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初冬,京師里早已下了皚皚白雪。
一個又一個噩耗傳來,以至于方繼藩不得不躲起來,還是別四處晃悠為好。
七個側妃,所生下來的,竟都是公主。
方繼藩就喜歡公主,可并不代表,他這個時候跑去給朱厚照道一聲恭喜。
人和人的觀念是不一樣的,在這個時代,這宗族的世界,男丁的意義極大,按理來說,都七個了,計算是買雙色球,也不至連續中七個吧。
可命運就是如此的奇妙,朱厚照一口氣中了七個。
這不得不令滿朝文武,俱都沮喪起來。
皇孫呢,說好的皇孫呢?
為了等這皇孫,真是多災多難啊。
閣臣們明顯可以看到,最近精神氣不太好。
至于翰林院,則都是如喪考妣。
方繼藩無法理解,這個時代的人,對于兒子的執著。
所以,他乖乖躲在公主府里,幾乎一月沒有出門。
看著公主殿下的肚子日漸隆起,方繼藩心里多了幾分期盼,自己有這么多徒子徒孫,唯獨,肚子里的孩子,卻給他一種完全不同的感受。
朱秀榮身子略有些笨拙了,想來更多的是心理上的因素,這時肚里的孩子還小,倒不至于有什么不便。
朱厚照終究還是找上了門來:“老方,老方。”
他永遠是這樣大大咧咧,方繼藩見了他,氣色不太好。
朱厚照見公主在低頭織毛衣,便上前,樂呵呵的道:“不成,妹子,你沒天賦,哥閉著眼睛,也比你織的好。”
朱秀榮:“……”
到了這個時候,明明是朱厚照最沮喪最脆弱之時,虧得他還有興趣研究這個。
方繼藩勾著他的肩:“殿下,走,我們去小酌幾杯。”
朱厚照才戀戀不舍,忍不住對朱秀榮道:“妹子,下回,我來教你,新近出了一種針法,可以織的更綿密……”
方繼藩怕朱厚照刺激到了自己的妻子,繼而刺激了肚里的孩子,好不容易將朱厚照拉開。
尋了后園亭下,二人落座,命人去做酒菜,朱厚照方才感慨道:“本宮想不明白,為啥一撇腿,便是一個女娃,又一撇腿,又一個女娃,連續下了七個呢?”
他搖搖頭,嘆息。
方繼藩安慰他道:“殿下,男女都一樣,沒什么不好,我就喜歡公主呀,你看,多可愛,前些日子我不便去,免得見你生氣的樣子,這給孩子的滿月禮,我都預備好了,殿下是我的大舅哥,這七位公主殿下,每人三萬兩銀子吧,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每人三萬兩,七人就是二十一萬兩銀子,這絕對是一個可怕的數目。
可現在對于方繼藩而言,二十一萬兩銀子雖多,卻已不算什么了,西山的煤礦銷量驚人,織造工坊的毛衣,還有玻璃作坊,農家樂的項目,還有漁產,刨去和皇家的分紅,一年下來,單純的入賬,便有百萬兩之多。
朱厚照搖頭:“不是這個意思,你并不懂,本宮是咽不下這口氣,本宮自知,女兒也是本宮的骨肉,可本宮生孩子,天下皆知,卻是連生了七個女娃,豈不是要被人取笑?咽不下這口氣啊。再者說了,女娃也不好,本宮一身騎射的本事,難道傳授給那些女娃娃?得有個兒子啊。”
他一番感慨,想兒子想瘋了,眼里布滿了血絲。
方繼藩樂了:“這是你的迂腐之見,我就很想生個女娃,照樣教她騎射,你等著看,公主殿下肚里的孩子,我瞧著,十之**就是……”
他說到此,朱厚照便捂住了他的口:“住口,本宮還想要個外甥!”
方繼藩幾乎不能呼吸,好不容易將朱厚照的手掰開,大口的喘著粗氣。
朱厚照道:“王守仁去了交趾,不知他如何了?我倒是聽說一些事。”
方繼藩道:“殿下聽說了什么。”
朱厚照顯得不悅:“交趾提學彈劾伯安,說他不務正業,副提學有觀察之責,可伯安在交趾……”
方繼藩一聽就來氣:“那老狗敢罵伯安,就是罵我,他的家人在京師嗎?”
朱厚照道:“你消消氣,不要沖動。”
方繼藩捋起袖子:“找他兒子來,打的這提學都不認得他。”
朱厚照樂呵呵道:“且聽本宮說完,而伯安呢,也上了一道奏疏,彈劾這位提學迂腐,伯安真是個睚眥必報之人啊,那奏疏罵的真是痛快,拐彎抹角的,果然讀過書的人,就是不一樣。”
方繼藩才氣順了一些。
細細一想,對啊,他是王守仁啊,王守仁是何等的妖孽,人家在歷史上,縱橫江湖數十年,在哪里混不開?
等酒菜上來,一杯酒下肚,方繼藩感慨:“這些門生都在外頭了,歐陽志伴在帝側,只有江臣和劉文善,沒啥出息,只知道埋頭在書院里教授人讀書,讓人學八股,有時候,細細想來,江臣和劉文善,當初真不該收他們為徒,墮了我的威名。”
朱厚照冷笑。
吃吃喝喝,二人也算是久經酒場,這時代的酒水,酒精含量又低,不過方繼藩喜歡黃酒,度數不高,溫熱了之后,口感極好,身子也暖呵呵的,他無法理解,后世的白酒為何有人追捧。
酒過正酣之后,朱厚照突然情緒低落起來:“本宮有時,真是讓人操心啊,生了七個女兒,為何就是七個呢?哪怕,有一個男娃,出去也有幾分臉面呀。”
搖搖頭。
方繼藩道:“我想,太子殿下不必擔心,不是還有沈妃嗎?她肚里的孩子,已有八月了吧,殿下運氣再差,難道能生下第八個女兒,我方繼藩……荷荷……還就不信了啊,老天爺有種就再來個女兒試試……”
朱厚照瞪著方繼藩:“閉上你的烏鴉嘴。”
自己的嘴,真的是烏鴉嘴嗎?
方繼藩有些狐疑:“我哪里烏鴉嘴了,你等著瞧吧,沈妃肯定會平平安安生下個兒子來。”
卻在此時,那劉瑾卻是嗖的一下氣喘吁吁的來,道:“殿下,殿下……不妙了,不妙了。”
劉瑾現在不像宦官了,這宦官大多數,都是尖聲細語,可劉瑾自從干了那一盆火鍋之后,聲音格外的低沉嘶啞,很有男低音的風范。
他見了朱厚照,拜下,渾身顫抖:“殿下,糟糕了。”
朱厚照大怒:“你這烏鴉嘴,閉嘴。”
劉瑾嚎哭道:“殿下,殿下啊,沈妃她……不知何故,突然覺得肚子疼的厲害,御醫們已去了,連陛下和娘娘,都已有人去知會,御醫們說……說……“
方繼藩臉色慘然。
臥槽。
朱厚照也打了個冷顫:“這……這才懷胎八月呀,不是說懷胎十月嗎?”
劉瑾道:“殿下,您趕緊,趕緊去看看吧。”
朱厚照打了個哆嗦,也是急了。
而今,他將一切的希望,放在了沈妃的身上。
誰曾想,居然出了岔子。
他不敢怠慢:“老方,你隨我來。”
方繼藩也沒有遲疑,生孩子這等事,自己雖然沒經驗,可現在發生了這樣的事,自己非要去看看不可。
二人匆匆出了公主府,騎馬揚鞭,至東宮。
東宮里,已是亂做了一團。
似乎每一個人面上,都罩上了一層陰郁的氣氛。
朱厚照心里咯噔了一下,覺得自己的腿有點軟。
平時或許不覺得,可在此刻,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竟也有害怕的時候。
他不敢問這些宦官和宮娥發生了什么,而是大步流星,至后殿。
方繼藩跟在后頭,見要進入后廷,有些踟躕,不好進去,這里頭,畢竟是女眷所在。
朱厚照走了幾步,見方繼藩站在月洞邊,面上猶豫,便咬牙切齒道:“快來啊。”
方繼藩心里想,我光明磊落,有何不可進去的,我方繼藩是體面人,人人都知道我是柳下惠,管他呢。
匆匆跟著朱厚照至后寢殿,此時,便看到了御醫了。
一個御醫一見到朱厚照來了,忙是行禮:“殿下,不知何故,沈妃娘娘肚子肚里疼的厲害……似乎……孩子要及早出生了。”
“早產?”朱厚照臉色煞白。
可這御醫臉上,卻沒有半分的輕松。
懷胎八月,其實降生下來,倒也無妨。
至少在后世,這不算什么。
只是這個時代,生孩子,終究有風險罷了。
可御醫卻是如喪考妣:“眼下最大的問題是……是……”
朱厚照厲聲道:“是什么?”
御醫嚇的魂不附體,似乎生怕自己說了,朱厚照會一巴掌將自己拍飛。
“現在看來,只怕……只怕沒有這般順利,胎位錯了,腳在下頭。”
朱厚照側目,看了方繼藩一眼:“腳在下頭是什么意思?”
方繼藩努力的解釋:“胎位若是正,腦袋便在下頭,生出來時,先見腦袋。可若是胎位不正,便難以生產,這意思就是,可能……會難產。”
朱厚照臉色煞白,突然道:“本宮寧愿生一個女兒也甘愿啊,怎么就難產呢?你們這些該死的庸醫,給本宮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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