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獄藝術家

第一百零七章 心魔

“開始?”

柳平盤膝坐在地上,問道。

天女神情肅然道:“我們天魔一族的灌頂法,又叫融魂。”

“融魂?這個我倒沒聽過。”柳平道。

“此法乃是把我魂魄中的記憶灌注給你,這樣你就直接懂得了那些關于黃泉道的知識——盡管如此,黃泉世界的知識太多了,我們可能要花不少時間。”

“記憶么?比起直接講述,還是這個灌頂法好。”

“好是好,但也有缺點,因為我是天魔,所以我的魂魄與你連接之際,你心中必定會觸發各種魔境,你一定要堅持住。”

“是我的心魔?好,知道了。”

柳平雙眼閉住,逐漸進入定境。

天女圍繞著他不斷行走,口中念念有詞。

轟——

天昏地暗,怒雷滾滾。

天劫已經正式拉開了帷幕。

只見一顆顆閃爍的雷球從深空之上飄然墜落,化作一抹飛馳電掣的藍白之芒,狠狠劈向柳平。

那青面獠牙的鬼物忽然騰空而起,用一雙利爪將雷球撕開。

它漂浮在半空,高聲道:“各位,不用我說,你們都已經知道,人族跟妖魔正在集結,整個世界將走向最后的毀滅。”

“可是你們都看到了,連天女都在為他講解黃泉道知識。”

“雖然感覺有些離譜,但他乃是術刀的傳人,已經用修行的速度證明了,如果這個世界還有那么一丁點希望——”

“如果我們還有回歸六道世界的機會——”

“那就是他了!”

青面獠牙的鬼物深吸口氣,大聲道:“都來啊,哪怕是為了我們自己,也要護住他!”

眾鬼物齊聲高吼道:“護他!護他!”

它們圍成一個密不透風的圓形,在外不斷的抵擋著天雷,而天女和柳平則被鬼眾護在了中間。

天女口中的咒語忽然停了。

只見一道又一道彩色神光從她身上散發出來,如孔雀開屏一般隨風搖曳。

“灌頂要開始了。”天女道。

“來!”柳平閉著眼道。

天女邁著輕盈的腳步,走到他背后停住,雙臂一張,將他輕輕擁住。

那一道道神光隨之落下來,將兩人覆蓋住。

四周有水流的聲音。

柳平猛然睜開眼,只見自己站在一座浮橋上。

在距離自己不遠處,一名老人剛剛從水中打撈起一個嬰兒。

老人嘆息道:“原來如此,獨臂目盲,難怪沒人要你,你還是跟著老夫走吧。”

柳平認真的看著這一幕,絲毫不覺背后漸漸有一道道黑影浮現。

那些黑影飄飄蕩蕩,圍繞在他左右,輕聲細語道:

“為什么拋棄我?”

“身殘就活該要死么?”

“這世間……都是狠心惡毒的人,他們沒有繼續活著的理由。”

“殺殺殺,殺光他們!”

柳平忽然笑了笑,搖頭道:“好啦,別頑皮了,我知道你是心魔。”

那些黑影猛然僵住。

下一瞬。

浮橋、長河、老者和嬰兒化作光影,一恍而散。

天地間,只剩一片玄黃色的光。

緊接著。

一座望不到邊際的黑色山峰驟然出現。

它是如此巍峨而壯麗,透著一股古老與滄桑之意,仿佛自從洪荒時代起,它就已經存在了。

天女的聲音隨之響起:“黃泉世界,有大鐵圍山,此山上接天穹,下連地獄,擋住了虛空之中的無盡風劫,讓亡者們的世界得以存續……”

隨著天女的講述,與大鐵圍山有關的無數知識,不斷閃現在柳平的心頭。

這一刻,他就仿佛是天女,僅僅通過記憶來追尋過去的知識。

時間流逝。

所有跟大鐵圍山有關的知識,他已經全部記了起來。

不知何時,又有一道道黑影從他背后浮現,開始變幻出種種幻境。

下一瞬。

柳平不自覺的睜開眼。

他發覺自己來到了一條崎嶇的山道上。

幾名身穿道服的少年圍住那個年幼的自己,大笑道:“看這個怪物,他明明看不見,也少了一只手,真不知道他怎么學會道法的!”

“不過最多也就這樣了,你們看——”

一名少年猛然出腳,將年幼的自己蹬飛。

“哈哈哈,他不會斗法!連武斗也不會!”少年大笑道。

無數黑影擁住了柳平,在他耳邊道:

“這些人生來就惡毒。”

“他們以欺負別人為樂,就算有修行的資質,也只是變得更具破壞力。”

“為什么?為什么要去救這樣的人?”

“讓他們去死吧。”

“復仇,去殺光他們!”

柳平看的津津有味,聞言絲毫不動怒,只是笑著說道:“你看我被踢飛出去的時候,像不像一條狗?”

轟——

黑影直接散開。

那道記憶中的幻境化作一股股灰流,消弭于虛空之中。

柳平再次來到了那座通天徹地的黑暗大山前。

他轉頭朝身后望去。

一條昏黃的大江,從天際流淌而來,在云遮霧繞之間,朝著無盡的黑暗虛空深處滾滾而去。

天仙的聲音再次響起:“轉世之河……忘川。”

“所有亡者都要歷經忘川,才可再次投胎,去往輪回之中的其他五界。”

一陣風吹來,柳平微閉雙目。

在他神識之中,忘川大江的過往,以及其中蘊含的知識,不斷涌現出來。

他開始記起忘川的過去。

時間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所有跟忘川有關的知識,他已經全部記了起來。

這時他背后的黑影變得更加龐然,幾乎化作實質,重重疊疊的將他再次籠罩。

世界一變。

柳平發現自己來到了風雪漫天的野外。

一名女修站在風雪中,神情靦腆的望向另一個自己。

“柳平,我喜歡你。”

女修道。

“可我是個瞎子,你也不嫌棄嗎?”自己遲疑道。

“那有什么關系,你的六藝早已超越了同輩修士,是最有才華的人,我喜歡這樣的你。”女修道。

“那——好吧。”自己說道。

柳平看著自己一步步走上前,想要牽起對方的手。

忽然,雪地之中,傳出來幾十名修行者,齊齊哄笑道:

“他竟然當真了。”

“哈哈哈,他這樣的家伙,還真以為自己能俘獲張仙子的芳心。”

“快看,快看啊,他想牽趙仙子的手。”

“怪物柳平!”

“這樣的人,竟然想癩蛤蟆吃天鵝肉?”

柳平站在一旁,靜靜的看著當時無措的自己,以及四周的那些修行者。

無邊的黑影從他背后冒出來,發出一聲聲囈語:

“人的內心是多么丑惡。”

“他們以算計別人為樂,以嘲笑別人的方式抬高自己。”

“這些家伙活著沒有任何意義。”

“他們應當去死!”

柳平沉吟著沒有說話,只是望向當年的自己。

忽然,婭娜的聲音在他心中響起。

“這是過去的你?”她問道。

“是啊,這是上一世的我——其實也不能說上一世,我只是吃了一粒神丹,假死了很久,然后外形有所改變。”柳平道。

婭娜沉默數息,忽然道:“我倒是覺得,上一世的你更帥。”

“為什么?”柳平問。

“那時的你——盡管身體殘缺,但你臉上浮現出了真正的情感——而在我們的煉獄與永夜之中,就算是那些強大無匹的魔王,終其一生,也從來不敢流露出真正的情感。”

婭娜放輕了聲音,說道:“你很勇敢,柳平。”

柳平笑道:“你把那件‘夜神的虛無之衣’給我之時,好像付出了不小的代價,現在好些了嗎?”

婭娜低聲道:“好些了,原本想看看心魔如何折磨你,但卻沒看出你心中有任何痛苦。”

柳平道:“因為別人的作為而痛苦?不,他們永遠困在自己的丑惡中,可悲而不自知,永受其折磨,這是他們無法察覺的痛苦,但不是我的,婭娜。”

轟——

所有黑影從他身后散去,化作紛紛揚揚的灰燼。

世界一片昏黃。

滔滔江水由天穹而來,朝輪回的深處流淌而去。

江上有浮尸,一具一具,順著不同的暗流,朝著不同的方向遠去。

柳平站在江水上,負著雙手,靜靜等待。

天女的聲音帶著一絲焦急之意,再次回蕩在四周:“下面我會告訴你地獄的知識,但也只能說到這里了。”

“為什么?”柳平問。

“我們用掉了太多時間,你的天劫即將結束,而人族與妖魔的戰爭已經拉開序幕,你必須盡快創造出一式神技。”天女道。

“好,把地獄的知識告訴我。”柳平道。

江水朝兩邊讓開。

江底,一條長路出現在柳平面前。

柳平感覺自己不斷前行,掠過漫長的路程,進入了那座大鐵圍山的山腹之中,然后一直朝下——

無數道痛苦的嘶喊與慘叫聲隨之響起。

“地獄……共有十八重,是一切有罪眾生的贖罪之所。”天仙的聲音響起。

隨著她的講述,一個接一個與地獄有關的知識,開始出現在柳平的記憶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