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已經完全落下去了,鄉間的百姓大都不舍得浪費燈油,所以在天黑之后,絕大部分人都會選擇躺到床上睡覺,更沒有什么娛樂活動,這也使得鄉間的晚上早早的安靜下來,只有遠山中不時傳出幾聲鳥啼或野獸的叫聲。
農部官衙東北方向的一片農田里,玉米已經長到了齊腰高,只要人蹲在里面,基本上就看不到人了,而李休這時就被人以一種十分羞恥的姿勢綁成一團,而且還是被人從小林莊那邊的樹林里拉到這里來的。
“你是什么人,到底要做什么?”李休這時終于有機會開口質問道,剛才他跑到小林莊外面的樹林里,結果被眼前這個身形高大的家伙拌了一跤,結果摔的滿臉開花,還沒等他站起來,一把鋼刀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隨后不由分說就被綁了起來,并且一直被拖到這里。
“小子,想死不是想活?”只聽對方聲音陰沉的問道,從他的聲音判斷的話,對方很可能是個中年人,而且對方身材高大,力氣大的驚人,這讓李休也不由得在腦子中勾勒出一個滿臉絡腮胡的強盜形象。
“自然是想活,如果你只是求財的話,實在沒必要傷害我的性命!”李休這時也頗為冷靜的道,不過他這時卻是心中恨極,這個家伙不但綁架了他,而且剛才讓他摔跤時臉著地,結果現在臉上都是火辣辣的,也不知道破相了沒有?
“哼,聽你話中的意思,似乎還是個鄉間財主!”只聽對方這時冷笑一聲,不過隨即卻再次開口道,“不過你放心吧,老子一不求財,二也不喜歡你這種小白臉,老子只需要你給我指路就行!”
“指路?指什么路?”李休聽到這里也不由得驚訝的看著對方,同時瞪大眼睛想要看清對方的相貌,可惜天色太黑,天上的烏云遮擋住了大部分的月光,根本看不清對方的相貌。
“很簡單,從這里往北就是終南山,我想進山去,不過之前犯了點事,現在各個山口都有官府的人在查,你是當地人,肯定知道一些能夠進山的隱蔽捷徑,只要你帶我進了山,我就放你回去,如何?”只聽對方這時放緩了語氣道,聽起來似乎真的很簡單。
信你才有鬼!李休聽到這里卻是暗罵一聲道,剛才他本以為是遇到了一個攔路的強盜,不過現在他才明白過來,原來是遇到一個犯了事的亡命之徒,而且能讓官府出動那么多人封鎖入山的道路,這家伙犯的事也絕對不小,如果自己真的帶他進了山,恐怕也會被他一刀宰了,免得走露了他的行蹤。
“這位壯士,進山的道路我的確知道,但我也不知道是否有官差把守,而且你把我綁成這樣,我也沒辦法給你帶路啊。”李休這時故意裝做膽怯的道,這時候必須表現出自己的利用價值,同時恢復身體的自由,這樣才有可能逃脫。
只見這個身材高大的亡命徒聽到李休的話,站在那里似乎琢磨了片刻,然后忽然上前,刀子一挑就割斷了李休身上的繩索。手腳恢復了自由,但被綁了這么久,血液都不流通,導致手腳發麻,結果李休好半天才爬了起來。
看到李休這么不中用,對方似乎冷笑一聲,不過也并沒有說什么,李休的身子越弱,他就越容易掌控,而且剛才抓人時他也已經發現了,這個人雖然年輕,但并沒有習過武,只是個普通人。
“不知這位好漢如何稱呼?”李休活動了一下手腳,然后這才笑呵呵的上前討近乎道。
“廢話少說,快帶路!”不過對方顯然不吃李休這一套,聲音嚴厲的命令道。
“沒問題,不過附近大都是公主家的土地,平時也有公主家的侍衛巡視,所以除了那些官差之外,咱們也得小心著點。”李休這時再次開口道,為了取得對方的一點信任,他也不得不透露一點信息,如果運氣好的話,也可能從對方口中套出一點東西。
“公主?哪位公主?”果然,對方聽到李休的話也不由得驚訝的道,不過從他的話中李休也知道,這家伙根本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很可能是被官差追的急的,這才逃到這里,雖然知道南方是終南山,但卻不知道自己身處在何地。
想到這里,李休心中更加篤定,因為對方知道的越少,他就越有把握動手腳,不過同時他忽然又想到家中的衣娘,這讓他心中一痛,恨不得立刻把這家伙給甩掉,好回家看看她們母子是否平安?
“自然是平陽公主了,這里附近的田地大都是她家的,前段時間娘子軍和秦王差點打起,不過就算是這樣,公主現在依然是好好的,聽說連秦王都怕公主!”李休再次故意開口道。
“哼,小民之見,平陽公主雖然厲害,但現在也是拔了牙的老虎!”聽到李休的話,只見對方十分不屑的冷哼一聲道。
李休聽到對方的話卻是身子一震,因為對方的話中透露出一個重要的消息,特別是最后一句,他說平陽公主是拔了牙的老虎,肯定是指娘子軍被收編的事,而這件事除了朝堂上的人外,一般人很難接觸到,也就是說,這個家伙之前的身份肯定不一般。
想到這里,李休也不禁皺緊了眉頭,不過這時對方卻是開始喝罵著催促他帶路,這讓李休雖然惱火,但也不敢反抗,當下在前面一邊走一邊盤算著脫身之計。
往前走了大概百步左右,農部官衙就出現在眼前,雖然是晚上,但官衙里的官吏大都住在這里,他們倒是舍得燈油,因此這里顯得燈光明亮,不過這時李休身后的那個家伙卻忽然開口叫住他道:“等一下,前面是什么地方?”
“那里是農部,隸屬司農寺,為了推廣玉米和紅薯這兩種高產作物而設。”李休隨口回答道,農部官衙的大門前亮著燈籠,只要再往前走一段就能看到大門上的匾額,所以也沒必要撒謊。
“咦?你小子好像對官府的事十分清楚,而且說話的語氣應該是個讀書人,你到底是什么人?”不過就在李休的話音剛落,他背后的綁匪這時也終于開始懷疑起李休的身份,雖然看不清李休的相貌穿著,但從他說話的方式上也能感受到一些。
“我?我家里也算薄有田產,自幼也讀過一些書,曾經也想到農部做事,可惜卻沒有門路,所以才對農部有些了解。”李休這時也是暗叫不妙,幸好前世時商場上培養出的好習慣救了他,對于他來說,撒謊簡直算是一種本能的反應,甚至有時需要刻意的控制,畢竟人不能只靠謊言活著。
“哦?你家既然薄有田產,又為何在傍晚時分出現在鄉間小路上飛奔?”這個綁匪顯然是個疑心極重的人,李休的那番說辭并沒有完全打消他的疑心。
“唉,不瞞好漢,在下的妻子今日生產,卻沒想到竟然難產,母子二人都是命在旦夕,剛好我聽說小林莊那邊來了個神醫,所以這才來請那位神醫救命,只是我只有一匹馬,于是就讓神醫先騎馬回去,我在后面追趕,卻沒想到遇到好漢攔路,到現在我還不知道家中妻兒是死是生?”李休這時嘆息一聲道,說到最后也不由得鼻子發酸。
說謊話最高明的境界就是八分真兩分假,而且假的地方也不能做的太明顯,真的地方更說的情真意切,甚至連自己都相信這些假話,只有這樣才能騙過別人。
果然,聽到李休毫無破綻的話,綁匪也不再糾纏這個問題,當下再次開口吩咐道:“繞過這個官衙,快點帶我進山!”
李休其實很想逃進官衙里,雖然農部是個小衙門,但因為在鄉間野外,所以衙門里還是有一些衙役的,而且大都是從軍中退下來的,如果自己能逃到官衙里,保證自己的安全肯定沒問題,可惜背后的這個家伙根本不會給自己任何機會。
無奈之下,李休只得轉個方向,準備繞過農部官衙,不過也就在這時,忽然只聽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時,這讓背后的綁匪一下子撲上來,按著李休蹲在玉米地里,同時把鋼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并且低聲怒吼道:“敢出聲就宰了你!”
李休還想活著回去見平陽和衣娘,這時自然老實聽話,緊接著只見遠處的小路上數騎飛馳而來,并且沖到農部官衙的大門敲門,李休眼尖,一下子就認出這些騎士正是公主府的侍衛,看來家里肯定也知道了他失蹤的消息,所以才派人四下里尋找。
這本來應該是一件讓李休高興的事,不過他現在卻是滿臉的苦笑,因為旁邊的這個家伙絕非普通人,而且疑心病很重,雖然這里聽不到那些騎士與農部之人的對話,但也能看出他們是找人的,這樣一來,恐怕他肯定也能猜到自己的身份不一般,剛才的那個謊也是白撒了。
公主府的侍衛在農部這里自然一無所獲,于是幾人再次上馬,一邊讓馬兒慢跑一邊四處張望,似乎是希望可以找到一些蹤跡,而這時那個綁匪卻把鋼刀頂在李休的脖子上,冰冷的刀刃激的人全身發麻,李休也絲毫不敢亂動,因為他知道如果這時他動一下或發出任何聲響,這個綁匪就會毫不留情的割斷他的喉嚨,就算是有神醫孫思邈,也絕對救不活他。
李休他們離路還有一百多步的距離,而且天色又黑,這個時代連手電筒都沒有,只有幾個騎士手中的火把照亮,根本看不清遠處的情況,再加上又有半人高的玉米遮擋,所以他們最終也是一無所獲,最后騎著馬走遠了。
不過借著那些侍衛手中的火光,李休也終于看清了身邊這個綁匪的相貌,出乎意料的是,對方竟然是個長臉削弱的中年人,但身材卻十分的魁梧,身上穿著一件粗布衣,但絕對不是普通百姓,因為他全身上都透著一股煞氣,這種煞氣李休十分熟悉,他從馬爺、秦瓊、程咬金等人身上都見過,換句話說,這個人絕對是武將出身。
對方是個武將,現在又四處逃亡,這讓李休腦子中靈光一閃,一下子就想到了一個人,如果對方真的是這個人的話,那還真是冤家路窄。
“嘿嘿,小子你到底是什么人,剛才那幾個找人的家伙一看就知道是軍中的悍卒,不要再用什么鄉間讀書人的話來搪塞我!”看到那些侍衛走遠了,這時只聽那個綁匪也是陰冷的一笑道,不過笑聲中還帶著幾絲興奮與得意,他本來只是隨便抓個當地人給自己帶路,卻沒想到竟然抓到一條來頭不小的大魚。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只是沒想到你的命真大,被押送到長安竟然也讓你逃了出來,而且這么久了也沒被抓回去,我說的對不對,王君廓王將軍!”既然謊言已經被識破,李休也懶得再裝下去,反而搶先道破了對方的身份道。
其實李休本該早就猜到,能夠讓朝廷動用那么多的人封鎖進山的路口,而且還知道娘子軍被收編的事,符合這些條件的人恐怕也只有前段時間大鬧長安的王君廓了,再加上現在又看出他是武將出身,這更讓李休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這時天空中的烏云已經被夜風吹開,半圓形的月亮射出蒙蒙的月光,李休也能隱約看到對方的表情,而當他道出“王君廓”這三個字時,對方的表情明顯一驚,架在他脖子上的鋼刀也顫了一下,差點割破李休脖子上的表皮,不過這也證明了李休的猜測是正確的。
只見王君廓沉默了片刻,最后忽然冷笑一聲道:“果然厲害,你猜到了我的身份,那我也不妨猜測一下你的身份,能夠知道我的消息,又出現在平陽公主的封地,而且又這么年輕,心思又如此的縝密,失蹤之后引得那些人四處尋找,能夠符合這個條件的,恐怕也只有新晉的駙馬,李休李祭酒吧?”