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行最后的舉動實在是讓周圍的諸修都嚇了一跳,甚至感覺這廝已經瘋了。
那一縷神光乃是何等寶貴的東西?
分明便是先天道源啊,且不說七百年前的袁家怪胎便曾仗著這種天生道體踏出了一條震驚修行界的“斬我之境”,僅僅是靠了這一顆仙種成就了仙嬰的扶蘇公子便已經在不久前剛剛于眾人之前展現了潛力無敵的驚艷,而如今,對這小魔頭如今難得的機會,他竟然眼睛眨也不眨便隨手給了自己的女兒……而且很多人在此前可都已經聽到了,那根本就不是他親生的女兒啊!
不知有多少人,在這一刻看他的眼神,已經像是在看傻子一樣了!
為了和袁家賭氣,放棄了自己提升根基的惟一機會,值得嗎?
要知道,有了這一粒仙種,哪怕方行已經結了嬰,無法再像其他的諸子道場天驕一般牢打根基,修成真真正正的完美仙嬰,但也是有機會提升根基,無限接近仙嬰的!
畢竟袁老神仙已經答應了要親自替他煉化這一枚仙種!
可現在的方行,卻放棄了這一粒仙種,隨隨便便送給了外人,諸修看在眼底,倒是隱隱猜到了他這么做的用意,無非便是放不下對袁家的憤恨,因而故意作對,才棄了這一粒仙種,讓袁家大失所望,就像一個頑童不思后果的胡鬧一番,又或者說,他是自命不凡,認為自己不輸于仙嬰,因而表現出了對這一粒仙種的不屑,想向人證明自己沒有仙種,一樣可以崛起……
面對于這種種猜測,無論是哪一種,諸修都只想喝斥他一句:幼稚!
就算在第三擂上,方行已經斬了扶蘇,那也證明不了他已經強過了仙嬰……
畢竟扶蘇的仙嬰最大的特點,表現在了潛力上,結嬰時間愈久,實力愈強到可怕!
而方行只不過是在他還沒有成長起來的時候,占了一個大便宜而已!
方行舍棄了仙種,那等若是斷了自己的前景!
便連袁老神仙在愣了半晌之后,也大吃了一驚,但卻沒有來得及上前阻攔,只是望向了方行的眼神在這一刻顯得更為沉重,良久之后,才低聲嘆道:“你是心里還對家族有怨氣嗎?還是少年人的驕傲心思?現在你已經是咱們袁家惟一的希望了,又怎能還抱有這等小孩氣性?”
這一刻他顯得蒼老了很多,甚至有些苦口婆心,甚至顯得無奈。
袁家與方行之前的舊怨恩仇自然一言難盡,但此時袁老神仙想讓方行明白的,卻是袁家的一番誠意,這位身份頂尖,堂堂渡劫大修,這時候能對方行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已是難得。
只不過聽了這番話的方行,卻分毫沒有半點覺悟,他摸了摸小東西的小腦袋,又揪了一把她的羊角辮,然后向龍女傳音說了些什么,這才背著手走了回來,四下里一尋摸,甚至都沒有再回到白千丈與胡琴老人、大鵬邪王的保護圈子里去,而是自顧自在小華峰上坐了下來,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這才看向了空中的袁老神仙,沉沉嘆道:“其實您老說的一切我都理解……”
他一副誠懇的樣子,說出來的話也顯得很懂事:“對您這等地位與身份來說,做出什么選擇來,實在算不上對與對,要臉與不要臉,只會考慮對家族有沒有好處,這是站在家族的最高點所做出來的選擇,所以吧,身為家族的人,都得感謝你,談不上恨與不恨,怨不怨氣……”
除了里面夾雜的“要臉與不要臉”之語有些刺耳之外,他這番話可謂是誠懇之至了。
就連袁老神仙,也有些意外的看著他,似是很期許他下面的表態。
“袁家雖然對我不怎么好,但我也一直沒吃過啥虧,所以我怨氣是肯定沒有的!”
方行很認真的說著:“你要將袁家的重擔壓在我的身上,我也感覺特有面子,唉,以前當土匪的時候,啥時候想過能跟中域的袁家扯上關系啊,事實上連聽也沒聽說過你們呀,如果我真成了袁家的神子,頂著這名號回南瞻去耍威風,青云宗那些王八蛋還不得直接給嚇死?”
他愈說愈是激動,甚至興奮了起來。
周圍幾座山峰上的人,目光都已經被他吸引了過去,牢牢盯著他,隨著他從虛空之中,跳到了小華峰上,諸方勢力的人也都跟著動了,圍著他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圓圈,而在這圈子里,惟有白千丈大袖飄飄,立身于側,而袁老神仙則目光沉靜,靜靜的聽著方行在那里說話。
在這種局面下,倒是沒有人發現,龍女乃至大雪山一行人,已陸續不見了。
也直到了這時候,一番長篇大論的方行才終于滿臉感動的站了起來,望著一臉期許的袁老神仙長長的嘆了口氣,道:“所以說啊,您老的厚愛真讓我感動,可惟一的問題就是……”
他一拍大腿,叫道:“我他媽跟你們袁家一點關系都沒有啊……”
一句話說了出來,震驚四野,所有人臉上的表情都疑惑又古怪!
這么一番長篇大論,諸修還都以為他是在借坡下驢,好重新回歸袁家懷抱呢!
誰能想到,這么老半天,他竟然憋出來了這樣一句話!
倒是方行實在憋不住了,激動的站了起來,指著十一叔說道:“那個老白毛對我是挺好,但他怎么可能是我爹呢,誰家的爹有事沒事把自家兒子扔土匪窩里玩去啊……”
周圍諸修神情更古怪了。
而對于方行的這番話,就連袁老神仙也神情古怪了起來。
他淡淡的掃了方行一眼,像是再度確認了他的氣息,不由得搖頭,輕聲苦笑,心里還以為方行又是在心里犯了牛勁兒,堅持不肯接受自己的身份,也有些無奈了,轉頭向著白千丈看了一眼,那模樣,不用言明,當兒子的犯起了牛勁,自然該當是這位當爹的出來教訓幾句了。
可是白千丈抬頭看了一眼四周,又看了一眼方行,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他輕輕嘆了口氣,兩只大袖負在了身上,迎著周圍無數投來的目光,輕聲一笑,道:“他當然不是我的兒子了!”
他似乎有些無奈,苦笑了一聲,道:“看模樣便知道,我兒子怎么會長成這樣?”
四下皆寂,與方行像是賭氣般的話不同,白千丈的話引起了諸多震驚。
倒是有人看了一下白千丈,再看看方行,倒是確實發現這二人一個豐神俊逸,飄飄如仙,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嫡仙人模樣,絕對是世間一等一的俊美人兒,再看看方行,雖然不能說他長的難看,但終究一副滑頭樣,無論是容貌還是氣質都實在與白千丈截然不同,差得太遠。
若是平時看到,大概誰也不會把這倆人認成一對兒父子……
……但事情不能這么論啊!
方行身上有著袁家的符令,身上的氣息更是隱隱與適才那道神光有些相似,更關鍵的是,直到現在,他的法相都是北冥一族的三頭六臂模樣,這就是鐵證啊,證明他便是七百年前那個袁家與北冥族血脈交融的孩子,況且就連袁家的袁少白,剛才也已經承認了這個事實啊!
一片沉寂里,倒是方行不滿的朝白千丈翻個白眼,叫道:“怎么說話呢,我可比你威風多了!”
“呵呵,對不住,說順口了……”
白千丈淡淡的笑了一聲,向著方行陪了個一點也不走心的不是,這才轉過了頭來,向著袁老神仙平靜的說道:“讓老祖宗失望了,此子方行,是我在南瞻隱居時教出來的徒弟,算起您也是他的長輩,不過他身上確實沒有咱們袁家的血脈,恐怕當不起承擔袁家氣運的重任了!”
他的神情愈是平靜,說出來的話便愈是人聽聞,周圍每一個人都豎起了耳朵了。
“少白,事關重大,雖然我知你心中充滿恨意,但也莫要信口開合吧……”
良久之后,袁老神仙才低聲開口:“若他不是當年的獵兒,又怎么可能修成三頭六臂神通?”
此時看他的模樣,似乎也有一些不安,像是感覺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獵兒已經死了!”
白千丈此時的神情卻顯得極為平靜,聲音里沒有半分情感波動,靜靜道:“吾兒袁獵,字麒麟,因受家族迫害,一身道源損了大半,雖然我當時極力想要再度讓他輪回轉世,重塑肉身,但還是失敗了,他那脆弱的神魂經不起輪回之苦,在第二次輪回之時便已經消散了……”
說著,他面上竟然有淡淡的苦笑泛了出來:“神魂消亡,天上地下,六道輪回,再也找不到吾兒半點烙印,不過他的道源還在,雖然不多,但好歹也剩了一些,于是我將他的道源煉作了靈液,在南瞻挑選了一個膽大包天的小孩子,將這道源都給了他,希望他能替我孩兒報仇……”
說著說著,白千丈平靜了一下,然后目光直直的看向了袁老神仙,淡淡道:“老祖宗,您做錯了,您剛才委實不該因為某些愧疚念頭停了救人的動作的,就在那么一絲猶豫里……”
“您失去了袁家最后可以擔負氣運的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