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游大唐之貞元記事

第十九章 <二>

“崔參軍此言差矣!”微微一笑后,韋刺史續又說道:“如今我朝內憂外困,而這吐蕃卻是國勢正雄,我消彼長之下,此事也是殊為不易;更兼爾等都是化外蠻人,不知禮法為何物,一味侍強逞兇,這差事實在是難哪!”

“弱國無外交”崔破腦海中驀然蹦出這么一句經典名言出來,想想也是,當此之時,與吐蕃打是不能打的,即便是打,也是打不贏,要不然也不至于國都都被人攻破,皇帝也倉皇而逃。自己此去,雖名義上是會盟,實際上卻是去求和,這求人的滋味本就不好受,而要去求一堆野蠻人,就更是讓人郁悶了。

了解事情原委之后,滿懷心事的崔破當即告辭回府,韋刺史微微一笑,也未多留,二人拱手作別。

回到府中,崔破馳馬向營盤而去,喚過正在操練軍士的高崇文,及忙忙碌碌的郭小四,將此一消息加以通報。

“你且放心去吧!此去數月時間,再回晉州時,這州軍也就該編練完成了,只是如今還有兩事難以難以決斷,參軍大人也要拿個主意才是”高崇文一如既往,冷冷說道

“何事?盡管講”

“一則,這州軍中各級官吏該當如何安排?再則,本軍如此操練的都是步軍陣法,但此北方之地,若上戰陣,沒有騎兵策應,前途堪憂哪!”高崇文說道這里,面上頗有憂慮之色。

“這各級帶兵武官嘛!訓練了這么久,崇文兄就讓士兵們自己推選出來,只是未立戰功之前,也只能是暫兼,不能實授了。至于騎兵,崇文兄以為有多少才好?”對此不甚了了的崔破問道。

“最低八百,多多益善”

“哦!此事崇文兄莫急,朝廷馬政敗壞,無馬可供,也只有待我去吐蕃后,再想想辦法才是。”此時的崔破再說到‘吐蕃’二字時,眼中隱有寒芒閃動。

與高崇文言畢,崔破轉身對郭小四說道:“你只管繼續鋪好河北四鎮的情報網,此事至關重要,勿求謹慎才是,要糧要錢,盡管找崇文兄便是,希望待本官回轉之時,已有情報送上才好”

“下官定當不辱使命”郭小四抱拳說道。

“好好好!這州軍凝聚我三人心血,更是異日為國效力之根基所在,本官此去,就全仰仗二位了。”說完,崔破對身前兩人躬身為禮。

此后數日,即將遠行的崔破將全部的時光都拿來陪伴母親、家人。悠悠半月之后,吏部考功司公文經驛遞送達,急召河東道晉州錄事參軍崔破,赴京師長安敘職。

為防三族或天王寨余匪報復滋事,崔破調出一旅州軍駐防自家府邸,又暗中自天王寨請下十余名摩尼教中高手,入住府邸外宅,以為護衛。

經過此等布置,崔破方才心中稍安的與家人灑淚而別,在一個初冬的早晨,與師兄靜風二人策馬向長安而去。

二人所乘俱是長程健馬,一路風馳,第三日晨間,已經過晉州與絳州交界的太平關,中午時分,到達絳州太平縣,打尖兒休息。

找了一個旗招顯眼的酒家,師兄弟二人入內坐定,叫過酒食,早已是饑腸轆轆的他們,毫不客氣的據案大嚼。一時食畢,二人稍作休歇,下樓欲去。

停在酒家門口,等候小二哥牽馬的空擋,崔破眼見一個年在十七八,作少婦打扮的女子,正對著此家酒樓的老板哀哀哭泣,心中似有無限委屈,一時心中好奇,也就微微側了身子聽去。

“七伯,無論如何還請您老人家幫幫忙,勸勸我那公公,就放了小女子一條生路吧!家中小叔也是一年大似一年,這萬一出個什么事,小女子那里還有活路”頗有三分姿色的小婦人說道。

“這事,我也跟那個老犟驢說過,奈何他執意不肯,打定心思,要讓你給他兒子守寡,哎!你這孩子命苦,我也是沒辦法,他既然不肯將你放歸,唯今之計,也只有告官一途了”如此說話的年老店家,也是滿臉無奈的說道。

“告官,這可是羞死人了,聽他們說,本縣老爺是個講禮教的,即便是我破了臉面不要,恐怕是他也不肯準,我的命可咱就這么苦呢!”說道這里,這笑婦人似是又想到了自己的悲慘遭遇,愈發放聲大哭起來。

“這位店家,發生了什么事,為何這位小娘子這般難過?”惻隱之心泛起的崔破忍不住插話問道。

那店家見眼前的客人身披錦繡,氣度不凡,倒也是不敢怠慢,拱手為禮后,細細解釋道:“這位小娘子本是外縣人家,嫁與本街劉家大兒為妻,可惜命不好,剛剛過門兩年,男人就得病去了,也沒能留下個一男半女。可憐她小小年紀,家中也沒有個婆婆,小叔也已經大了,就想重新別嫁,將來老了也有個依靠,只可惜,他家公公是個犟驢脾氣,任人怎么勸,也是不肯將兒媳放歸,只說要為他兒子守寡,倒是可憐了這小娘子了,哎!”

“告官如何?”崔破問道

“本縣正堂老爺是個一榜進士出身,實在是個好官,只是太過于講究綱常禮法,因此事告官的也不止一起,只是從來就沒有一個準了的,這事,也實在是不好辦”說完,店家又是一陣長嘆,而那低頭啜泣的小婦人更是大放悲聲。

“講究禮法”崔破口中喃喃道,心下又是一陣尋思后,對那店家道:“將筆墨來,我與她寫一份狀子,料那本縣明府大人必定準了。”

店家將信將疑著小二取過筆墨,只見眼前的客人筆毫揮灑,就著柜臺,瞬時間擬就了一份長僅三十二字的請狀,遂低聲念去:

十五嫁,可憐十六已成寡,可憐公鰥叔已大。花兒少葉葉缺花,嫁不嫁,欲聽老爺一句話?

崔破放下手中毫筆,略揮揮手應過店家及小婦人的謝意,接過小二手中的馬韁,翻身上馬離去。

這一路快馬奔馳,也不過數十天功夫,這日晚間已是到達長安城外新豐縣,投宿驛館,早早安歇,第二日一早,二人向長安行去。

“年年柳色,灞陵傷別”又見灞橋,崔破心中有感,遂輕輕吟出李太白《憶秦娥中的這一名句后,再不駐足,撥馬直入長安。

饒是靜風性子粗豪,第一次見到如此宏偉壯麗的雄城,也忍不住愕然駐馬呆立,良久之后,方才長吁出一口氣道:“師弟,好家伙,這大一個城!”

崔破微微一笑,引領師兄驗了過所,入長安崇玄坊府邸而去。這房宅本是當日大婚時,升平公主所贈,自崔破舉家離京,幸有郭府常派家人照拂,倒也干凈爽利。

安頓好師兄,崔破洗過臉,換了件衫子,便直奔道政坊而去。

入了郭宅,不及見公主夫婦,崔破直入郭老令公獨居院落,輕扣朱門道:“孫婿崔破求見”

開門的依然是淡淡的小順子,對崔破微微一笑后,便領著他向正堂行去。

見著矍鑠如昔的郭子儀端坐堂中,崔破納頭便拜,隨后,便將菁若家書小心呈上。

老令公接過信來,并不就看,揮揮手讓崔破起身就坐后道:“近日河東五州一十三座寺廟遭劫之事是你做的?”

雖是淡淡一句問語,其中的肯定之意卻是不容置疑,聽在崔破耳中直如洪鐘大呂一般,心下不急思索,也只能老老實實答道:“是”

“年輕人總是愛自作聰明,你莫非以為就那一點小手腳,就真的是天衣無縫了?”老令公依然是淡淡的問道。

“孫兒不敢,實在是軍資匱乏,無計可施之下,也只能行此下策了”

“觀你到晉州之后所為,果斷狠決有余,隱忍退步不足,須知剛鋒易折,世間之事也并不是一味逞勇斗狠可得的,異日,若果有戰事發生,依你之作為,又如何與友軍相處?這且不說,佛教潛勢力之大,遠遠不是你能想得到的,如今你羽翼未豐,就敢悍然向他們動手,此事實在是辦得莽撞了,此來京師,若有機會,且好好彌補一番才是”老令公看向崔破的眼神中有慈愛,也有淡淡的擔憂。

“祖父教訓的是”想想近日所為,崔破也是暗叫僥幸。

“你一文士出身,能有如此進取,也實在難得,再看你行事,也不是全然莽撞之輩,異日統軍或是為官,須切記剛不可久、柔不可守的道理才是”說完這句話后,老令公雙眼微閉,崔破但知今日會見已畢,當下恭恭敬敬又是三叩首后,悄然辭出。

出門之后,崔破吁出一口氣后,向郭曖所居宅院行去,剛到門口,早有家人飛奔入內通報。

“好你個崔十一,不錯不錯,做事爽快的很哪!”剛進院幾步,就見郭曖迎了出來,哈哈笑道。

“好什么!”崔破想想適才老令公所言,再看郭曖這模樣,也只能苦笑連連。

“沒看出來呀!一副文文弱弱的樣子,這才上任幾個月,這殺星狀元的名號竟然都傳到京中來了!老渾來信了,說你親自領軍誘敵,更是在以少敵多的兩軍陣前,堅不退步。老爺子收到信后,高興的很哪!那天中午還破例飲了一盞酒,只是我就慘了,少不得又被拎去教訓了一番”郭曖一邊拍著崔破的肩膀,一邊打趣道,只是崔破分明從他的眼中看到絲絲不甘之意。

“誰讓你娶了一個公主呢?享受榮華親貴的同時,總是要失去一些東西的”素知他心意的崔破,心底也只能無奈嘆道。

“走,喝酒去!”隨著郭曖的一聲大叫,就要拉崔破入堂狂飲。

“且慢!隨我同來的師兄還在我宅中,還請駙馬爺派幾個人去我府上安排照應著,另外,菁若給公主的也要送到才是”

“你還有師兄?你入的什么教門?還派什么人,我這就吩咐人請了來,大家同飲共飲便是”說完,不等崔破拒絕,郭曖已揮手召過兩個下人,一個給公主送了信去,另一個出門去請靜風來府。

“當年在定州崇玄觀讀書的時候,多蒙觀主照顧,我也就拜他為師,做了個香瓶弟子,今次同來的,就是我的二師兄靜風”崔破順嘴解釋道。

聞聽此言,郭曖猛然頓住身形,眼睛睜的老大道:“你還有個道門師傅?如此說來,這洗劫和尚的大案,果然是你做的?”

崔破聞言,更是一陣苦笑,此等他自以為機密絕倫的事情,如今竟然是鬧的盡人皆知了,口中卻不正面答話,只反問了一句道:“駙馬爺為何會以為是我做的?”

“河東,那可真是百戰之地,朝廷平定安史叛亂的時候,那里可是主戰場,那該有多亂了!可即便如此,那些寺廟也是個個安然無恙,偏偏就是你去了晉州不久,可可的它就遭劫了!還都是晉州邊上的四州,三夜之間,一十三座大寺,這倒是與你之前的行事風格相仿。如今,你更蹦出個道門師傅來,這佛道兩門的不和,就更不用我說了吧!你個崔十一呀!還真是膽大妄為,叫你一聲殺星狀元也不算錯”郭曖的一段分析只讓崔破無言以對,只能心下自責道:“自作聰明了,真是自作聰明了”

見到崔破一張苦臉,郭曖嘿嘿一笑,也不再問,只將他拉入堂中,手掌輕拍,瞬時之間,酒蔬、歌舞齊備,二人輪番對邀,舉盞狂飲。

崔破心下郁悶,來者不拒,開席未久,已有醺然之意。

“十一郎也莫太過于憂心,此次事中,既然一個人都沒死,那萬事也就還有轉圓兒的余地,那些賊和尚都是些勢力鬼,未必就肯一下撕破臉來,和尚們有的是錢,還在乎你這點小數,若他們還真敢魚死網破的干,咱就跟他干,一群假模三道的東西,怕他個鳥!”有了三分酒意的郭曖,便是勸人也是如此的火氣十足。

二人正在這邊說話,卻見一個下人領著一個道裝打扮,四處張望的壯漢進得堂來,卻是靜風到了。

今日周末,供電公司排查線路,所以中午停電,葉子也未能上傳,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