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傳說(一)
“軍師,這三個人是你派出去的?”手里拿著一份沒頭沒尾的密報,北方綠林道總瓢把子,太行七十二寨總頭領呼延琮瞪圓了眼睛詢問。卡之星kazhi性拼音簡單好記
“我,我手底下如果有這樣的人才,早就派出去獨領一軍了,哪可能如此糟蹋!”做第二把金交椅的軍師孟凡潤扁嘴皺眉,苦笑連連。“我也是剛剛接到眼線的飛鴿傳書時,還以為他們三個是大當家你派出去人。所以才急著趕回來問問您下一不是不是有東進的打算!”
“那,那,那這三個人是誰派出去的,難道,難道是冒了咱們的名?”呼延琮聞聽,眼睛頓時瞪得更圓,隨即,一巴掌拍在了自己腦門子上,大呼小叫,“天!居然也有人敢冒我呼延琮的名!這三個,這三個小子也忒有種了!”
“如果確實非大當家所派,這三個人,就肯定為冒名!”軍師孟凡潤繼續苦笑著點頭,話語中,隱隱帶上了幾分欽佩,“如此膽大的騙子,我以前真的聽都沒聽說過。也怪不得那李有德,被人家給吃了個骨頭渣子都不剩!”
“的確手段了得!”呼延琮也點頭,臉上帶著明顯的遺憾,“可惜傳言不能當真。否則,就憑他們三個當晚的表現,每人坐鎮一個寨子,都綽綽有余!”
“是啊,咱們山里頭,最缺的不是糧食,而是人!”孟凡潤想了想,低聲輕嘆。
他和呼延琮兩個,一度曾經勢同水火。然而自打去年在河東戰場上被呼延琮冒死救回來之后,孟凡潤就徹底認清楚了一個事實:自己的長處在于給別人出謀劃策,卻不適合單獨領軍作戰,更不適合站出來號令群雄。
于是,他就很光棍兒地,放棄了跟呼延琮爭奪總瓢把子的野心,甘愿去當一個純粹的軍師。而呼延琮,也很大氣地宣布既往不咎,跟孟凡潤一道當著所有太行山豪杰的面兒,表演了一折子將相和。
不過,明面兒上的爭斗和傾軋雖然都消失了,暗地里,呼延琮和孟凡潤二人,卻都留著一些“后手”。二人彼此之間也心照不宣地認可了這些“后手”的存在,輕易不去探查對方的隱秘,更不會去試圖完全去掌控對方。
這是綠林道的標準生存法則。所謂光明磊落,所謂義薄云天,通常都是做給底下人看的。能在總寨坐上一把金交椅的人,誰都不會太簡單。真正的磊落丈夫早就于數不清次數的弱肉強食過程中死絕了種,活下來的人,每一根腸子至少都有九十九道彎兒。
所以乍一聽聞李家寨最近發生的事情,呼延琮和孟凡潤兩人,都本能地以為是對方出的手。也都為對方夾袋中深厚的人才儲備而感到震驚。誰在第一時間都沒料想到,這世界上,居然有人敢打著他們的旗號,玩了一場漂亮的黑吃黑!
“既然不是咱們自己所派,那咱們還等什么?兩位哥哥盡管下令,我這就帶人去把這三個膽大包天的騙子給抓回來!”七當家焦寶貴是個急脾氣,聽兩位哥哥當著這么多弟兄的面兒沒完沒了地夸贊三個“騙子”,忍不住從椅子上跳起來,大聲請纓。
“可不是么?李有德的聯莊會也算一份可觀的基業,不能白白便宜了他們!”
“大哥,軍師,咱們雖然在韜光養晦,卻也不能容忍別人欺負到頭上來!”
“大當家,軍師,主寨中的存糧已經不多了,山外邊也正好到了收秋時節!”
“即便不追究他冒名之罪,至少,他們得給大當家您一個交代。否則,若是人人都……”
還有十幾名分寨主恰好在場,也紛紛站起身,給焦寶貴幫腔。
去年冬天和今年春天,太行群雄一直被路澤節度使常思和太原留守劉崇兩個壓著打,各山寨或多或少都蒙受了一些損失。如今劉崇受到黨項人的牽制,帶領麾下兵馬退出了山區,常思也被朝廷調去征剿李守貞,大伙剛好可以趁機殺出山外劫掠一番,以彌補各山寨在前一段時間的虧空。
然而,面對這送上們的出兵借口和眾人熱切的求戰之情,大當家呼延琮卻提不起任何精神。懶懶地在金交椅上揮了下手,低聲道:“抓他們,我為什么要抓他們?讓他們替咱太行山揚名,有什么不好!如今之際,最難受的應該是孫方諫那廝,而不是咱們。姓孫的一家又沒給過咱們任何孝敬,咱們憑啥替他出力?”
“這——?”眾人有些理解不了呼延琮的古怪思路,皺著眉,將目光陸續轉向二當家兼軍師孟凡潤,“軍師,大當家剛才到底在說些什么?難道咱們就捏著鼻子認了?”
“不是捏著鼻子認了。而是現在做任何反應,都為時尚早!”孟凡潤看了一眼呼延琮,又看了看躍躍欲試的眾人,硬著頭皮解釋,“你們想想啊,這事兒發生在孫方諫的地盤上,按理說,那邊的地方官府應該有所反應才對。可無論是當初李有德的聯莊會,還是如今被三個騙子所竊奪的聯莊會,孫方諫居然都能忍著不聞不問。這也太好脾氣了吧?你們的印象中,孫家兄弟,是那么好說話的人么?”
“這——?”眾人語塞,皺著眉頭開始回憶當年孫方諫混綠林道時,給大伙留下的印象。老實說,那些印象都不怎么光明。綠林道不鄙視攔路搶劫,不鄙視殺人放火,卻對裝神弄鬼的家伙們都沒什么好眼色。而孫氏兄弟,當年正是靠著裝神弄鬼起家,然后憑借在遼國和后晉、后漢之間一次次準確的站隊,才僥幸混成了手握重兵的地方諸侯。
有道是,同行皆冤家。孫氏兄弟當初對李有德在自己的勢力范圍內結寨自保的行為不聞不問,可以理解成其不想讓外邊看清楚自己的真正實力。對于三個“騙子”竊奪了聯莊會的行為依舊裝聾作啞,就有些令人困惑了。除非,除非孫氏兄弟至今還被蒙在鼓里,還繼續把三個騙子當成太行山的人!
可他們沒必要如此客氣啊?畢竟,孫方諫現在好歹也是大漢國的一鎮節度使,即便再畏懼太行群雄的實力,也得做一些表面上的文章,對他的朝廷有所交代。否則,萬一被言官彈劾跟綠林好漢暗中勾結,他孫家哥倆和汴梁之間隔著上千里遠,豈不是有口難辯?
如此一想,呼延琮先前那幾句云山霧罩的話,立刻就閃爍起了智慧的光芒。不是大當家性子變得軟弱了,而是眼前情況過于撲朔迷離。那三個“騙子”假借太行山的名義竊取李家寨的行為,有可能是個連環套。大伙過于倉促去找他們的麻煩,恐怕會一頭扎進別人布置好的陷阱。
能在總寨的議事堂里,坐上一把金交椅的人,無論平素表現得多魯莽,心思轉得卻都不會太慢。幾乎是在轉眼之間,大家伙在孟凡潤的引導下,就都“領悟”了呼延琮的高瞻遠矚。一個個臉色微紅,佩服地向后者拱手。
“大當家,英明!”
“大哥,您看得真長遠,小弟佩服!”
“大當家,我等剛才……”
“狗屁!”在一片曲意奉承的聲音里,呼延琮猛地坐直了身體,不耐煩擺手,“老子真有軍師說得那么英明,就不至于被常思打得縮在山里不敢露頭了!老子是懶得趟別人家的渾水!反正那三個小子原本就不是老子派出去的,他們三個怎么在孫方諫的地盤上折騰,跟老子何干?老子現在是看熱鬧不怕事大!他們如果真的能把天捅出個窟窿來,老子干脆就認了他們三個做弟子!把假的直接做成的,好歹也算出了一口鳥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