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游大唐之貞元記事

卷四龍騰四海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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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大人少年英杰,文能魁星奪元;武能懾吐蕃而平汴州,聲名廣播于天下,此番得天子簡拔而撫廣州,合府百姓真個是如久旱而盼甘霖!馮某山野散人,今日得見大人,幸甚何哉!”剛剛到得莊前,不待下車的崔破觀賞一下是地風情,就聞一蒼健的聲音朗聲寒暄道。(本章由[看小說吧]轉發)

扭頭看去,卻見說話之人卻是莊門前一年過五旬的老者,其人身形在南方人中絕屬長大,一張典型的國子臉龐,雖也不免膚色黝黑,但是配上那一雙精光熠熠的眸子,別有一番豐姿,尤其是鬢角間那道道白霜,使之更顯露出幾分豪健后的滄桑。只看此人威勢內斂的氣度,崔破已知此人定然便是南海稱雄的馮若芳無疑了。

眼見馮若芳一言完后,做勢欲禮,崔破忙忙跨步上前虛扶攔阻道:“晚生與馮楠馮少兄相交莫逆,兄弟相稱,論禮還該喚先生一聲‘伯父’才是,安敢受得此禮,馮先生切切莫要如此!”

“犬子蠻夷野人,素不知禮,此次又是第一次獨身出門,少不得給大人添麻煩了。尤其是去歲名題金榜,更得授官翰苑清職。崔大人于其間的援引之恩,我馮氏一族銘感五內,不敢有一日或忘!大人,請”馮若芳自然也是順勢起身,口中邊言說不絕,邊自伸手揖客。

聞言,崔破也是微微一笑,一則他實愛馮楠此子,再則以他座師楊炎于禮部侍郎位上坐著,舉薦一個馮楠為新科進士,倒也并不花費太大功夫,也便算他上任廣州府之際,送給馮若芳的一個大禮了。

“馮少兄天資聰穎、課業精熟,此番能得雁塔題名,本是份屬當然,至于授官翰苑。此乃圣皇英明,識才重才之舉,晚生區區微勞又何足掛齒!倒是韶州一路南來,多承馮先生照顧有加,晚生在此深致謝意了。”心下別是思量,崔破口中卻是如此答道,一句話說完,他更是稍避身形,向一側陪行的馮若芳躬身一禮,自然又惹來好一番謙讓。(本章由[看小說吧]轉發)

馮若芳見崔破年紀剛過二旬。正值血氣方剛之年,卻能居功不傲;雖身居高位,亦知謙遜多禮,不禁心下感嘆道:“名無幸至,難怪此子能做出若干大事,其人果然不凡。看來楠兒來信中對此人的夸耀之語倒也并不虛妄!”

談笑之間,眾人已是進得莊中,崔破隨意看去,只見此莊絕類江南諸多園林,系以雅致玲瓏取勝,只是其中自有許多南方特有佳木裝點,在素雅中更添了許多別樣風情。

待眾人入得莊中一重院落,馮若芳略一揮手示意,便出來一干伶俐侍女。帶了車馬勞頓的崔破等人各去梳洗,而海王本人卻是緩步轉身,自先往正堂等候。

也不過片刻之間,崔破并李伯元梳洗完畢后,來到莊中正堂。只是剛進房門,就聞得有一股有淡淡茶香夾雜的別樣幽香,略一掃視堂中黝黑光澤的花幾、胡凳等器物后,他放才明白,原來這房中布置的什物兒竟然都是以海外奇材——冷香木所制。

堂中除了那馮若芳之外,便只有一個相貌粗豪的大漢。年齡當也在五旬左右,觀其相貌,分明便是海王同胞兄弟了。

“此乃舍弟若龍,常年于海外貿易,今日幸得回莊,少不得也要見見使君大人了”見二人入堂。正注目幾上茶爐火候的馮若芳一笑紹介道。

當下三人又是拱手見禮,待諸事已畢,圍幾坐定后,那馮若龍見崔破饒有興趣地看著長幾一側端放的盆花,乃哈哈粗豪笑道:“此花名大花卉蘭,羅名種,某此番前往貿易,見其花開倒也雅致熱鬧,便帶了一些回來,使君大人若是喜歡,行時某自當為大人備的幾本,以為公余之娛!”

這大花卉蘭綠意盎然,片片修葉直似要滴出水一般。(本章由[看小說吧]轉發)更在繁葉環繞之中伸出兩支長長花箭,上面依序掛滿了許多嬰兒拳般大小的嬌花,一支色做深緋、一為淺粉,觀之煞是喜人,崔破一看之下,腦海中驀然生出個念頭:“若是娜佳金花見到如此名本,不知該有多高興!”就這一個短短的分神間,馮若龍便已經接言,看來此人遠不是似他粗豪的相貌一般,少有心機。

“先莫要說這花卉之事,眼見鼎中茶已三沸,崔大人且請安坐,莫要辜負了這極品常州義興紫筍才是”說話剛畢,就見這馮海王持器皿開始點茶分花,那熟練的手法還真個是令人嘆服。

輕輕為崔破移過一盞香茗,見他臉上頗有驚異之色,馮若芳微微一笑道:“兩年以前,高僧皎然游歷南海,某有幸與之結識,承蒙不棄,授了這煎茶之法,聽犬子言崔大人亦是熟諳此道,還望莫要笑老夫班門弄斧才是。”

嗅著那淡而彌遠的茶香,透過盞中了了騰起的水霧注目對坐的馮若芳,崔破竟是有剎那間失神,眼前這個臉上掛著淡淡微笑地老人,動靜之間絲絲流露出的全然是一派名士風范,那里還是那個稱王南海的馮海王?那里又還是那個身兼海盜及奴隸販子的馮海王?

正在崔破心底這般思量之時,卻見那滿臉陶醉之色的馮若芳輕輕托盞放定后,緩緩開言道:“崔大人此番赴任廣州,更兼著‘提舉江南市舶使’的職司,卻不知于海事上有什么章程?”見禮已畢、茶飲亦盡,也就到言說正事地時節了。

“來了!”崔破放下手中茶盞,面上笑容不變道:“本官此次奉朝廷飭命南下,職責雖是瑣細,然歸而總之,無非也就是納海稅,開貿易六字罷了。”

“本官意自淮南道揚州以下直至臺、溫、福、泉、漳、春、雷等東南沿海九州分設海關司,有本府廣州海關寺一體管理海稅事宜,將唐船出海及蕃船入境的查驗、稅收事宜一體經管,如此即使一應商賈再不受地方蠹吏盤剝,亦可使朝廷再得開一財源,充實太庫。至于這開貿易嘛!自然是要廣造大船,由朝廷經手,行遠洋商賈之事。此舉一則可得大筆資財,再則亦可宣我天邦聲威于海外。如能達至此兩點,則本官此行可謂不虛行也!”

“噢!聽崔大人話語,朝廷大有經略東南之意,卻不知我等漁客子弟能于此事上有什么能為大人效勞處?”馮若芳聞聽崔破所言于沿海九州建立海關事宜后,忍不住微微色變,只是這變化極其短暫,隨即便又面色如初的輕輕問出這樣一句話來。

“賢莊主既有忠愛朝廷之心,本官自當拜表朝廷請賞其功!說來本官若想兩策得行、沿海貿易繁盛。少不得還要請賢昆仲約束手下,莫要再行于劫掠海上商船才是。”臉上顏色半分不動。崔破言笑晏晏之間,將這一顆重磅“”丟出。

崔破話音剛落,便聽“啪”的一聲,馮若龍手中那一支細瓷茶盞已是片片碎裂,隨即便見他陡然戰起,森然冷聲道:“崔大人莫不是在說玩笑話吧!”

崔破對此直如未見一般。徑直微笑著對馮若芳道:“朝廷既欲經略東南,這無論是行海稅還是開貿易,南海實是必經通道,設若賢昆仲仍操舊業,這……”此事早晚也得說,他若想真個將東南沿海半壁整頓出個氣候,那么保證南海通道的安全暢通實在是基礎中的基礎,而此事晚說不如早說,也容不得崔大人再有什么顧忌了。

“二弟。不得對貴客無禮!”隨著馮若芳的一聲輕喝,二莊主遂含恨而坐,而于他對坐,自入堂以來便片言不發的李伯元見機,卻是又伸手取過一只茶盞。緩緩為他續上茶水。

“老朽兄弟海上拼搏數十載,倒也積下一些家業,本也樂地做一個富家翁度此余生。不說報效朝廷,單說為報答犬子所受之恩,大人所言老朽本也斷不敢辭,只是我等雖欲答應。奈何手下這千多拖家帶口地漁客兄弟們又當如何安置?還請大人給個章程才是。”說話的馮若芳依然是那般平聲靜氣,竟不見半分怒氣勃發,然則他話語間的分量卻是半點不輕。

“賢昆仲縱橫南海,于海事、航道等都是極熟的,手下又有如此多地精熟水手,倘若真個做起海外貿易來。又有那個唐人商客堪做敵手,如此獲利雖則是慢了些,但也不失為長久之計。倘若先生有意于此,則于貨源一途上本官定當鼎力相助。如此,未知賢昆仲意下如何?”

孰知他這番自以為頗是良法的主意說出,卻只換來那二莊主的一聲蔑笑,又沉吟半晌,才見那馮若芳一絲苦笑說道:“能為良家子,又有誰豈肯自負上盜賊之名?大人那日有暇,可往海邊一觀,且看這茫茫南海之上,又有幾艘唐人船舶出海遠航的。”

“先生此言何意?”崔破聞言愕然道。

“大人可曾聽過我朝俚語‘水不載萬’之說,此言意指我唐人船舶至大也不過千石而已。如此之船通行江湖間固然是綽綽有余,然則要想出帆遠海,那卻與送死無異了!方今之時,南海之上通行的遠洋船舶多以大食舶、獅子舶為主,而遠洋販運也俱為其分而占之,原因無它,彼輩造船之術勝于我輩遠矣!老朽曾聽聞那大食船舶甚至已可遠達‘黑國(非洲)及金國(歐洲)’遠行如此數萬里之遙,要經多少風浪,就靠我等這近海船舶,那是想也休想了!”言至此處,適才一直是風雨不動安如山的馮若芳語調中也滿是恨恨之意。

“我大唐煌煌天朝,這造船術比不過正值大盛期,大肆往歐洲、非洲大陸擴張地大食尚且可忍,但是連那彈丸之地的斯里蘭卡(獅子國)也大是不如,這也未免太過于令人難以接受了”至此,崔破才知道適才馮若龍蔑笑的緣由,只是這一番說辭太過于讓他難以接受了些。

“倘若崔大人不能解決這造船術的問題,那適才所言之開貿易也不過只是水中撈月罷了。至于說行海稅,其間也是自有難處?”馮若芳手指輕輕拈著手中晶瑩的茶盞,輕輕又將一桶冷水向崔大人當頭澆下。

“噢!難處何在?”崔破緊跟一句問道。

“我大唐東南之地方州府,除比鄰東海及南海的揚、臺、溫以下諸州,然則溯而向上,卻是更有依渤海而建地登、平諸州,東海及南海疆域因朝廷控制著江南四道,固然是能推行大人之策,然則于渤海諸州,大人又將如何?此地州府概屬河北四鎮轄區,大人就不怕這海稅一旦開征,這些個海外蕃商們轉向渤海諸州卸貨,介時,這海稅又該向誰收去?”馮若芳這般聽來輕飄飄的言語,卻如同柄柄利劍般直刺向崔破胸間。

“本官封了這渤海灣又當如何?”陡然聽到這等消息,心下方寸大亂的崔破惡狠狠說道。

聞言,馮若芳微微一笑,待崔破怒火稍加平抑后,方才續道:“大人這是說的癡話了!這海上可是遠遠比不得陸地的,要想封海,又談何容易?今時之大唐連國土之內尚且顧忌不暇,又安得有余力兼顧海上?封海,老朽請問大人,這戰船更在何處?縱使大人拼湊得夠,又如何是那渤海霸主俞堅的對手?此人坐擁巨舶近百,轄眾千余,縱橫近十載,大人當如何破之?”

微微一頓,馮若芳呷下一口茶去,見崔破唇角蠕動,似是知道他要說什么一般,這海王已是率先言道:“俞堅乃前河北成德節度使之從子,娶妻現魏博節度使田悅胞姐,要想納降,實在是斷無可能;而且此人老巢設于四鎮轄下之平州,崔大人實難效年前汴州奇襲故事;如此納降不成、攻伐不得,若想海戰擒殺,恕老朽之言,若無數年準備,實是難比登天。”

馮若芳這一刀刀連環刺來,已然將崔破此前計劃全然否決,偏偏他更無一言可說,正在新任廣州刺史大人心間五味雜陳、翻滾不休之時,卻聽身側李伯元哈哈一笑道:“馮先生所言固是實情,然則晚生卻是另有一番思量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