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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著大/奶奶趙氏臨盆將即,程老夫人借著為趙大/奶奶祈平安,在大相國寺連做了三天水陸道場,為全家人祈福。
水陸道場剛做完沒兩天,這天半夜,不過一個來時辰,趙大/奶奶就順順當當生下了三房嫡長孫,程老夫人歡喜不盡,如今四房子孫,除了姜彥明和李丹若剛成親沒幾個月,其余三房,都有了重孫子了。三太太廖氏也算是添了幾分歡喜,天剛亮,就忙著打發人四處報喜。
各家接了喜信,這細米炭醋也流水般送到了姜府門上,李丹若因有孝在身,只守在院子里一步不出,午飯前,姜彥明一身寒氣回到正屋,李丹若迎出去,見他面色陰沉,怔了怔問道:“出什么事了?”
“進去再說。”姜彥明聲音低落,兩人進了東廂,李丹若沏了茶過來,屏退眾丫寰,側身坐到炕沿上,姜彥明將茶放到幾上,伸手拉了李丹若的手緊捂在雙手間,停了一會兒才低聲道:“敬王府也遣人送了細米炭醋來,還是……一路敲鑼打鼓送過來的。”
李丹若一時怔了,頓了片刻才低聲問道:“大伯父怎么說?”
“大伯父的意思,覺得大皇子還是想攏絡咱們家。”
“怎么可能!”李丹若失聲道,姜彥明眼睛里閃過絲亮光,驚訝的看著李丹若道:“你也覺得不對?我也是這么想!”姜彥明拉著李丹若的手,往前挪了挪嘆息道:“我也不知道說什么好,也沒敢深說,大伯父也太……有些高看自家了,咱們這樣的人家,在京城哪里數得上?攏絡咱們有什么用?再說,這樣大打旗鼓送炭醋,唯恐天下不知,這哪象攏絡?倒象是警告。”
李丹若微微顫抖了下,看著姜彥明點頭道:“我也這么覺得,大哥還告著病假呢?”
“嗯,今天還忙里忙外、一身喜氣的張羅,添了長子,他高興的很。”姜彥明皺著眉頭道,李丹若看著姜彥明,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苦笑道:“他想……他這是怎么想的?”
“他的意思,若是敬王知道他是告病不愿意再做這個長史,一怒之下斥退了他,那就最好不過。”姜彥明無奈非常的說道,李丹若‘哈’的一聲輕笑,敢情是想著占全好事兒的!
“那太婆呢?太婆什么意思?”李丹若又問道,姜彥明搖了搖頭道:“太婆一向不管外頭這些事。”
“敬王府送炭醋的事,她不會不知道!這件事呢?太婆怎么說?”
“太婆的意思,大哥該回去好好做好這個長史,做人要做的問心無愧,別說這差遣當初還是自己求來的,就是朝廷硬派下來的,如今東主不順,那就更不能棄之不顧,這做人上頭不能虧欠,可太婆這話,大哥從來聽不進去,他一心只想著一步登天,飛黃騰達。”
“三伯娘也極盼著大哥和三伯父他們飛黃騰達,話不過三句,必提到這個。”李丹若苦笑不已,姜彥明手掌朝上,將李丹若的手托在兩手之間,看著她猶豫了片刻,才低聲道:“三伯娘從前也不是這樣……我聽姑母和姚家大姐姐說起過一回,大伯娘進門,連生了大姐、二姐兩個姑娘,生了二姐后,身子又不好,調理了三四年,才又懷了三哥,這中間,三伯娘倒先生了嫡長子,三伯娘的性子張揚,那些年,太婆就常有意無意的壓著她,大哥兩三歲時,三伯娘父親因瀆職被查,竟一根繩子吊死在獄中,她母親聽說,也一根白綾跟著去了,偏這個時候,廖家開祠堂分了家,將三伯娘兩個幼弟分出來單過,那時候,三伯娘的大弟弟廖大老爺剛成家沒兩年,帶著弟弟分出來單過,沒人管束,學的五毒俱全,沒兩年就敗光了家業,一家人只好時不常的過來尋三伯娘打秋風過難關,時候長了,太婆和大伯娘、二伯娘她們還好,各房的下人難免有些難聽話說出來,三伯娘原本就是個要強性子,那性子就越來越……姑母常說三伯娘也是個苦命的。”
姜彥明含糊了一句,看著李丹若道:“小時候我們一處念書,大哥讀書上頭不怎么好,常被三伯娘打的坐不了凳子,他和三伯娘脾氣最象,聽到什么話就疑心人家笑話他,有一回我們玩促織兒,我說了一句‘你那只是個不中用的’,就被他一拳打的口鼻流血,他疑我笑話他是個不中用的。”姜彥明一邊苦笑一邊搖頭:“就是現在,我也不敢多勸他,雖說不至于揮拳,可還是一句話聽不中意就拂袖而去。”
李丹若伸手握了姜彥明的手,嘆了口氣道:“他聽不進去,往后也不必多說。”
“嗯,二哥也這么說,咱們只過咱們的日子。”姜彥明拉著李丹若的手,仔細看著她問道:“你這兩天好些沒有?還是瘦的厲害。”
“好多了,要胖回去哪能那么快。”
“嗯,你中午飯吃沒吃呢?”見李丹若搖了搖頭,忙接著道:“讓人擺飯吧。”李丹若‘嗯’了一聲,抽回手,下炕吩咐擺飯去了。
兩人吃了飯,姚黃沏了茶上來,姜彥明喝著茶,和李丹若說了半天話,才起身往前院書房過去。
送走姜彥明,李丹若站在南窗前,看著窗外那一團光亮出神,眼前的局勢也如同隔著這糊著厚紗的窗戶看外面一樣,能看到的,就是一團極亮的、微亮的和黑暗的光團光影,可外面到底景色如何,卻幾乎是一無所知,新皇即位也有將近兩個月了,卻幾乎沒有任何動靜,那邸抄上的東西少的可憐,市井間的小報,這一陣子也消沉無聲了,一人未升,一人未降……一朝天子一朝臣,這樣的反常實在讓人心驚。
李丹若站在微微有些腿酸,往后退了兩步,坐到炕上,轉頭看著姚黃吩咐道:“請嬤嬤進來說話。”姚黃答應一聲,不大會兒,沈嬤嬤進了東廂,見李丹若神情安然,正對著幾本帳冊子寫著什么,見沈嬤嬤進來,忙放下筆笑道:“嬤嬤炕上坐。”沈嬤嬤脫了鞋,在炕上坐了,姚黃和魏紫沏了茶,將帳冊放到炕角,端了幾樣蜜餞、點心放到炕幾上,李丹若凈了手,掂了塊蜜餞咬著,看著姚黃和魏紫道:“我和嬤嬤說幾句要緊話,你們兩個也聽一聽,魏紫看著些門口。”魏紫答應一聲,站到了東廂門口。
“奶奶要商量什么大事?”沈嬤嬤忙放下杯子關切道,李丹若輕松的笑道:“也不算什么大事,我想趕在年前把姚黃和魏紫嫁了。”沈嬤嬤拍手笑道:“這是好事,也不用趕在年前,這都快十一月中旬了,六禮一樣沒過,哪里趕得及?我看好日子定在明年三四月里最好,還一樣,兩個人也不能一齊嫁了,不然你這屋里不便當,照我看……”
“嬤嬤,就年前,越快越好,我問過魏紫了,她對平福也中意的,這一樁,就算定下了,姚黃那個自小的鄰居,兩家也都議定了,就臘月中吧,嬤嬤幫我走一趟姚黃家,臘月中,兩個人都得嫁出去。”李丹若語氣輕松安然中,卻是不容置辯,沈嬤嬤怔神的看著李丹若。
李丹若咬完了蜜餞,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轉頭看了看怔怔然的姚黃和魏紫接著道:“這么急著把你們嫁出去,嫁妝上且委屈些,那些虛面子就不要了,我一人給你們五百兩銀子,那嫁妝,就抬箱銀子過去吧,還有你們兩個的身契,也一并給你們,成了親……就不必進來當差了。”
“奶奶這是什么話?這是怎么了?”姚黃急了眼,魏紫沒說話,只震驚的看著李丹若,李丹若吸了口氣笑道:“我不是早就說過么,你們成了親之后,想領差使就領,不想當差就不用再進來領差使,咱們常來常往就是,辛苦了這些年,成親之后,先歇半年,要是還想進來領差使,再進來領就是,你看看你,叫什么?”
姚黃狐疑的看著李丹若,李丹若斂了笑容道:“只一樣,這事,外頭就說是我指了親,這日子也是早就定下的,旁的,一個字不能多說。”姚黃和魏紫忙曲膝答應了,李丹若轉頭看了眼沈嬤嬤吩咐道:“你們兩個到外頭守著,我和嬤嬤說幾句話。”
“出了什么事了?”沈嬤嬤面容凝重的問道,李丹若垂著眼簾,半晌才苦笑道:“嬤嬤,我也說不清楚,就是心里不安,這么做,不過是防著萬一,脫籍的事讓平福去辦,嬤嬤和平福的,也一并脫了吧,只外頭不要聲張,還有這幾間鋪子,一處田莊,地契、房契都在這里,嬤嬤拿去收好,備著萬一,還有幾間鋪子和莊子的收成,把銀子先收到你那里,到明年年中再說吧。”
李丹若說著,探身取了個極小的黃花梨匣子遞給沈嬤嬤,沈嬤嬤接過道:“奶奶放心,雖說預備預備也好,我看奶奶也是想的太多了。”李丹若歪頭想了想笑道:“嬤嬤說的也是,不過預備下,我就心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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