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鞭子下來。
徐鵬舉已是遍體鱗傷。
似乎早就準備好了的幾個醫學生,居然晃蕩了出來,抬著徐鵬舉便走。
西山醫學院在外傷方面,算是一絕。
不少沒有經驗的醫學生,為了爭奪去保育院做駐醫的機會,幾乎打破了頭。
畢竟……臨床實踐很重要。
而孩子們,總是少不得有磕磕碰碰。
這幾個醫學生,將徐鵬舉搬上了擔架,居然一點都不吃驚。
俱都是,怎么又是你的淡然表情。
這就好辦了,徐鵬舉的身體狀況,他們早已摸了個徹徹底底,能用什么藥,對于特殊藥物是否有過敏反應,他們都能背出來。
“待會兒上最新上研制出來的‘付友正金創’。”
“記得消毒。”
“蠶室里養三天就足夠了,他皮糙肉厚,恢復的快。”
抬著擔架的人,一面健步如飛,一面相互交流。
徐鵬舉趴在擔架上,哎喲喲的叫。
叫著叫著,居然很快的打起了胡嚕。
軍營里。
朱載墨手提著皮鞭,兵卒們一個個站的筆直。
千戶官加上魏國公的孫兒都敢打。
那么……無論這些‘少爺’們是不是在玩笑,可至少有一點可以證明,他們……不是鬧著玩的。
人家掐死自己,就如掐死一只螞蟻一般的容易。
明白了這一點,人們都噤若寒蟬起來。
朱載墨不吭聲,只板著臉,于是,所有少年都下馬,也都大氣不敢出,站的筆直。
兵卒們一見,自也忙是抬起頭,挺起胸,生怕自己成為異類。
不多久,許多兵卒就開始覺得渾身不自在了,誰曉得,站立竟還這樣痛苦。
反而是少年們,卻好似早已稀松平常,他們一個個,面無表情,雙目有神。
這對于新卒們而言,是注定了不平凡的一日。
幾乎每一個人,都開始后悔,后悔自己當初,怎么會被這‘親軍’二字所蠱惑,早知如此,不如去這做泥瓦匠啊。
遠處,方繼藩舉著望遠鏡,看著軍營里發生的一切。
對此,他很滿意。
果然不愧是自己的親傳弟子啊,鞭撻徐鵬舉,簡直就是神來之筆,這孩子……像自己。
方繼藩頓感安慰,自己總算也是后繼有人了,能將自己的手藝,傳授給一個聰明的孩子,也算是足慰平生。
方繼藩放下了望遠鏡,背著手,一旁的王守仁也抬著望遠鏡看了看:“恩師,當真放心將這正德左衛,交給皇孫?”
方繼藩道:“玉不琢不成器,這既是在磨正德左衛的這些丘八,也是在磨礪為師的這些小門生們,與其告訴他們遇到問題怎么解決,不如讓自己去解決問題,你好生看著。”
“是。”王守仁道:“學生下了值,就會來此照看,還請恩師放心。”
方繼藩笑吟吟的看著王守仁:“在刑部,很憋屈吧。”
王守仁沉默了很久,點點頭:“還是在恩師身邊,心里踏實。”
方繼藩感慨,拍了拍他的肩:“恩師也是這樣想的啊,不過……終究,你還是要獨當一面,刑部是磨礪一下你的菱角,你最糟糕的地方就在于,脾氣太壞,做人,不能心高氣傲啊。你看為師如此有才華,為師驕傲了嗎?可有瞧不起人?可有對人不屑于顧?為師知道你瞧不上許多人,可是……你錯了,這個世上,哪怕是一堆狗x,它也是有價值的啊。”
王守仁皺眉:“可是……”
“不許可是,好好向為師學習,要懂得擅長和人交流,博取一個好名聲。我還聽說,你在刑部,又差點打人?你呀……”方繼藩搖頭:“不知輕重。”
王守仁:“可是……他們背后說恩師壞話。”
方繼藩臉上的微笑逐漸消失。
“他們說,恩師……恩師……連狗X都不如,恩師……學生本不該告訴你這些的,只是…”
方繼藩咬牙切齒:“畜生,這群沒有王法,不知死活的下流胚子,將名字報來,為師記下。”
王守仁:“恩師,算了,得饒人處且饒人。”
方繼藩厲聲道:“算什么算,以德報怨,何以報德?這等事,怎么能算,到底是誰,明日……我教人將他們的府邸砸個稀巴爛。”
一封詔書,已是昭告天下,陛下即將前往通州、保定府,太子殿下監國,一時之間,京師已是震動。
不久之后,方繼藩便接到了詔書,作為齊國公,奉旨陪同。
這是真正的巡游,一聲號令,驍騎營已是先行去了通州,此后,文武百官,頓時忙碌起來。
對于此次的巡游,自也有一些不諧之音。
許多大臣,并不贊同天子出巡,畢竟,天子出巡,預備的東西實在太多,隨扈亦是數千上萬,到了某地,自需該地進行迎駕,這會給百姓造成極大的不便和負擔。
可弘治皇帝這一次,算是鐵了心,留下了太子和諸學士,帶著其他文武百官,擺駕出宮。
方繼藩伴隨君側。
他早就鼓動弘治皇帝出巡了。
吏部的京察,直接讓保定府諸官,統統評為了最下等,而今……新政最火熱的,竟是通州。
那楊一清,在地方上推行新政,聲勢浩大,滿朝文武,無不贊許,倒仿佛,這新政乃是楊一清拍腦袋想出來的主意一般。
反觀保定府,至今沒有什么動靜,歐陽志雖倒也得到了吏部不錯的評價,可其識人不明,卻也令天子令他失望。
方繼藩是不相信這些該死的京察的。
陛下出巡,再好不過。
他隨著圣駕所在的大營,第一步,卻是先往通州。
弘治皇帝,興趣盎然,坐在馬車上,被無數人所擁簇,前頭有驍騎營為前鋒,勇士營則尾隨中軍,后軍乃神機營,又有錦衣衛、金吾衛前導,更有數不清的宦官,浩浩蕩蕩,遮天蔽日。
方繼藩騎馬,護著馬車,圣駕出了三十里,其實通州并不遠,若是快一些,次日就可到達,只可惜……這是圣駕,只怕需慢一些。
偶爾,弘治皇帝會停下來,接著,待駕的諸大臣,自是紛紛上前。
唐寅、王守仁、劉文善、江臣四個門生,亦步亦趨的跟著自己的恩師。
另一邊,為首的乃是吏部尚書王鰲,以及兵部尚書馬文升,禮部尚書張升人等,那吏部右侍郎吳寬也來了。
弘治皇帝行至高處,放眼看去,面帶微笑:“諸卿都來。”
眾臣紛紛上前,不知陛下心里打著什么算盤。
弘治皇帝左右眺望,蕭敬怕陛下吹了風,染了風寒,忙是將一見斗篷,要給陛下披上,弘治皇帝擺擺手,微笑:“諸卿啊,前幾日,有人說民生凋零,說宮中仁義不施,可朕放眼看來,這沿途,百姓們……似乎比之往年,少了幾分菜色……”
蕭敬笑吟吟的站在一旁,陛下……心里一直惦記著這事呢。
這些個大臣啊,你們批評陛下什么不好,偏偏要罵陛下仁義不施,陛下固然仁厚,可……某些時候,心眼卻是極小啊。
馬文升、張升等人,尷尬的笑了,清流偶爾會發一些批評,這本是無可厚非,大明不是一直都如此嗎,這叫仗義執言。
他們對此,固然不太認同,認為仁義不施四字,有些言重了,卻絕不會反駁這個觀點,否則……就顯得自己諂媚皇上,這是討好宮中。
一個部堂,若是對陛下如此溜須拍馬,處處逢迎,是會壞名聲的,士林會認為你沒有骨氣。
方繼藩站在一旁,立即道:“陛下,卻不知是何人所言,陛下乃當今之堯舜,是歷朝歷代都不曾見的圣君,兒臣每每想到,上天竟賜予了陛下為天子,就不自覺的,為天下的百姓,而慶幸。陛下,此等胡言亂語,陛下萬萬不可放在心上……”
所有人面無表情。
大家習慣了。
弘治皇帝笑吟吟的看了方繼藩一眼,心里卻想,果然是自己的女婿,雖然這話說的有些過了,可是……比那些說仁義不施,賣弄直名的人,卻不知好了多少倍。
這弘治皇帝一唱一和,讓吳寬聽得刺耳,擺明著,是來譏諷自己的。
吳寬上前,道:“齊國公,仁義不施,這是臣在奏疏中所言的。”
方繼藩只一笑,被風吹的衣袂飄起,可能做駙馬,當然是人中龍鳳,他站在弘治皇帝身邊,佇立,風度翩翩,卻連眼角都不看吳寬,道:“你是誰,誰認得你!”
吳寬臉脹紅。
氣歪了。
他張口想說什么。
弘治皇帝卻壓壓手,道:“好了,不要爭辯了,吳卿家,你上的奏疏,朕已看過,奏疏中真假勿論,朕卻知卿的好意,自會三省吾身,仁義不施……民生凋零,哎……”
他值得玩味的笑了笑。
吳寬道:“陛下啊,臣只是具實稟奏,這天下,多少百姓,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宮中何時去關心過這些苦寒的百姓,卻是一心一意積攢內庫的錢財,此非圣君所為啊。倘若陛下,將內帑的錢財,分發百姓,又可使多少百姓,能夠吃飽穿暖呢,陛下,君為輕,民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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