣,眾臣一臉幽怨的看著弘治皇帝。
一副陛下,你自己看著辦吧,這事兒,怎么收場。
弘治皇帝覺得頭皮發麻。
見有宦官匆匆去傳太子,弘治皇帝想起什么:“還有方繼藩,方繼藩也有份,一并傳來。“
弘治皇帝又看眾臣一眼,眾臣臉色更加難看。
這幾年,朝廷的禮法崩壞的有點厲害啊,以往的事,大家都能忍,可這……還能忍嗎?
不給一個交代,說不過去啊。
弘治皇帝便道:“看朕不打死他們!”
大臣們面無表情,沒有為陛下的話,而歡欣鼓舞,若能打死,這倒也好了,可問題在于,大家都知道,這不過是陛下的一句‘氣話’而已,沒有任何意義。
“陛下。”說話的是禮部尚書張升,張升道:“安南國使臣阮文,希望求見陛下,他認為,大明視征伐為兒戲,安南無錯,大明此舉……”
“知道了,知道了。”弘治皇帝擺手:“朕不見,朕見他做什么?你自己去交涉吧。”
張升心里說,那我如何交涉呢?檄文都出來了,還交涉個*?
張升心里惱火啊,他是禮部尚書,這么大的事,檄文出來,他才得知,這禮部還要不要了。
張升忍不住道:“那阮文還說,倘若大明要重蹈文皇時的覆轍,安南國上下,也定當眾志成城,與南下侵犯之軍,一決死戰,他留在此,沒有立即回國,乃是因為,大明此前,將安南納為不征之國,而今,突然發布檄文,意欲征討,這是背信棄義,希望……”
“夠了,不必再說了。”弘治皇帝冷聲道。
這一下子,心里更加的火起,這……是惹了大麻煩啊。
檄文都出了,這個時候還回的了頭嗎?
文皇帝時,國勢如此昌盛,兩征安南,雖是進展神速,卻也因為這安南,而使大明變得虛弱,平白耗費了大明許多的國力,可如今呢,如今三軍將士,有當初文皇帝時那般驍勇嗎?而今的將軍們,有文皇帝時善戰嗎?文皇帝時尚且如此,現如今,竟還要對安南國動兵。
那安南的使節,雖是出言不遜,卻也勾出了弘治皇帝的擔憂。
是啊。
若是再重蹈覆轍,到時進又進不得,退又退不得,到了進退維谷的境地,該當如何?
現在立即下旨收回太子之令?這顯然又顯得朝廷猶如兒戲。
安南國侵犯邊鎮,這是確鑿的事,貴州的巡按和中官,都證實了這件事,若是收回,豈不是……
太子和方繼藩,這是將朕陷入了墻角之地啊。
弘治皇帝咬著牙,看著諸臣。
劉健也憂慮起來:“陛下,老臣也以為,此事過于兒戲,而今,天下百廢待舉,朝廷要花費錢糧的地方,實是太多,太多,區區一個安南,朝廷若是大動干戈,老臣只恐,到時……”
“臣也以為如此。”
“臣附議。”
幾乎每一個人,都異口同聲的,表達了自己的擔憂。
這……太坑了。
當初文皇帝的大軍進入了安南,就是被生生給耗死的。
安南北部,崇山峻嶺,大軍想要過去,需要耗費多少給養,且明軍是客,安南人是主,這天時地利人和,俱都給安南人占了去……
打進安南,需要幾年?若是一兩年還好,可若是拖個三四年,要死多少人,又要耗費多少的錢糧。
有銀子,也不是這樣花的。
弘治皇帝坐下,沒有吭聲。
這些話,他也明白。
他敲了敲案牘:“那么該怎么辦,如之奈何?”
如之奈何,道出了弘治皇帝的無奈。
檄文已經公諸天下。
這是太子的意思。
倘若皇帝立即下旨,收回成命,不但安南人譏笑,天下人也會認為,內宮之中,皇帝與儲君不和,人們會認為,儲君毫無威信。
太子怎么可以無信呢?
張升正色道:“臣以為,為天下蒼生,和無數將士們的安危計,陛下該下旨,申飭太子,召安南使節,澄清此事,命安南人上表,認個錯,而朝廷借此就坡下驢,收回成命。”
這似乎也是個辦法。
弘治皇帝卻沒有做聲,顯然,他雖認同這樣的辦法確實理性,甚至,他想直接抽死朱厚照,可他絕不愿意,當著天下人的面,指責太子的錯誤,讓天下人認為,太子是個荒誕無道之人。
張升凄然道:“陛下啊,不可一錯再錯啊。”
弘治皇帝嘆了口氣:“朕再想想。”
張升嘆了口氣,便再不言語了。
“太子和方繼藩來了沒有?”弘治皇帝怒道。
過了好一會兒,才有宦官來,道:“啟稟陛下,太子和駙馬都尉……至今,至今……不知所蹤,只是昨日有人聽說,他們要去附近的田莊巡視,可具體去了哪個田莊,卻是不知,或許是在龍泉觀,或許去了通州,或許……已經命人四處去尋了,想來……”
弘治皇帝臉色蠟黃,一口老血要噴出來。
這不是擺明著兩個人跑了嗎?找?找個鬼!
“挖地三尺,給朕挖地三尺,也要將他們給朕帶回來。”
通州是個好地方,這里有大運河,乃通衢之地,熱鬧非凡。
一切京師的物產,都會經過此處,一船船的南下,而江南的糧食、布匹,也會經由此,送至京師。
在這通州之外,有一處龍泉觀的田莊,乃是數十年前,一個富有的士紳,投獻給龍泉觀的土地。
方繼藩一向不將自己當做外人,師侄的東西,和自己的沒有什么分別,不必分的太細,所以屯田千戶所,也在這里,設置了一個培育種子的基地。
在這田莊里,有一處院落,方繼藩暫時便住在此。
朱厚照自然也來了,他思來想去,眼下得避一避風頭,依著父皇的性子,此時肯定很不冷靜,人若是沖動,難保會做出一點不理智的事來。
只是可惜,這里沒有溫艷生,這是極遺憾的事,二人在此,吃的很糟糕。
不過朱厚照倒很有苦中作樂的心情,隔三差五,騎著馬在這附近的林子里去打一些野兔回來,愉快的學著溫艷生的法子,掏了內臟,加了十三香,烤著吃。
方繼藩卻有心事,這么躲著不是辦法,自己還沒有娶公主啊,因為這事,婚事怕是要耽擱了,這兩個月,可是有好幾個吉日,若是錯過,卻不知又要等到何時。
朱厚照興沖沖的給拿著鐵纖子,串著兔肉,將這香噴噴的兔肉放到方繼藩面前:“快吃,快吃,聽說這附近,有不少野物呢,本宮明日再帶人去試一試,老方,你咋心事重重的。”
方繼藩道:“我掛念著家里。”
朱厚照樂了:“男兒大丈夫,四海為家,這一次,咱們的計劃沒成功之前,可不敢回去了,父皇性子急,真會動手打人的。你看看本宮,本宮就不想著東宮,你可知道,本宮納的太子妃,那個沈氏,前些日子,有了身孕,她有了身孕,本宮不也跟你出來,你心要放寬,別扭扭捏捏的。”
方繼藩一臉詫異,這沈氏,乃是陛下挑選的正妃,且又是自己徒孫沈傲的姐妹,想不到,她才剛剛嫁入東宮,就有了身孕了。
自從切了之后,太子殿下……還真是放飛自我了啊。
方繼藩欽佩的看了朱厚照一眼:“殿下子嗣真是多啊,臣很佩服,真的服了。”
朱厚照樂了,哈哈大笑:“這不算什么,本宮不是吹噓,本宮也不只這一點本事,你等著瞧吧,到時,本宮的兒子,比你的徒孫多。”
方繼藩便托著下巴,心里開始琢磨起來。
朱厚照看著方繼藩:“老方,你在想什么?”
方繼藩感慨的道:“殿下勤奮如此,很令人佩服,臣在想,臣也要好好努力了。”
“努力,努力個啥?”朱厚照一頭霧水。
方繼藩深深的看了朱厚照一眼:“努力像殿下一樣,多生娃娃,方家銀子太多了啊,不多生幾個,怎么敗的完?”
朱厚照噗嗤一笑:“啊哈……”他剛笑到一半,突然覺得怪怪的,這家伙,在想生娃的事,腦子里,是在想和誰生娃…順著這個思路繼續往下想,朱厚照怒了,掐著方繼藩的脖子,晃啊晃:“姓方的,以后不許和本宮說任何生娃的事,一個字都不許提……”
方繼藩腦子里,本是想著傳宗接代的正經事兒,被朱厚照這般一掐,額上青筋爆出,喘不過氣,腦子暈乎乎的晃啊晃,他忙道:“大……舅……哥……你好狠的心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